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若您不反对,谦儿递话给刑部,就说樊家的案子有了新证据,责他们重新审理定谳,如何?”
“谦儿……”柳远州抬起眼,望着这个与亡妻共生却没有一丝亡妻影迹的儿子,“你想救樊家,是么?”
柳持谦扯唇,“父王看出了么?”
“因为他们是你母妃的亲戚?”
“旁人不清楚,父王也不明白?谦儿和母妃都不亲,遑论母妃的亲戚?谦儿救他们,无非顺水推舟。救了他们,一能为谦儿增一项政绩,二能试试樊特使除此外还抱有怎样的
目的,三么……略尽孝道,也无不可。”
这个儿子,为何不像凡心?为何不像?这五官容貌,为何全承袭了年轻时的自己?为何这世上最像凡心的自己的女儿,也要早早去了?为何?
心中激呐如鼓,面皮拧结痉挛,柳远州若此时对镜自揽,必不识镜中人。
“父王?”柳持谦八方不动,静待示下。
柳远州闭眸,颓力挥手,“你向行事极有分寸,酌qíng处理罢。”
“是。”柳持谦恭行一礼。
“谦儿。”
“父王。”
“父王近日听到些闲话……”豁睁双眸,利光忽现。“你姐姐的婚事屡屡起变,是你从中作梗,可有此事?”
柳持谦眉梢闲挑,“父王认为谦儿会làng费力气做那等于人无损于己无益的闲事?”
“……你下去罢。”这个儿子,有出人头的野心,有异军突起的魄力,心志皆系大事,没有理由自毁家誉。看,他有必要找苏相爷谈上一次,纵是偏心自家血亲,也不该行
这诋毁之举。
“谦儿告退。”柳持谦回身,依旧眉清目朗,貌相jīng美,唇边恬淡笑意更给少年面上添加了惑人魅力,直使得当日府中有幸瞥见了少主一眼的丫鬟一个个都深种了相思。
逐七
投石问路罢,敲山震虎。
善尽特使职责多日之后,樊隐岳递jiāo国书,以羲国摄政王之名为本国北院大王求娶天历皇朝良亲王郡主。
此举,使得元熙帝君臣愕然。
求亲文书之上,墨为新迹,印为旧鉴,显见这樊姓特使随身携有鉴着羲国摄政王金印的空白文页。无怪小小特使恁般嚣张,这一份信任,可谓山高水深。
柳远州气急败坏。樊家案重审在即,自称樊家人的特使在此时发难,是想救樊家不想?
良亲王正妃苏氏听闻此讯,又由丈夫口中得悉了北院大王品行,唯恐当今圣上为求两国jiāo好,当真将自己的女儿远嫁异国,且所嫁者还是一个色中恶魔,向丈夫百般哭求犹不
放心,还匆匆赶回娘家,哭诉到了父亲跟前。
丞相苏変听闻了樊特使的樊家人的身份,拍案大怒,连夜发命给刑部,严令不得受人所迫重审樊家旧案。可怜刑部,已接了兆郡王诉状,正yù启案重审……两边皆是高山,该
向哪一处倾斜?
而樊隐岳,在苏相眼里不过一个不识天高地厚的无知小儿,恃着几分北蛮人的脸面妄想蚍蜉撼树,兴风作làng,端的是不自量力,说不得要给些教训,喂些苦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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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先生小心!”
行走街间,冷器缩颈袭,楚河等人拔刀相救,樊隐岳退出几步,原打算作壁上观。岂料背后又有劲风裹挟着到,且人力量绝非寻常宵小,她若硬挺此击,必定伤重。
须臾间,千万个念头打转过心头,她足下已将行动,突然间腰间受力所束,一只长臂带离她遽离原处。一缯因风拂起的长发拂到她眉眼之间,挡蔽了投望去的眸线。待她双足
站定,腰间圈力骤无。
“樊先生,您……”楚河奔,方要问她周全,眼角扫入她身侧人影时,瞠眸结舌。“……王爷?”
“王爷?”樊隐岳也看清了身侧着玄色锦袍的高大身影。
“本王的到需要这样惊讶么?本王声明,本王绝非死如他国境域,一路之上都有通关文书保得本王畅通无阻。”楚远漠湛眸深炽,凝注别了多日的樊先生。
眼前人脸带异妆,遮了清丽姿容,但一双瞳眸无法改变,清若幽潭,漾若寒波,似能将人溺困其中。不得挣脱。离别方知离别意。他素不曾想到自己这一生还能尝到想死滋
味,樊先生啊,害他不浅。
“王爷……”楚河迟疑起声。主子一径热切盯人,他该识趣退下,还是虚提醒主子这里乃光天化日,不管做些什么都不适宜?
楚远漠心神回笼,目光远睨,“那边打发完了?是些什么人?”
“对方口口声声要捉拿逃犯,奴才认为他们可能是认错了人。是以人跑了,奴才等也没有追下去,毕竟不是在咱们地面上。”
“先回驿馆,稍后再与天历朝官府掰扯我羲国特使当街受袭之事。”楚远漠笑睇。“樊先生意下呢?”
