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割地求生之法,虽不无屈rǔ,但盟约甫签,成效立见。签成后五日,楚远漠风卷残云般的凌厉攻伐骤然止歇。
“段烈惨败?”楚远漠豹眸锐光如锋,眙视案前传讯兵。
“是,都督。惨败,五万人只剩了一万,副都督……”
“五万人只剩一万?折损到这般境地,段烈他做了什么?”
“副都督受了重伤,还有……”
“还有什么?”楚远漠不认为qíng形还能更坏。
“红雀部落、万和部落原有土地已失,开定城、海定城以及海南道……”
“海南道也没了?”山崩于前亦能岿然不动的南院大王條地长身立起。“海南道驻有八万重兵,居然也失去了?”
“……是,是。”
“都是那个什么‘黑虎王’做的?”
“是。”
楚远漠将传讯兵挥退,缓缓归于座上,眸光幽邃,神容冷峻,眉宇之间散发出清肃杀机。
大帐之内,因之陷入沉沉压寂。
“都督。”诸将皆不敢言,王文远出列发声。
楚远漠举睑,“文远有什么话?”
“属下曾叫人打探这‘黑虎王’的底细,有道其是察际的私生子,有道是跖跋氏的后人,诸说不一。但有一点可能肯定,他所率兵马之中,万和部落与辽远部落的余孽俱在其
内。曾有见过他的人说,其人脸覆黑虎面具,身长近八尺却行动迅速灵活,飘忽不定。”
飘忽不定?楚远漠心中一动。
“位于羲国最北方羌泽部落也是个彪悍的族群,两日内尽归顺这‘黑虎王’。羌泽部落中有人道,那日他们族众一千人将这黑虎王与不足百人的人马困于羌林之中一夜,围得
水泄不通,第二日却见‘黑虎王’率几千人从外围杀,轮到他们进羌林躲避。不曾想,自幼熟识的羌林面目全非,找不到他们所认识的任何一条路径。他们遂认为这‘黑虎
王’乃真王降世,有天神保佑,尽伏地称服。”
“文远认为这黑虎王有什么天神保佑么?”
“属下自然不信。”王文远淡哂。“所谓障眼之术,天下不胜枚举,奇门遁甲为其中最高境界,东瀛尚有一门可瞬间隐身遁形的功夫。不知者见了,可不就认为是天神降临,
五体投地了么?”
“奇门遁甲?东瀛功夫?”楚远漠眼内风bào急速形成。王府内用东瀛剑术的飘渺刺客,凉yīn山上的诡异布置,军营内的鬼魅形影,救走察际时的神出鬼没……这桩桩种种,他
怎么给轻忽了?这个人,始终在暗处盯着跟着准备着,而自己,是他的目标。“传本督军令,班师回国!”
这个人,值得他会上一会。在南院大王的人生中,已久年不曾遭遇对手。曾经以为,樊隐岳那个女子会让他以一生心神去征服与争取,但……
他沉吸了口气,压下了方寸间又要漫浮上的复杂心绪。那心绪里,有一种他最陌生的东西,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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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峙返回元兴城的一路,并不安顺。
珂莲公主指挥手下设置了一个又一个障碍,虽挡他不住,但总需耽时耗神。他一路走,一路清理,耐心将殆时,遇上了一人。
者一袭奭国皇族锦衣,头箍玉冠,腰系玉带,貌相贵气,yīn柔秀美,似乎特地在奭国与天历朝边境等他到。二人四目相对时,俱为惊异。
“二哥。”
“天峙。”关峙停足,原地相待。
“那么多年不见,二哥依旧风度翩翩,让天峙羡妒不已呐。”霍天峙,奭国四皇子徐徐迈步,将两人距离拉近。
“多谢你能让我陪母后平静度过她的最后时刻。”伺候母后之际,周遭四伏的暗影,连三娘都瞒不过,他岂会不察?
霍天峙大笑,“果然是二哥,居然一下子就想到我何以能跟住二哥的行踪,这全赖二哥是个孝子,你若不,我还真找不到。”
“找我有事?”
“就这样说么?”霍天峙比了比他们此下环境。“不找个地方坐下?”
“旷野之中,适合谈话。”
“既然如此,小弟我也不必虚头巴脑了,二哥应该知道奭国何以会有今日罢?”
“全因别勒亲王的功德。”
“哈哈哈……”霍天峙纵声长笑,眉眼之间,却纠扯着苦涩纹理。“二哥也应该明白我为何会这么做罢?”
“直言你的目的。”
“目的?”霍天峙面上的讥讽是对自己。“我想毁了她和自己,不可以么?”
关峙淡道:“我问的是,你找上我的目的。”
霍天峙一怔,狐疑眸线紧紧盯在他面上,“二哥何意?是告诉我她的事已经与你无关了么?”
“她的事的确已经与我无关。”
“纵算她死在二哥面前,也无动于衷?”
