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钰的胸口突然很闷,疼痛难当,忍不住流下泪来。
他看到叔父走到娘身后扶着她,他看到娘像是找到依偎一般倒在叔父怀里开始哭泣,他看到那个吸着鼻水的小孩子用力的打起那个一身红衣的孩子,宴席上一片混乱………他的耳中一片嘈杂,各种声音让他头昏脑胀,胸口闷的厉害只想到逃出去,他不要再呆在这里……
苏钰咬牙转身离去,只跑了几步,脚下一软几乎要摔倒在地。一双小手将他及时拉起,那人说:“小心……”
苏钰抬起头来……是沈森。
沈森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向下垂着,苏钰看不到他的眼睛。沈森……他会怎么想呢?他又会叫自己什么?堂哥?哥哥?还是……?苏钰不敢多想,转身跑了起来。
他不知道要去哪里,只知道他不要再呆在这里。苏钰飞快的跑着,穿过堂屋、长廊、石栏……雕刻jīng美的朱红木柱从他眼前闪过,来来往往的丫鬟仆人被他撞了发出惊叫,踏过青石板发出的清响不断在耳边响着,胸口因为剧烈的运动而疼痛着,他没有时间管那些,现在还不能停下……他要先把自己藏起来,至少在伤口不再疼痛前。
他一直跑,跑到常去的那个沈宅后面的大园子里。
苏钰轻轻推开那扇小小竹门,缓缓走了进去。
苏钰仰面躺在园角那几棵歪歪斜斜的大杏树下的糙地上,江南是不轻易下雪的,没有雪的糙地只是失了绿色,在他躺下的瞬间发出轻微而gān脆的断裂声。不知是什么糙,竟在这种时节还有淡淡的糙香,让他不由安下心来。脑海中浮现出苏卿夫人苍白的脸,她慌乱的眼神以及摧开我的手……娘说,说她不认识我……
苏钰不由苦笑了一下,翻了个身将手枕在头下。他想是他将叔父辛辛苦苦安排的一切毁了吧,娘也会怨恨他的,娘终于等来了这一天她是再不肯回到那时的……苏钰胸口的疼痛好一些了,忽然有些后悔当初答应娘喊沈家家主叔父,后悔站到这样一个尴尬的位置。如果能在宴席上能叫他一声爹爹的话,那么就不会受这般委屈了吧……苏钰忽然又记起母亲苍白的脸,在他的印象里母亲是坚qiáng的,而今天的软弱却让他惊讶,母亲是气他这个“侄子”会在族人面前让她名声扫地,还是怕他的真实身份揭穿带给伯父坏的影响,或者………
沙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的传来,隐约听到稚嫩的说话声不由使苏钰身子僵硬:
“哥哥,哥哥,和我玩……!”
“杰乖,让梅姨带你去吃蟹壳huáng可好?”
“不要!杰要哥哥陪嘛!哥哥、哥哥陪杰玩捉迷藏好不好?”
“……那,只有一下子而已哦。”
“恩!”
欢快的童声叫着笑着向园中的假山跑去,时不时的听到跟在后面的丫鬟们的惊呼,偶尔还可以听到清脆的笑声。
原来,他也是会笑的。苏钰看着那人,忽然想起半年前他看向自己的冷冽的眼神,此后当着叔父的面也只是不冷不热的没什么表qíng,也许他的笑容只有他唯一的弟弟能看见的吧。
“你们下去吧,把杰带着——小心别让他着凉了。”
像是几个丫鬟答应着带着杰去了,嘈杂的脚步声渐渐消失。正当苏钰放下心来准备起身离开时,忽然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
“你还要在那里呆多久?”
苏钰怔了一下,然后起身站起来叫他:“沈森。”苏钰低着头看自己的鞋,小声申辩道:“我不是有意看你们的,我比你们先来,糙挡着我没看到多少的……”苏钰心中一阵绝望,想必沈森也讨厌他了吧。他本就是不喜欢让人看到他和他的弟弟玩儿,每次都躲着自己躲的远远的,今天……又惹出这么大的麻烦,这次活该倒霉被抓个正着。
沈森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不说话,就在苏钰以为他默认要原谅自己时,森突然举起手来——
苏钰忙退后一步,拿袖子遮住脸。完了,原来他是气的要打人!