樊隐岳微颔螓首。
遇刺之处距驿馆仅一街之隔,一行人安步当车,在路人对楚远漠异于常人的高大的诧异注目中,回到了下榻地方。
“王爷,属下稍感不适,先下去歇着了。”方至羲馆前厅,樊隐岳即请辞告去。
半个时辰后,楚远漠叩响了门匾,“樊先生,本王远道而,你连话也不跟本王寿,是在生本王的气么?”
樊隐岳拉开门闩,探出身去,清幽双眸定定视他,问:“王爷为何哟啊攻击属下?”
楚远漠先怔后笑,“本王猜对了。你果然看见本王出手了。”
“属下想得到答案。”
“就这样说么?”楚远漠比了比两人一个门内一人门外的相对姿态。
她退后一步,侧身。他掀腿直入。
她虚掩上门,还未回过头去,一个宽阔胸膛已将她紧紧收纳,男人含着喟息的满足声埋上肩头,“樊先生,本王居然会……”想你。
她身子一僵。
他自然忽略不掉她的反应,bī压下心头怅郁不喜,仍将她锁在怀内,问:“分开这段日子,樊先生可有想念本王么?”
“属下与王爷并非第一回分开。”
“不解风qíng……这就是不解风qíng,本王见识到了……”他咕哝有词,双臂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却不曾放了她自由。
“王爷,您……”
“本王回答你,好了罢?”这话出口之际,连话者自己也不曾察觉语气里含着淡淡的宠溺。“适才街上,本王见你受袭时面无惊色,忍不住想试试你的这份镇定着何处。也
许,你会武功?”
“您是在开玩笑?”但袭是的力道却不是玩笑的力道。若她未被人带开,南院大王准备伤她到几成?
“本王既然能够出手,自然也能收手,伤不着你。”
他觑着她颊、耳、颈浑然一体的土***泽,哑然失笑。“看在本王能够忍受你bào殄天物的份上,樊先生莫生本王的气了,如何?”
“……属下不敢。”她抿紧了嘴,倔色犹存。
他低沉笑开,胸腔震鸣,“本王虽然不会负荆请罪,但樊先生可向本王提一项要求,本王会大方应允。”
“……不必,属下无事了。”一线浅浅愧意浮延上她心际。她深知自己的心神不宁,并不概因他的有意试探,那个出手救她的人,是……
门外跫声,禀声高入,“王爷,良亲王派人送了请帖,请王爷到林园赴宴。”
“好快的消息,好快的酒席。”他挑眉,向她扯唇一笑。“樊先生随本网同去罢。”
逐八
“他到了元兴城了,对不对?”
樊隐岳并未随楚远漠共赴良亲王的筵席。她不想在心神失宁时面对那一群人,那一群需要她动用全部jīng神与气力周旋的人。待楚远漠离开约过了两刻钟,她召唤出扮成驿馆仆
役的梁上君、乔三娘,当口bī问。
那两人不敢说不是,因自家徒弟的面色实在不容搪塞,唯迟迟讷讷,不点头也不否认。
“他果然到了。”救她的人,果然是他。纵然两眸不曾睇清,他的气息她焉辨不出?
樊隐岳冷笑,“这一次又是因为什么?他的九儿也了么?”
“九儿的确了……”
梁上君没心没肺的一句,招乔三娘的起脚痛踹兼娇叱,“你不说话有人把你当哑巴不成?”
“她本来就了,她是奭国的摄政王妃,当然要……”
“她是奭国的摄政王妃,他又是什么人?”
梁、乔当即紧阖起了各自一张嘴。
“不能说?还是他不让说?”
“隐岳……”瞅徒儿的眼神愈愈冷,乔三娘这过人太悉男女qíng事的微妙和脆弱,苦叹着接口。“没什么不能说,他也没说不让说。咱们只是觉得你们彼此的事最好从彼此
嘴里听到,你们以后……”
“我和他,没有以后。”
“这话怎么说的?”梁上君傻笑,缓颜。“你还在生他的气?上一回他离开,可不是跟着九儿……”
“我和他,在我离开村子时,已然结束。之后他出现,我承认,我很欢喜……”何止是欢喜?看到他出现,千万朵花朵在心漠盛放。“但是……”
但是什么?梁上君大急,道:“他并不是因为九儿离开村子……”
“我已然想到。”樊隐岳垂眸,遮去泛潋泪意。“他离开村子,是为了找我。吉祥说他找了我许多年。我应该想到的,他当然要找我。我和他拜过花堂,入过dòng房,曾是名正
言顺的夫妻,以他的品格,怎可能就此不闻不问,任我自生自灭?他须确定我的下落,我的去处,活得好与不好……这才是他。”
“这……”梁、乔两人谁也不能摇头,这确实他们那个结拜兄弟会做的事。
“我……爱关峙。”
这一生,她永远不可能以爱关峙的心qíng去爱任何一个人。在他面前,她所有的心机,所有算计,只是为了得到他,得到叫关峙的男人,无关于任何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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