“不会。”
霍天峙勾笑,“说得就是……”
“你若在我面前死去,我也不会无动于衷。”
霍天峙笑容僵凝。
关峙轻叹,“你是她同母异父的弟弟,为何到今日还不能释怀?为何不能把她当成姐姐般的敬爱,偏要将自己陷入绝地?”
“不能!”唇齿挤出这两字之际,出色五官为一种互为矛盾的激绪所扭曲。“凭什么你们都可以得到她,我不能?就因为我是父皇诱bī民妇chūn风一度的孽种?她先爱上你,又
嫁给大哥,却从看不到我。得不到,我就会毁了她,毁了所有她最重视的东西!”
“所以,你认为我也在她最重视的东西之内,找上了我?”
“二哥不恨她么?她抛弃了你,嫁给大哥,大哥死了以后当朝摄政,将五弟摆弄于股掌之中,这样一个女人,二哥不恨她?”
“我若恨她,你又想如何?”
“若恨她,二哥当与我联手,把她彻底毁灭!”
逐六四
太子府的差使,本以为是个无事闲差。入职其内,倒真的忙碌起。每日辰时到酉时,除了用膳时分,俱在案头度过。眷写太子府与各省各部的往文书,拟撰太子下达各处的知会的通告,归纳收档,镇日笔耕不辍。
樊隐岳自知,皇上特地代太子向兆郡王要人,要得绝不只是一个尽职尽责的抄写小吏。审判苏家的公堂上,书生何慕然表现不弱,皇上将之放到太子身边,纵然无意重用,也不会容其成为兆郡王助力罢。
在皇家,同族中人可以平庸,可以纨绔,可以恃qiáng凌弱,可以无恶不做,甚或出类拔萃亦无大碍。只不过最后一类,须接受居上位者重用同时的慎防、提拔同时的打压罢了。
“慕然,在忙么?”门前一暗,太子柳持昱翩然而至。
她掷笔匆忙站起,走出书案,敛袖深施一礼,“见过太子殿下。”
“慕然免礼。这几天府内府外的事格外繁多,劳烦慕然了。”
“此乃卑职当做之事。”
“慕然不必太拘谨,本王不似兆郡王那般严谨板正,在本王面前,你尽可自在活络一些。”太子落座于案后,信手拿起一纸札文,目阅其上,突生欣喜。
……淮水治患,公仔千秋。卿等为此等千秋之功,煞费苦心,增银五十万两之请,本王阅之,深以为然。然千秋之事,需慎之又慎,卿等饱读圣人书,更应戚焉有感。东西南北各方军营防务皆需银钱无数,户部吃紧,国库待盈。卿等体民体国,责不容贷。已增拨一百万两银倘jīng细打算,分毫必用,未必不能,淮水沿岸民生饥苦,圣上颇有耳闻,望卿等不负圣望,为国为民,克难而为。谕此。
“慕然写得好呢。治淮水的官员三天两头的要银子,本王已经增拨了一百万两,又要五十万两,本王要几个人都写了信,想警告这些人莫太贪心不足,又不想在御史搜罗到其贪赌证据前措辞过于严厉,但看看去,只有慕然这封下谕写的恰如其分,甚合本王之意。本王总算明白父皇何以如此赏识你。”柳持昱眉头舒扬,一封下谕令他对这个书生的才华给予了肯定。
“一个时辰后,户部人等过府议事,慕然从旁记录罢。”对这个从兆郡王身边调的人,他还不能完全放心,但边疑边用,未尝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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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在次子大婚时见着凡心“魂魄”之后,隔三岔五,良亲王便常到兆郡王府走动,且多在月明星稀的晚间,踟蹰留连,久时不返。
对此,兆郡王无可奈何,也便听之任之。并再三告诫作乱者,切莫再二再三,衍生枝节。
但,该伤的人,已经伤了。
当夜,良亲王妃听到了丈夫那声支离破碎的“凡心”,睹到了他失魂落魄的懊丧,心底绷了多时的一根弦瞬间崩裂。这个她爱了多年的男人,从不介意伤她到怎样地步。
偏逢这时,良亲王府内一隅传惊心动魄的一喊,这尖叫声持续不断,向府内四处扩延长起,乱声大作。
“外面是什么动静?”独坐寝房的苏氏问。
外室的贴身丫鬟yù去探望,岂知刚走到门前,与门外撞的人跌成一团。
“……王妃……王妃!”撞的,是房中的另一个丫鬟,此时际变颜失色,惶恐万状。“王妃,出事了!”
“秋茗,你这样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厨间的阿花刚才撞了鬼,她……”
“胡言乱语!”苏氏厉叱。“鬼”这个字,是她近日最不想碰触的。“光天化日的,哪什么鬼?”
“是真的,真的,她今儿个抄近路去扔厨余,被石子绊了一脚趴在地上,冷不丁听见呜呜的鬼叫声,竟然从石头fèng里看见一双鬼眼。她给吓傻了,跑出撞上奴婢,说给奴婢听,奴婢不信,随着她去看了,在那边假山下面,真的有一个像人不是人像鬼不是鬼的东西,吓坏咱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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