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埋在他胸前,泪如泉涌。
“带着希望置身其中尚且如此,在那时毫无希望的月儿要如何呢?在地宫的三日,我反复如此自问。”
“先生……先生……”她泣不成声。
“从地宫走出时,我想,若恃着月儿的qíng爱要月儿放弃要做的事,那个关峙必定自私到无以复加。”
她掀起泪睫,抽噎一声,问:“先生……为什么要进……地宫?”
“体验自己心爱的女人曾经历过的事,还能为了什么呢?”
“……先生何时……爱上月儿的?”
“何时么?”他目光笑意俱现朦胧。“已记不起何时。”
她颦秀眉:这个答案不算满意。
他笑:“村中多得是江湖豪放女子,对我的追求绝对比你得热烈奔放,可是,面对他们,我都能心如止水,淡言叱退。而对你,我竟然无力招架,节节败退,明知你所说的
那些放弃寻仇、甘于平淡的话没有一字是真,仍然任你予取予求。”
“呀……”她未料在那时自己的甜言蜜语已被先生识破看穿,怎一个窘状了得?
唇边笑意扩延。“我曾想,若成亲后你想离开村子,我随你出也无妨,如同一个侍卫护着你的周全,不让你因仇恨伤及自身,是我能为你做的。谁能想到,我的娘子会在第
二天给我一封休书?”
“若南宫玖没在那时去看你……”
“你就会留下?”他尾音上扬,戏谑味十足。
“……我会多陪你几日。”
“所以,我这个弃夫名分不管如何都是注定好的了?”
“你还不是慡快签了离缘书?”
他无奈摇叹,“月儿,你当我真是圣人么?被新婚妻子抛弃,能够平心静气?我一怒之下所做的事,不止那一桩。”
“还有什么?”她陡生好奇。
“烧了婚chuáng,毁了婚房,砸了喜堂。”
“……”这事吉祥为何未和她谈起?难道是拍毁了先生在她心中的仙人形象?
“其后,乔三娘日日到我跟前说你走时神qíng凄惶,心碎神伤,恨意不休,怨气重重?”
“……”谁?她眨眸:谁那么可怜?
“我定下心,想到必然是九儿的出现伤到了你,怒气自然消减。”
“……”三师父,还真是……令她无言奉之。
睹他与南宫玖立在一起时,珠联璧合般的俪人双双,确使她平生惆怅,但他自始至终垂手而立,未曾逾矩。听南宫玖诉说与他两人之间的美好过往,确亦觉心间不适,可她早
早便晓得他有旧qíng难忘。闻他给予南宫玖爱不爱所娶妻子的回复,确有片刻惘然,而既早已认定他娶己为妻与爱无关,一切,是她求仁得仁,有什么资格大恨大伤?
“不说话,是累了么?今日早些歇息罢……”
“你输了那么多的内力给我,让我此时jīng神太好,如何睡?”
他长眉斜挑,“敢qíng又是我的错?”
“是。”她拿手抹了抹他玉色额心。“昔日的别勒亲王,今日沦为本姑娘的*****兼暖chuáng,本姑娘自然要资源尽用,逞尽荒唐。”
他将她微凉的指尖放到自己衣襟里,“请问姑娘,您想如何荒唐?”
她歪首颦眉,当真做思忖状。
他也任她思忖,细长凤眸里,浮着令人溺毙的风流温存。他不明白,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清雅如仙又可爱娇媚的女人?若这傻姑娘继续如此下去,难保他不会将整个世界捧了
给她。
“你既是名闻天下的别勒亲王,为何恁多人不认识呢?就如……楚远漠和你曾有jiāo涉,为何不识得你?”她突然脱口问道。
逐四一
“奭国贵族有一传统,不得已真面目面对家人以外的人。女子以面纱,男子以面具,而男子的面具每一个都是以特殊材质制成,每一个都有专人设计了独一无二的特征,别勒
亲王的面具是一只腾飞的玉龙,是以那时亦有人称别勒亲王为‘玉龙王’。父皇不能拿我门人泄愤,于是发布将‘别勒亲王’发配到蛮荒地之讯,并在城头将玉龙面具一斩为
二。”
“你的父皇借此告诉你,独一无二的别勒亲王随着独一无二的玉龙面具,一并在奭国历史中消失,别再妄想以他赐给你的富贵鱼权势兴风作làng。”
“是啊,就此消失,不再兴风作làng。”
“先生要谢奭国的先祖才成。若没有这一条祖上袭下的传统,先生近日哪得这般自由如风……”唔,先生好狡猾!适才她有意提起楚远漠,想看先生饮醋模样,却被把话题
引了开,当真是好狡猾的先生。
“还想知道什么,明天说给你听,今日太晚了,该睡了。”
她明眸媚睨,“冬夜冷chuáng,先生要为本姑娘侍寝暖chuáng么?”
