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是哪一方的人呢?”
“能知道这个地方的,当前最大的嫌疑者非冉轻尘莫属,他应该是为了确定阿宁的行踪。”
扶宁柳眉倒竖,恨恨不甘道:“本姑娘在外面布了那么多疑阵,他竞能识破,火大!”
“我好像忘了提醒……”扶襄面有赧色,怯怯道,“他身边有一位不亚于阿宁的qíng报高手……”
窗外的夜里,喑伏者迎风疾走,一路走高伏低,赶到主子宅邸,上报一日斩获。
“唉!”冉轻尘重叹一声,整人扑倒在砝大的书案上打了个滚,“扶门四使着实令人着迷呐,你说这世上可有分化他们间那份诡异牵羁的东西么?”
伫足案前的人答道:“应该会有,只是需要一样一样去试,而那四个人都属于顶jīng明的,一旦警觉,必召反噬,扶门即是最好的例子。毕竟存在于他们间的东西,是无数次同生共死的qíng谊所提炼来的jīng萃。”
“哦?”冉轻尘下颚抵在桌面,两只眼珠瞬也不瞬,“就像你和梁贞么?尽管都见过彼此最不堪的一面,却执意如连体婴儿般的死活不离?”
“贞儿是我的水。”
“弱水三千,只取一瓤饮?”啐,老生常弹不新鲜。
“她是我的水,我是只有那杯水养得活的鱼。”反之亦然。
冉轻尘窒了少许时辰,淡淡道:“到了明年夏天,你务必提醒本公子问你同样的问題。”用来降温防暑。
案前人微哂:“属下遵命。”
“啊呀呀……”冉轻尘又抱头做了几个翻滚,忽尔毫无预兆地珧至地面,bī近属下,“这样说起来,本公子记得赫瞬能为我所用,还是扶襄的穿计引线。如果有一天本公子和扶襄打了起来,你夹在中间岂不难为?”
“届时自有届时的办法。”后者不卑不亢。
“……很狡猾的应对。”此人若非出生在一个懦弱贫瘠的蕞尔小国,必定跻身左丘无俦、嵇释之列。
“阁下贸然派人窃听四使墙角,万一惊动……”
冉轻尘重拍其肩:“放心,目前本公子需要你做的只是看好扶宁,惊动了也不打紧,一桩香艳qíng事而已。”
“阁下还是莫低估四使才好。”
“怎么可能低估?”冉轻尘眉眼晕出惆怅,嘴里咕咕哝哝,“为了留住他们,本公子不借以身相许,竟然还被人嫌弃。本公子这份姿色,她有什么不满?”
“是那个赫国公子赫瞬?我记得唷!”扶粤眼内大放异彩,“是位足以与阿岩一较高下的美男子呢,如果是他超越了阿宁的本事,本姑娘乐见其成!”
扶宁倏地收紧五指,直将熟透的地瓜捏得变形,嗓内寒气森森:“本姑娘捏死它,你们有意见么?”
“它已经死了。”扶粤凉凉回之。
那二人再度展开的对垒,扶岩睬亦不睬,面朝扶襄:“有赫国公子在身边,冉轻尘若仅用来侦測阿宁的动向,未免不符其本xing。”
扶襄指了指对面墙,其上所悬的绢制地图被自己以朱砂笔点注得斑驳陆离:“得到政变讯报的穣常夕急返阙国,越国嵇释攻下三城,云国境内涌起第三方势力……在这个频繁多变的多事之秋,他派人到我们这边,当然不仅仅是为了确定阿宁的下落。”
“他明明可以当面问你,又何必多此一举?”
“明里是一回事,暗里是一回事。”一桩甚至肌肤之亲的保障也没有的婚姻,他们能给予彼此的信任,理所当然地有所保留。
扶岩俊顏怔忡:“你们间,多多少少都是有‘qíng’的罢?”
”衰兰送客咸阳道,天若有qíng天亦老。没有qíng,也没有什么不好。”吃下一截温热糯软的烤地瓜,拭净手上粘渍,扶襄重新站回地图前。
她凝神专注,心无旁骛,放任思绪于万里关山间任意遨游,自由驰骋。
九十、世势如棋皆盘算(上)
深冬降临。
仿佛与时令同步,各国的局势也越发严寒冷峻。
一分为二的云国,云王狄昉为歼灭左丘无俦穷尽算计,连一度以为是杀手锏的边夫人也祭出台面,竟是无果而终。其后,虽成功扰断了左丘无俦与银川的结盟,却收之桑榆,失之东隅。在冬至到来前的五日,返回故居始夏城祭祖的逯炎兄弟公开宣言自治,脱离风昌城的统辖。
这起巨变的由来,源于双生子家主之一的逯炎谈与云王同母胞弟狄曙的当街冲突。
按云国律法,三族族长的舆驾尊仪仅仅次王上、王后,如有狭路相逢,王公贵族、文族大臣皆须回避。
那日,狄曙赴宴归来,听随从报对面驶来标有逯炎族徽的车轿,酒兴作祟之下,扬声不必理会,只管冲撞过去。
因这等qíng形在云国前所未有,逯炎族随从应对不及,又恰逢那日车中的逯炎谈抱恙在身,昏昏沉沉中被撞了个七荤八素,跌得头破血流,惨不忍睹。
尊贵的家主大人遭此羞rǔ,族众的恚恼可想而知。尤其身为弟弟的逯炎誓,若非逯炎谈拖着病体疾声厉色的极力阻止,势必率人冲进来狄曙府中大开杀戒。
