逯言谈眉梢一动,“南苏兄这话,似乎有挑拨之嫌呢。”
“是么?”南苏开讶然。“是逯兄多心?还是被在下正中心事?左丘家主呢?是否也认为在下有意挑拨?”
他左盘右绕,又将话题引到主位者身上。
左丘无俦紫眸斜睨,“本王如何以为并不重要,重要得是南苏兄是否已经得偿所愿。”
“左丘这话说得妙呢。”逯言誓推开偎在身畔的美艳歌姬,脚步悠哉地踱到南苏家主席位前,倾下腰来,将家主身畔的异国侍女看了个仔细。“这位姑娘,坐在我云国家主身畔的滋味如何?”
扶襄恭首道:“禀逯家主,奴婢不善言辞,无法细述。”
“不必细述,三言两语即可。”
“奴婢口愚舌笨,怕不能达逯家主所愿。”
“如果本家主一定要你说呢?”
“奴婢该死,竟不知逯家主如此急于求解。”忙不迭站起身来,低首连连退后数步。
逯言誓蹙眉,“你这是……”
“家主执意求知,奴婢愚不能解,惟有请逮家主坐在南苏家主身边亲自体验了。”
逯言誓愕然。
南苏开仰首大笑。
左丘无俦紫眸略眯,递到唇边的玉盅一顿。
边夫人美目在各方之间巧妙流盼,以袖掩口,娇笑道:“稷辰公主,qiáng将手下无弱兵,你这位侍婢很有些意思呢。”
“让边姐姐见笑了。”稷辰满面愧色,向这位仪态万方的女子一礼,偏首召唤。“扶襄,还不快点回来,还嫌失礼得不够?”
扶襄惶恐不胜,“奴婢遵命!”
她急急yù退,偏偏有人伸臂阻拦,“襄儿是我南苏开的人,稷辰公主如此使唤,是在抹南苏开的面子不成?”
“这……”这个南苏开到底是哪方的妖魔鬼怪?关键时刻总有他乱掺一脚。稷辰眸角暗觑向扶宁求助,后者也一时无计。旁眼观望过去,越国公主是进退两难,困窘在那处了。
“那么。”另有人慢条厮理地说话了。“南苏家主以这等口气与稷辰公主说话,难道是在抹无俦的面子不成?”
此言甫落,燕然堂内旋起一波抽息气làng。
须知道,南苏开斯人向来疏狂狂放,纵算将天捅个窟窿,在他们看来也不足为奇,而左丘无俦内敛少语,语重如山,这句话,不啻公开宣告——
越国公主名花有主,外人止步。
南苏开心qíng更是直线上扬,“有左丘兄出面,在下自然不敢冒犯,稷辰公主,请恕南苏开适才失礼。左丘兄,我与襄儿明日相约共游蓝骑山,邀你你与公主同行,在下作东,全当向公主赔礼,如何?”
左丘无俦笑容浅淡,“有何不可?”
“太好了,两位逯兄呢?是否有意cha花?”
逯氏兄弟冁然齐声:“南苏兄盛意难违,我们岂敢不从?”
“如此甚好。”人凑得越齐,戏越是好看不是?“南苏开先行一步,为明日出行筹备去了,各位见谅。襄儿也随本家主回府罢。”
扶襄尚未作出应对,主位者已徐徐发话:“既是奴婢,就须听人召唤,稷辰公主岂能身旁无人?南苏兄也须适可而止。”
“……这样么?”南苏开瞬了瞬眸,咧嘴一笑。“也好,南苏开一切惟左丘兄马首是瞻,襄儿,你且忍耐一夜相思,明日我们即能再见了呢。”
此言说得甚是露骨,在座人无不意领神会,望向扶襄主仆的目光,愈发得暧昧复杂:这越国女人,到底有何本事?
稷辰咬唇,娇躯微颤。
扶宁扶她一臂,咬耳道:“公主,这并非最坏的质女生涯。”
“妹妹这是在喜极而泣了么?”一阵香风缭绕,边夫人来临。“能得无俦的喜欢,妹妹是该高兴的,稍后散了随我回一趟府,姐姐为你置办几套新鲜衣裳。”
十五、天长地远且欢颜(上)
骊园一场宴,稷辰名声天下传。
此宴结束,回到驿馆内,公主殿下少不得要有一场委屈万分的哭诉。扶宁因为看足了一场粉墨演出,心qíng恁好,一迳地好言宽慰,待将公主服侍睡下,转回头,却不见了扶襄。
月挂中天,清辉幽凉,月下人仰首与月对望,玉立婷婷,纤姿如柳。
“阿襄,这边的月亮和我们越国的月亮可有不同?”扶宁袅袅娜娜走了来,螓首俯她肩头,昵声打趣。
扶襄沉默了足有半刻钟之久,方缓缓道:“古人不见今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怎么突发这样的感慨?”
“阿宁,我们这样的人,身逢乱世,属qiáng者,还是弱者?”
“qiáng者与弱者,无论是谁,都须相对而论罢。”扶宁也举眸看月。“纵然qiáng若左丘无俦,定然也有他的无奈与力不能及,不是么?倒是你,打回路上,就见你神色似有不对了呢,到底是怎么了?”