他眼波旖旎,“有何不可?”
尽管有调qíng如是,两人仍纯qíng至斯。一个是力不从心,一个心怜娇弱,一夜夜话,达旦方相拥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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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风大作,huáng沙遮眼,遮不住的,是一颗统御天下的雄心。
“都督,奭国国君、摄政王妃及后宫逃往开阳城,消息确准无误!”
得探报之讯,正率万军行进的楚远漠眼内jīng光聚敛,“段烈戍守饶阳城,其余诸将,分三路追剿奭国国君,务必在其进入开阳城前予以截杀!”
“是!”
梁光跟在楚远漠身侧,按捺住忧心如焚。连日,他奋勇杀敌,苛守军令,一如既往。但,他自己明白自己心底的煎熬。他挂念着那个在冰天雪地里的奇女子。他不知她在等
不到援军时,会不会以为他背信弃义,会不会失去求生希冀。会不会……香消玉殒,让这世间从此少了一位风华绝代的佳人?他不敢再劝都督。当都督眼中涌现那等异样亮芒
之时,任何事、任何人都不能使其改变,纵算是已逝的南院大王妃,彼时病染玉体,都督平定湛远部落正值关键时候,尽管心痛不舍,仍毅然上马出征,待回王妃已然病殁
。即使他早已明白樊参赞在王爷心中的位置超过了王妃,到最后仍须屈居次席。
都督没有什么错,男人志在四方,儿女qíng长永远抵不过军国大事,此乃天经地义。若不然,三过家门而不入的大禹何以流芳百世?
但,他无限惋惜,扼腕叹息,替那个比王妃更能令他折服的奇女子。
樊参赞,我梁光对不起你,若你有任何不测,梁光必到你灵前下跪谢罪!
“梁将军……梁光……梁光?梁光!”
“……都督?!”上峰重喝,震回了梁光驰飞到遥远雪域的神思,恭颜听命。
“本督已寻了饶阳城最有名的大夫,与军医随你前往救援樊参赞。”
“真的?”梁光又惊又喜。
楚远漠浓眉微紧,没想到自己的心腹爱将已被那个人儿收得服帖至此。“你在怀疑本督的话?”
“不敢,末将不敢……何时可以出发?”
“即日便可动身。不过你这几日征战疲顿,若觉辛苦,可歇一晚……”
“不不不,末将这就可以走!”
“除了医者药品,还有五百人二十日的口粮。”
“是!”梁光应得响亮,连日征战的倦意不翼而飞。
“接到樊参赞后,直接送回延定城王府休养,请宫里的御医前看诊。”
“是!是!是!”连声响应,在在说明梁将军此下的好心qíng。
“出发罢。”
“末将领命!”梁光马上行礼,随机抖缰回马,如一溜长烟驰去。
“都督,您……”王文远迟迟疑疑,仍启齿。“您不亲自去接樊参赞么?”
楚远漠蹙眉,“本督乃三军之主,与敌jiāo战正紧时候,焉能离开军中?”
“如果,属下是说如果……”已经嗅到了些许危险气息,王文远仍有意一捋虎须。“如果樊参赞已经亡故……”
“王文远!”楚远漠豹眸刹间充斥了噬血般的shòu光,斥吼声响遏云空。“你再多说一字,本督会要你立刻亡故!”
再向天借上一胆,王文远也不敢继续将这把虎须深捋下去,摸了摸鼻子退到大后方之边,安分守己,可挡不住心思飘逸。
都督,任您再如何英雄盖世,也不可能替天行事,樊参赞若命绝雪域,您又能如何?惟愿届时您能平心静气地接受那样事实,接受失去……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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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岳,你痊愈了么?”
“三师父。”已经习惯了这几位师父的神出鬼没,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乔三娘没有让樊隐岳惊诧,放下手中书卷,颔首为礼。
乔三娘径自拿过她的手腕,三指放上寸、关、尺好一番诊切后,面现异色,嘟念道:“怪了,怪了,真是怪了!”
樊隐岳凝眸以待。
乔三娘瞪她,“你不问我什么怪了?”
“我不问,三师父就不说了么?”
“……话是这样没错,但你问了,三师父才说得顺理成章不是?”
“什么怪了?”她很好商量。
“你……”乔三娘气结,“你与关峙,还真是一家人!”
因不知这是褒是贬,她未予置辞。
“我说怪了,是因你病的痊愈速度。关峙那厮的医术居然当真比我好,想当初我败在他手下那会儿,仅仅以为他针法超过我而已。”
“嗯。”她置上一声,表示在听。
“那厮真是一个祸害,幸好他有个淡泊xing子,不然必成一个天大的祸害!”
“是么?”先生还是淡泊得好,淡泊的先生才有仙人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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