不难想象,时值焦头烂额的狄昉亦震怒异常,一巴掌抽得胞弟满嘴血沫,亲自押人登临逯炎府俯首赔礼。逯炎兄弟都是人中的尖子,眼瞅云王按着胞弟头顶,一再使其“赔礼”,而非“赔罪”,揣悟了个中有意无意的偏私。但既然王上愿纡尊降贵给足逯炎一族面子,二人也不愿得理不让,遂各自释颜,与王弟达成和解。
在这个多事之秋,这起事件倘若到此为止,似是皆大欢喜。
云王低估了胞弟的自尊。
此后的数日,闭门思过的狄曙在府中借酒消愁,酒后破口大骂逯炎兄弟。依他这等出身,身旁想当然滋生有几个专职溜须奉承的谄媚之流,自是顺着主子的话,极尽编排逯炎家的不是。
“什么三大族,连左丘族都没了,这逯炎氏不知好歹,还敢在街上张狂,忘了谁是主子谁是奴才,敢对咱们的爷不敬,真是嫌活得太久……”
诸如此类。
狄曙听得血气翻涌,两眼赤红,挥手叫来供养在府中的一名杀手,如此这般的耳提面命了一番。
是夜,卧chuáng养病的逯炎谈遇刺,幸得侍卫发觉,保得一命。
杀手被俘后,严刑拷问之下,招供画押,逯炎一族举族震惊。逯炎誓走上大殿,跪请王上严惩凶犯。
狄昉怒极攻心,命郑彬将胞弟捆绑到殿下,下谕处以极刑。
王上大义灭亲,满朝文武肃然起敬,伏地齐颂“万岁万岁万万岁”。狄昉脸面铁青,紧阖的牙关生生bī出“行刑……”,“刑”声未落,太后哭声传来。但见太后将幼子揽于羽翼之下,不惜低头弯腰,呜咽哭请逯炎家主网开一面。
就在满朝文武皆以为火爆xingqíng的逯炎誓必定不依不饶的当儿,后者拧眉痛声道:“既然太后说了些话,微臣哪还敢继读乖张?”
两月又十一日后,逯炎一族与王族绝裂,令狄氏王朝处境雪上加霜。
左丘无俦闻后,默思了半响,道:“王族子弟及王亲国戚的骄奢yín逸早已是云国重疾,王上不是不知,却不愿因此开罪亲族与后宫,长久以来的纵容成了习惯,方有云国今日局面。”
左丘无倚也难得深沉地长叹:“是啊,说起来不管是我们,还是逯炎家,但凡有一回王上当真大义灭亲,都不是今日境况。”
“依我看,这么一来,日子最难过的不是云王,而是你们三大家族中的另一家。”在旁烤火取暖的奢城儿恹愤搭话,“三家中只剩下自己一家,已经是足够尴尬,又与其中的一家扯上姻亲,那个笑面虎南苏开要难过咯。”
左丘无倚目投兄长:“大哥怎么看?”
“南苏最擅长得是左右逢源,不需要为他cao太多心。比起这个……”左丘无俦墨眉间立起“川”字,眼中锋芒尽现,“我更关心得是打敗银川的原国主帅是哪一个?你那边没有进展么?”
“……没有。”左丘无俦脑袋垂低到胸前,道。
他将jīng于收集qíng报的属下尽数派出,原国的主帅姓甚名谁,参加那场大战的将与兵明明个个皆是消息来源,时至今日竞是毫无进展。
左丘无俦冷哼:“如此反常?”
左丘无倚无言以对。
“反常啊?反常就是不正常,是罢?”奢城儿随口问。
九十、世势如棋皆盘算(下)
是啊,不正常。这种不正常,左丘无倚又何尝不知?
他自认为自己的爲下皆非庸才,jīng锐尽出的qíng形下仍无法有所突破,无非因为他们遇到了技高一筹的高手。
而如此,真相几乎呼之yù出。
这世上众所周知的qíng讯天才乃扶门兰使,既然得获消息的渠道四通八达,根据得获到的予以封锁自是不在话下。而能够驱使扶门兰使且用兵如神者……
没有消息反而是好消息。
这个时候,大哥的心万万不能礼啊。
“左丘二少,在想什么?”肩膀被人从身后拍了一记,左丘无倚方要回头,一张柳眼桃腮的明艳面孔已闪到正前的盈寸之隔。
“奢小姐。”他脚跟后蹭,恁是困扰地锁眉不悦,“二十几日前,你的父兄可是公开表示废除与左丘家的婚约了的,依你前未婚妻的身份还呆在这里,不怕尴尬么?”
奢城儿好是纯真地眨眸:“‘尴尬’……是什么东西?能下酒拌饭么?”
“……”左丘无倚拔脚疾走。这位姑奶奶是连大哥也会感觉头痛的人,他功力尚浅,走为上。
奢城儿任他跑得欢实,双手拢在嘴儿四遭,喊道:“请问二少,击溃我二叔最自负的毒蛇阵的南原主帅到底是谁呢?很好奇,很好奇呐。”
没听见,没听见。左丘二少走得忙。
“你的暗门得不到qíng报,并不表示别人不晓得,听说阙国的大公主前些时日出访了原国,越国的嵇释那边也有扶门的人四处走动,莫到头来只有二少你拖后腿!”
不回应,不回应!左丘二少径直昂首阔步。
“会领兵,会打仗,又能将qíng报封杀得滴水不漏……当今世上有这本领的,本小姐去给你家大哥掰开指头数一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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