枯木逢春_爱看天【完结+番外】(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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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吴桐不过刚通了灵识一百来年,还脱不出原型。池子里那莲花的故事,他也曾听羽翊说过。可叹那莲花那样傻,为了个人竟毁了千年道行,一朝一夕之间魂魄俱灭。但凡花糙鸟shòu,要通灵识、知世事都要耗费个百千年去修炼,人大约是生来就为世间灵物之长,不明白他物的辛苦之处,毫不懂珍惜尊重。就拿这院里住的七皇子来说,长得真是喜人,背起书来也快,就是不会惜花爱糙。

  吴桐几百年的修行,本不在乎那些浅浅的刀剑伤,可是七皇子那漠视糙木的言语激怒了他。他本来修炼是很懒的,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比起修炼更愿意做个小曲给羽翊唱唱。如今羽翊来管他要曲子去和西殿的羽翔赛歌他也不理了,只一心伸着枝丫吸收日月jīng华,要尽快脱离本体化个jīng怪出现在七皇子面前,让他遭天打五雷轰!

  七皇子十五岁上封了王赐了府,搬出了宫。那一年,一个叫吴桐的青年闯进了七王府。

  七王好热闹,七王府便一贯jī飞狗跳的热闹。那天七王正在院子里训gān将:“站好!前腿抬好!告诉你多少遍,不准去追老huáng家的jī!你吓得她下不出蛋来,让本王吃什么!”

  gān将呜咽两声,若是能开口说话,一定说:你自己还不是总是去招惹老huáng家的公jī,被咄了,拿我出气。

  七王正训得高兴,一个人影忽地出现在他面前,后面吵吵嚷嚷跟着一长串侍卫。那人兴致勃勃地俯□将自己的脸摆在七王眼前,一双眼热切地盯着七王,说:“我是吴桐,我是树jīng!”

  七王呆愣了片刻,那人又瞪着大眼指着自己的鼻子说:“我是吴桐,我是树jīng!”

  七王回过神来,看眼前的人,二十六七岁的模样,浓眉大眼长身玉立,看起来十分jīng神,只是神qíng上透着几分不对劲,于是哈哈笑了起来:“这是谁家的疯子没看好闯到这里来了,带到门房去,让他家里人来领!”

  追着吴桐跑进来的一gān侍卫得令呼啦啦上前就要将吴桐拉出去,结果竟没有一人碰到吴桐的衣角。七王看得眼热,没想到这个疯子身手倒好。罩衫一脱,挽起袖子:“都住手,来来来,咱俩过过招。”

  吴桐一本正经摇摇头:“我是个品格高洁的树jīng,我不欺负人。“吴桐是诚心诚意说这话的,七王的一招一式都是对着吴桐练出来的,走什么路数有什么习惯是个什么水平吴桐一清二楚。

  可这诚心诚意听到七王耳朵里就越发刺耳。七王是谁?号称打遍宫中无敌手,长剑挑过御林军统领,大脚踏过武科状元郎,哪个会武的人见了他不绕着走?这下可好,一个疯子,诚心诚意地说:“我不欺负你。”

  是可忍孰不可忍,七王把牙一咬,狞笑道:“你不欺负人,不代表王爷我不欺负人。本王今天就偏要欺负你!”说着一个大步上前,擒住了吴桐的腕子。

  吴桐一皱眉,反手扭住七王:“是了,我竟然忘了你是个不讲理的人了。”说着,顺手向前一推,将七王摔了个狗啃泥。

  七王府本来热热闹闹观战的一百多号人即刻分为两拨,一拨哭爹喊娘地将七王团团围住,一拨亮出明晃晃兵器向吴桐砍去,一时比往日里更加jī飞狗跳。

  杂乱中,七王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吐了口中的脏泥,砸吧了砸吧嘴:“gān将又在院子里随便撒尿了!牵过来教训教训!”那厢正狂吠着向吴桐身上扑的杂毛犬听到七王不怀好意地叫了自己的名字,抬起后腿在吴桐脚上洒了几滴尿,趁着人多眼杂夹着尾巴溜了。

  吴桐在一片刀光剑影中轻松挪动着,不住嚷:“我不欺负人,别向我身上靠!”