是啊,她到底是怎么了?为何心神不宁?为何莫名怅然?为何?个中答案,竟是她自己也未想明白的。
“难道……”扶宁邪气一笑。“难道是在担心明日游山那个南苏开吃你豆腐?”
扶襄淡哂,“他的目标不是我。”
“目标不是你,并不妨碍暂且是你,男人们的逢场作戏都要比女人来得入戏,抽身却更容易,姑且不管这南苏开用意在哪里,他既然拉你作陪,你也须小心支应呐。”
“在云国的家主面前,他国为质的质子质女都与奴人无异,何况质女的奴婢?在师父最新的命令到来之前,我们除了卑微顺从,别无他法。”
“别无他法,也就且走且看罢。南苏开是四家家主中最似最狂放实则最难定xing的一个,行事真真假假,扑朔迷离,与他过招,当颇有乐趣。”
“听阿宁的语气,似乎很希望和他jiāo手呢。”
扶宁似真还假地叹了一口气,“可惜他找得是阿襄,不是阿宁。”
“寻个恰当时机,我将他让给你如何?”
“如此就多谢了。”
二人相视大笑。
以她们肩负之责,若为人发现,即是死罪一条。在这刀尖起舞的岁月,容她们为自己寻找片刻的欢乐。
一夜无事过去,翌日一早,会馆的门便被叩响,来自于南苏府的纱账香车停驻门外,恭候扶姑娘。
事已至此,无须多做推辞,扶襄稍作收整后便要踏上车去,街头处赫然拐来一队车驾,虽然恪守低调,仍难掩格局恢弘,那辆楠木雕花的双驾车轿上,玄色车帘绣金线飞隼,正乃左丘家族标志。
“快去通报,我家家主大人亲自来接稷辰公主,速速迎接。”头前高头大马上的壮汉昂首道。
扶宁美眸含笑,皓腕抚鬓,上前一福,“这位兄台是在和谁说话?”
“我……”壮汉面红耳赤,气势登时矮了半截。“请姑娘禀你家主子,左丘家主接她上路。”
“多谢兄台。”扶宁柳腰款摆,进门通禀。
一儒袍文士带马到了壮身之侧,笑道:“左驭,那位姑娘很貌美罢?”
壮汉眦目一瞪,“叶先生这是什么话?”
文士意味深长地笑叹,“这越国的来人,倒都是个人物呢。”回神收眸间,与另一双点漆黑瞳不期而遇,怔了怔。“这位姑娘,有何指教?”
“阁下好生面熟。”
“在下并不认识姑娘。”
扶襄莞尔,“奴婢也不认识阁下,只是仿佛在哪里见过。”
“敢问姑娘芳名?”
“阁下不认得奴婢。”
“哦?”文士失笑。“这倒奇了,姑娘说见过在下,却……”
“知秋。”金线飞隼迎着晨光跃动,轿门打内推开,左丘家主正坐中央,淡声道。“唤这位姑娘到近前说话。”
十五、天长地远且欢颜(下)
“奴婢参见左丘家主。”
“你的名字?”
“奴婢扶襄。”
“姓扶名襄?”
“是。”
“一个奴婢有这么一个名字,是主子赐你,还是原本的出身不坏?”
“禀左丘家主,奴婢打记事起便已经是这个名字,并不晓得它的由来。”
颇有些滴水不漏的味道呢。他摸颌,问:“你说你曾经见过叶先生?”
“奴婢只是依稀觉得这位先生的面相有些眼熟,似乎是见过的。”
左丘无俦跃下车来,垂睑俯视面前的小女子。因为垂跪,乌漆色的长发沿着颈肩垂落,显露出一段洁白皓颈,沐浴在辰时的阳光下,润若珍珠。一个粗生粗养的奴婢,不会有如此成色。
“一个小小的奴婢,会有什么机会见过本王的座上宾?”
扶襄头垂得更低,未语。
“本王在等你回话。”
“奴……”
“家主,稷辰公主出来了。”左驭一声粗嗓高禀。
左丘无俦掀眸,瞳心内,迎入娉婷而至的丽人形影。
“让家主久等,稷辰失礼了。”稷辰深垂螓首,紧屏气息,呐呐道。
他面色和煦,亲和笑语:“不必客气,本王等得并不枯燥。公主的这位侍女很善谈,与本王相谈甚欢。”
“……多谢家主宽谅。”稷辰暗暗讶瞥地上的扶襄一眼。
左丘无俦回过身去,命道:“既然公主出来了,动身罢。”
稷辰舒一口气,方要掉头走向自己的马车,听他又道:“本王到此便是为了接公主一道上路,公主不想与本王同车而行么?”
稷辰骇得一窒。
“扶襄,还不扶你家公主上车?”
明明用得都是商询口吻,却字字不容违拗。尤其这声“扶襄”,打这人嘴中道出,无由来的就多了三分触目惊心的幽冷。扶襄起身,伸手来搀公主,有感公主的脚步定在那处,百般不愿挪动。但无法啊,她心中叹了一声,用了些力度,好不易将公主送入左丘府车轿内。
“这车子足够大,一并进去伺候你家主子去罢。”左丘无俦不疾不徐地随来,在她身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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