“你gān吗,我只是帮你把头上的糙拿掉。”沈森有些不悦的说。
苏钰放下袖子,果真看到沈森的手里捏着一根枯huáng的糙,不由红了脸对他笑。他看到沈森清澈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异样然后别过头咳了两下向他递过一条崭新的汗巾,苏钰的脸不由更红了。想必是自己的脸上有什么脏东西所以森才会别过头不看的,刚刚在树下趴了半天不知道沾了多少……苏钰急忙用手背去擦,他不想现在让沈森讨厌自己。
“轻点……”沈森抓住苏钰的手,拿汗巾轻轻的擦拭,沈森离的那么近,苏钰甚至都能数清他的睫毛,不知为何,看着沈森清秀的面孔他的脸有些发烫起来。
“………鼻涕。”
“恩?”苏钰怔了一下,刚刚看着沈森的脸看走神了,没有听清他说的话。
“我说你脸上有沐尧的鼻涕!”沈森收起手帕冷哼道。
苏钰不由笑起来,说:“沈森,那个吸着鼻水的小孩子只不过捏了捏我的脸,他没有那么脏的……”意外的发现沈森的孩子气令苏钰心qíng大好,刚刚的怨气了消了大半。毕竟还是孩子没什么好记挂在心上的。
看到苏钰笑了沈森的眼睛也眯了起来,“…你笑的很……好看……”
“嗯?”苏钰微微有些诧异的回过头来看他,刚刚的风声有些大,只来的及听到沈森似乎在说关于自己的什么。沈森却把脸别了过去,看着园子最里面的那棵大杏树说:“我带你爬树去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真的米留言,望天无语捞
苏卿夫人
“你不用去前面了吗?”苏钰看着前院隐约的灯火问他,忽然想起刚才的闹剧,怕是沈森也是嫌乱躲到这里来的吧,不由脸色黯淡下来。宴席还没散,但是也差不多了。
“别想了,去爬树吧。”沈森在手里哈了口气,白白的雾气里看着沈森的脸,竟觉得没了往日的冰冷,格外的亲近。
苏钰温顺的点点头,沈森便握了他的手笑着向那棵最大的杏树跑去。
“上来呀!”沈森坐在高高的树gān上伸出手来要拉他。苏钰却死死的抱了树杆不肯松手,不知为何他就是对高的树枝有一种莫名的恐惧,以前要摘竹叶编糙蝈蝈儿也都是君哥摘了给他的。
沈森也不免qiáng他,笑了坐在高出他好多的地方,调皮的将腿在树gān间dàng来dàng去,白色的衣角翻飞着,像一只白色的蝴蝶。苏钰呆呆的坐在较低的树枝上看了半晌,然后看向自己的蓝色竹布长衫,他已经有很久不穿白色的衣衫了。娘也曾让他穿过几次,可是穿上只觉得心里别扭的很连胸口都会隐隐的痛,只推说不再喜欢了叫丫鬟都锁在衣柜里不再碰。
“快来看!”沈森突然在树枝上直起身来,兴奋的喊。树枝颤动,苏钰不由刷白了脸将树gān死命往怀里抱得更紧。“你抓住我的手,我拉你上来!”沈森小心的向他伸出手:“我保证不会把你摔下去!”苏钰看了看森小小的手不禁有些疑心。沈森的手没有收回去的意思,清澈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苏钰咬咬牙,把手jiāo给他。
“好热闹!”几经辛苦终于爬了上来,虽然途中几次险些滑下树去吓得心跳得飞快,但看了沈森指给他的景象,就把那些抛在了脑后。不知是谁家搬家,竟动用了几十辆的车队,抱着大包小包的小厮更是随着车队走,在后面排了长长一串。可能是抱的行李太多一个个人远看过去竟都是圆圆的有些滑稽。苏钰不由笑了出来。他忽然想知道那是谁家,这个小镇上真的有别的人家可以装得下那么多东西吗?恐怕最大的沈家也有点装不下吧。
身后的沈森一只手抓住树gān,一只手紧紧的握着苏钰的手没有松开。苏钰回头感激的冲他笑笑,沈森的手中传来温度让他感到安心。
太阳落下去了。风刮的有些yīn冷,暗暗的园子让苏钰感到不安。
苏钰说:“沈森,我们走吧。”
沈森点点头,牵了他的手往下爬。光线很模糊,沈森说:“你等一下,这里滑,我先探探路……”
苏钰看着他背过去的身影心中的不安更加qiáng烈。
沈森落好脚,笑着向苏钰伸过手来,苏钰松了口气想是他多疑了,正想把手递给沈森却听到一声清脆的树枝断裂声……沈森!苏钰张大了眼睛————
他看到沈森在他面前向下跌落,沈森清澈的瞳人里有着惊讶与恐惧……
苏钰下意识的飞快地伸出手抓住了沈森挥舞在空中的胳膊…………
碰!ròu体撞击地面发出沉重的响声和清晰的骨头断裂的声音,紧接着有重物落在苏钰胸口,一阵闷痛让他忍不住呕出一口腥甜的液体。周围安静下来。苏钰的脊背一阵火烧一般的痛,像是被什么碾过一般,他qiáng忍着咬牙去看沈森,还好,有他垫在沈森身下没有让他受多重的伤,苏钰摸索着沈森的胳膊略微有些安心。沈森的眼睛禁闭着清秀的小脸苍白的可怕。苏钰忽然害怕沈森就这么一直睡着不再醒过来,伸了手使出吃奶的劲想要拖他起来,沈森……森…!
远远的有光传来,混杂着熟悉的叫喊声:“……钰儿……森…森儿!”
是娘、娘寻来了!苏钰开始大声的叫喊,喊着她,说他们在这里……
苏卿夫人过来了。她看到躺在杏树下浑身是血的沈森,尖叫着扔了手里的灯笼抱起沈森大喊:“快、快把少爷背到堂屋……请大夫来!”苏钰看到几个家仆小心的抱了沈森走,沈森被树枝挂烂的白色儒衫上面有着星星点点的血迹……苏卿夫人亲自引了灯去,一路口中不停的唤着沈森的名字……娘已经离他越来越远了。苏钰的胸口又开始痛起来,不知道娘刚刚有没有发现那棵高大的杏树下,还有一个他?
苏钰吃力的扶了树gān想要站起来,右腿刺痛不止。他惨白着脸扯出一丝笑对管家说:“张伯麻烦你扶我一下,我的腿好象摔着了……”
约定
等苏钰一步步挪到堂屋时,沈森已经被包扎妥当。沈森躺在藤椅上,眼睛依旧紧闭着,褪下的白色儒衫上血迹斑斑,触目惊心。大夫提了药箱对叔父说着话:“……不碍事了,多亏了夫人呀!幸好早些赶来没落下病根……森少爷好福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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