  七王终于拍gān净身上的土,接过小石头递过的茶水漱了口,又笑眯眯地看着吴桐满院子跑了一阵,终于悠悠然开了金口:“都住手。”

  刀光剑影瞬间都熄了,只有吴桐的嘴依然孜孜不倦地念叨着:“我是一个品格高洁的树jīng,不欺负人。但是你不讲理,你的狗不讲理,你的侍卫也不讲理。”

  七王撇撇嘴:“你讲理!你倒是说说你闯进我府里gān什么!”

  于是吴桐正正衣衫,郑重其事地又说了一遍:“我是吴桐,我是树jīng。”

  七王气的笑起来,一手掐腰一手指天,架势一如幼时:“你要是树jīng,我就遭天打五雷轰!”

  吴桐面现喜色,仰头望天,目之所及,朗朗乾坤,青天白日,云淡风轻,偶有飞鸟路过,依稀飘落两片轻羽。

  吴桐望着天,七王望着吴桐,众人望着七王。如此僵持了一炷香的功夫,吴桐的脸色由白转红,由红转黑,由黑转绿,看的七王好不开心。

  七王越看越觉有趣,于是拍手笑道:“这样吧,你在我府中给我做个贴身侍卫,我们日夜相处久了,我才能看出你的过人之处,信你是个jīng怪。”

  吴桐僵着身子等着电闪雷鸣却什么也没等来,正是满头雾水一片迷茫。估摸着自己刚脱离本体不久,厉害的法术一个也不会,实在做不出什么事来能立刻证明自己是个jīng怪,只好点点头。

  小石头侧过头去看七王喜上眉梢的模样,心下里暗暗替gān将松了口气:七王终于找到比gān将好玩的了。

  七王原有两个爱好:拳脚功夫和招猫逗狗,自从有了吴桐,便合二为一,只招惹他。

  吴桐身手很好,却偏偏很懒,吃过了饭便站到院里晒太阳,没日头的时候就倒头大睡。七王就着力去招惹他,日日非要打一架。

  招惹吴桐是件很容易的事qíng,七王乐此不疲。只要挑吴桐懒懒晒太阳的时候去问他:“吴桐你做什么呢?”吴桐就会答道:“修炼。”于是七王就摆出一副好笑的模样:“修炼?你又不是树jīng!”吴桐就会语重心长地qiáng调:“我非但是个树jīng,还是个品格高洁的树jīng。”接着七王就会讥笑他:“你用什么证明自己是树jīng?”

  于是吴桐就陷入了苦思冥想。不吃饭?不行,七王府的伙食可是很好吃的。不睡觉?不行,jīng神不好可没法子好好修炼。突然变棵树?不行,道行不足做不到。

  七王最爱看吴桐脸色瞬息万变最终愁眉苦脸的模样,这时候就乐滋滋地坐在旁边嗑瓜子,直到吴桐的面孔纠结在一起,完全看不出原来的俊朗模样,这才说道:“咱俩过过招?”

  “我是个品格高洁的树jīng,不欺负人。”吴桐说这话时从来都是正气凛然的,眼睛从上面斜下来,乌黑的眸子带着“我是白莲花你是烂臭泥”的眼神扫一遍七王。

  七王心里像有羽毛扫过一样,痒痒的。走过去搂住吴桐的腰:“你赢过我,便信你是jīng怪。”说完趁着吴桐不经意,就要抱过他甩出去。

  吴桐自然不会让他得逞,两个人扭打起来,结局必然是七王惨败。于是鼻青脸肿的七王眉开眼笑地拥着吴桐去吃饭。当然,七王是个人品低劣的人么,自然说话不作数,打输后依然不信吴桐是个jīng怪。

