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笺八字为奭国小梅篆体,举奭国全境,能书成者仅有一人,乃别勤亲王,那位于朝局庙堂消失达十年之久的奭国奇葩。
高亢曾做别勤亲王府中侍卫统领,后得亲王提拔,为奭国都督。政变起,亲王不知所踪,原门客部众尽遭贬谪,他亦在其中,委此戍边已近八载。奭国都城曾一度风传,亲王!
部众之所以只贬不杀,乃因亲王手中握有如今当权者把柄,亲王秘而不宣,部众得以保全。
是以,突获旧主手迹的高亢狂喜至斯。
旧主有谕,他自是奉若神旨,隔日便将跖跋江诸人趋出城去,修函楚远漠,示好赔qíng。言已先前离城巡视,不想手下人为私谊擅留羲国叛将,现已将擅违双方条约者砍首,并
将羲国叛将驱逐出境。
此书函,楚远漠大可不作理会,以对方巧言自辩为辞,无碍大兵压境。然则稍前,他亦收到一封來自泰定城的密函。
丞相晁岩在函中道,原左相泰晔勾结朝中数名老臣,走动频繁,并联合了三大部落长老,yù将长老各自卫队编制为勤王之兵,汇同各自府中侍卫,以图异举,安cha派其中线人
之报,预计下月月中起事。
事关本族长老及朝中老臣,楚远漠须亲力亲为,处理谨慎。
高亢的赔qíng函,正给了他顺水推舟的理由,遂命樊隐岳、段烈率五万人留此剿拿跖跋江,自率余众班师回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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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漠怎么会留下你?”珂兰蹙眉,虽不无心酸,也要坦释惑事。“你但凡出现,他的眼神都会对你进行追逐。你的每句话甚至浅浅一个笑,都会让他的笑容变得不一样。一个已经那般喜欢你的男人,怎舍得和你分离?”
樊隐岳一笑,“因为他见到了我的实力,我留在这里,会早一日肃清跖跋江残部,早一日取得胜利。在都督心里,没有什么比取得战争的胜利更重要。”
“在他心里,没有什么比取得战争的胜利更重要?”珂兰yù信,yù疑。她自诩了解远漠,目睹过那个男人在战争中焕出的光辉灿烂,晓得他在大义面前的英雄气宇,但,当真没有什么比胜利更重要么?樊隐岳如此?自己如此?那么,娇娜呢?
尽管疑思万千,楚远漠动身之际,珂兰还是上马相随。他是没格族之光,她则是光下的影,光去的地方,影必随行。
珂莲犹留在凉yīn关未去。
因为,她尚不曾与樊参赞好好晤上一回。
只是啊,女人的战争,男人多为起源。当起源舍了撇首离去,她们还要不要将那场战争行进到底?
隐七九
秋至深时,满野枫叶如火,满叶落叶如毯。樊隐岳伫于山野之间,遥望对面的凉yīn山。
据军qíng报,跖跋江被驱离奭国边城之后,即藏进了那道山脉里。凉yīn山中由她收服的那支糙莽队伍,如今已是远陌的部属。qiáng龙难敌地头蛇,对跖跋江,不管是则捉是杀,都是件极容易的事。但捉了他杀了他,于她何益?不杀,又如何能使段烈、梁光罢兵,了了楚远漠这桩惦记?
“樊参赞,一个人立在这里赏秋景,好逍遥呢。”
她回睇,來者衣泽鲜丽,容色丰美,珂莲公主正是。
“公主殿下……”
“行了,你也甭施礼,虚头巴脑的,本公主也不稀罕。”
“遵命。”这位,甚至比珂兰公主更直率。
“樊隐岳,关峙当真只是你的先生么?”
“先生当然是先生。
“你喜欢他?”
“喜欢……过。”
珂莲挑了挑眉,眸中细光碎漾,“他喜欢你么?”
“公主应该问他。”
“本公主不必问,他应该还算喜欢你,但是,那并不妨碍本公主喜欢他。”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一个超然世外、从來没有想过招惹任何人的人,频频惹得这红尘俗孽上身,怪了谁?樊隐岳凝觑着公主殿下,隐隐窥见对方两只异族深眸内染着热qíng如火
。这火,可能把他的qíng感灼起?
“公主若没有其他的事,糙民告退……”
珂莲听而未闻,径自道:“关峙这个人,不管怎么样,本公主一定要得到。”
这羲国王族人是一样脾xing不成?她心无好气。很想问上一声:得到什么?他的心还是身?她曾得到他的一夕之欢……
陡然,她脸色一紧,“谁?”
风过林梢,沙沙吟响,几只不须趋暖南飞的鸟儿扑楞楞展翅高起。
珂莲锁眉,“怎么……”
“卧下!”她压下她,几只箭翎掠过他们背脊,钉入身前泥土。
“把箭收起來,主公发了话要活捉,捉了这公主,至少能向楚远漠换些金子和粮食!”十几道形影打树间树后纷跃而出,弃了手中刀剑,扯起一张绳织网状物笼下。
“公主的卫队呢?”樊隐岳抱住她一个翻滚,躲过第一回网袭。
“我要他们站在山下!”为与这位樊参赞來一场女人之间的对话,不得卫队跟随,哪晓得会遇歹人?
“那……”得罪了!一记粉拳霍霍抡來,她偏头躲过,却没阻挡这拳落上公主脑后,致其昏晕。
她拨了靴中短剑,方yù反手。突闻人声马嘶,喝声振聋发聩——
“此乃我试过管辖边界,谁敢在此作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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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道无名山梁,西属羲境,东为奭地。若非奭国兵士有意抄近路经此地入羲,这两不管之地,向來少有人迹。
若此一日,奭军涌现之时,梁上君、乔三娘未因救徒心切,从暗处急切现身,事qíng又将向何处进展?
但,这个答案,她永不可知。
梁上君、乔三娘现身,尚未如他们如愿來场大战,即被奭军中一位众星捧月般的高贵人儿认出,由此——
“梁义士,乔大夫,请带我去找关郎。”
是……九儿,关峙的九儿。倾国娇颜蔽掩在薄薄蓝纱之下,袅娜体态包覆在奭式海蓝裙裾之内,尽管面目微朦,犹美不可方物。美人的美,不止在于眉眼五官,这一份天姿国色,无论举止,无论投足,皆在尽致体现。
樊隐岳忘了自己如何由无名山梁返回凉yīn关内。
明明,她尚且记得自己乃羲国参赞,将昏迷珂莲顺手带回。
明明,她尚且与奭国将军高亢简作jiāo涉,以尽羲国参赞本分。
明明,她有言有语,思路清晰……
可为什么,脑中空白茫然,几无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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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亢至凉yīn关,事先已与关中守将木宽通函相约。此番到來,尚救下了羲国公主与参赞,自然要得盛qíng款待。边关境苦,难使舞乐管弦,总能有酒有ròu,宾主阔谈。
前厅内灯火明杖之下,尽现军旅豪迈;后院月色清辉里,则是无限凄楚娇怨。
“关郎,你既然愿意以字示人,为何不能回去?奭国是你的家啊……你不想让双手沾上争利之血,不想涉身权yù漩涡,都没有关系。那些事,九儿已经做完了,未來也会替你做下去。你只要回來,回到九儿的身边,回到本该属于你的地方……”
关峙闭眸暗叹。那时,他不该cao之过急,更不该在行事后仍滞此不去。早该想到,他们怎会放过这次机会?
“关郎,纵使你一心归隐,不再恋栈权位,但是你总要回家的罢?无论如何,你都要随九儿回去一次……”
佳人泪眼凝噎。关峙启眸相对,缓道:“奭国无我,仍然百业兴旺,民安国盛。既然有我无我并无差别,又何必一定有我?”
“谁说有你无你并无差别?”九儿,奭国摄政王妃南宫玖,激切娇喊。“没有了你,推丁入亩的新政晚施了六年;没有了你,水运兴贸的商策到今载方得启动;没有了你,九儿
……生不如死!”
“九儿,你活得很好,你的风采更盛往昔……”
“你……”南宫玖泪洗明眸。“你在怪九儿么?九儿应该为你消损憔悴,为你不人不鬼,是不是?”
这话,怎谈到了这里?他揉额喟然。
“在來此之前,九儿才从村子返回。接到高亢的信后,便马不停蹄赶來寻你。九儿虎如此焦急,是当真有事。这一回,你必须回去。”
他摇首,“九儿……”
“贤太后病了。”她不想动用这个理由,不想得,可是,若不如此,何时才能和他团聚?她已经心枯如涸辙,等不了啊。“大夫诊她积郁成疾。她是因为太过四年你,你是他唯一的儿子,却无声无迹,生死不明,这些年贤太后连九儿都不敢见,就怕睹我思你,承受不起。你要怎样折磨她才够?她已经为当年的错付出代价,还不足以消去你的怨气么?
隐八十
不思,不想,不触,不执。含着“四不”决儿,被木宽执意请进府中落宿的樊隐岳拒绝了大师父点她睡xué的提议,卧chuáng休憩。
寝不动思,思不触及,触不执思。硬将这十二个字符在脑中过來过去,抵着“花园相会”yù钻营进脑的霸气,久别软chuáng的她,竟当真挣扎除了些许困意。
然则,与困意一并來袭的,尚有宵小之众。
先觉并先发制人的,是暗宿隔室的梁上君。
听见打斗声响,樊隐岳系衣披发,匆促來看。院中刺客有眼利者條见,喊道:“探报没错,里面睡的果然是个女的!这个做参赞的女人就是楚远漠的女人,你们随我抓她!剩下人去抓羲国公主!”
梁上君、乔三娘倚老卖老,抱着玩乐姿态与此众周旋,支支应应,拨拨弄弄,來也由他们來,去也由他们去,伤不到自家徒儿足矣。恰恰因这这等心思,险令得他们这两位昔日巨枭覆船载这小小河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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