  七王十八岁的时候,胡夏军侵了天朝西陲,七王受命随着他舅舅平西将军去了西塞。临行从宫里辞行出来,突然想起忘了嘱咐吴桐两句,匆匆告了假回府,却见吴桐正优哉游哉地站在院子里晒太阳。七王气得牙痒痒:“亏我记挂着你这傻瓜,怕你被gān将欺负,巴巴回来看你!我从宫中辞行,母后哭得不行。虽说咱两个日日打架,也该打出感qíng了罢!你好歹也露出点不舍的神qíng!我这一去若回不来,你就等着gān将日日在你身上撒尿吧!”说完,往吴桐颈上狠狠咬了一口。

  吴桐吃痛,一把将七王推开,一手捂着脖子,一手拍着七王的肩道:“你怎会一去不回,你现下还没承认我是树jīng,我无论如何也要保你周全。”

  “是了,我忘了你是个品格高洁的树jīng了,”七王气的笑出来:“你连变棵树都不会,还能隔几千里保我周全?”

  “你不带我去吗?”吴桐虽用的问句,语气却如他说“我是一个品格高洁的树jīng”一般笃定。七王心中就像被风拂过的树叶一样哗啦啦作响,说不出的舒心:“你去,你当然去。”

  这一去就是七年。

  其时,天朝与胡夏在西塞僵持已久,双方均兵困粮乏,战弦拉到了极致,哪一方再多使一分力气,另一方就弦断兵败。此时,胡夏王亲来督军,敌军士气空前高涨,举全国兵力,对天朝发起了攻击。此战若败,天朝百万将士七年苦战付诸流水,大军退回西关,西塞十六城落入敌手,更难保此后西陲安危。此战若胜,则胡夏军退回胡夏休养生息,至少保西陲十年平安。

  那天夜里,七王主动请缨,带了300亲兵夜探敌qíng,半路里遭了伏击,荒秃秃的地上骤然从地下冒出大批胡夏兵。这批兵士原是为了天明后战事预先埋伏下的,哪知七王半夜里奔腾经过,只当是天朝发动了夜袭,轰轰隆隆一阵猛打。七王这三百人轻装简行,均未穿戴护甲,只佩着短刀。面对十倍于己的胡夏兵,只有挨打的份,毫无还手的力。一场血战下来,全凭吴桐武艺超群,硬是带着七王突围了出去。七王带着剩余的人马在夜色中一路狂奔,直到天空渐渐放亮,马蹄才逐渐放缓。模糊中,七王清点了人数,仅余二十三人。东方泛红,天尽头处几缕红云,混着空气中的腥气,血丝一般飘dàng着。

  七年征战,七王见惯生死,只是这三百人是他亲兵中的亲兵,转瞬间全军覆没,那悲痛是无论如何也压抑不住,如沸水般向上翻滚,“呜哇”一口血水吐了出来,眼前一黑,身子向后倒下去。

  吴桐眼疾手快将他接住,趁着熹微的光将七王上下打量一番,只见他腹背均受了伤,腿上几个刀口皮ròu外翻,露着血淋淋的骨。

  七王qiáng打jīng神在马背上坐了起来,环顾四周,见二十余人个个像从血水中捞出来的一般,也顾不上自个疼,抓过吴桐的手问:“你伤哪了,叫我瞧瞧。”

  吴桐拍拍他的手背,道:“以前日日砍我,也未见你担心。放心,我是树jīng,好得快。”

  七王气的眼皮一翻,昏了过去。

  待到七王醒来已是烈日当空,热làng从脚下的huáng沙向上涌,像是要把人蒸熟烤焦。吴桐抱着七王领着大家向前走。

  “嘶……嘶……”七王张开gān裂的嘴唇,嗓子如被锯拉过,却只发出了嘶嘶的声音。

  吴桐却听懂了他的问话:“夜里太暗,没有辨明方向,闯进大漠里来了。明日若走不出去,他们就都活不成了。”吴桐眼神黯黯的,回头看了看那些气若悬丝的战士。“我的能耐太差了,只能保得住你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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