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夕……”随嫁嬷嬷会如何规治奴才并不在大公主费心范畴,她心中满盈对这个名义三妹愧意,父王与她们姐妹的忽视,竟让顶着三公主之名的人连宫婢也敢随意轻侮。
“这些奴才放肆至斯,你该早日对我说的。”
“永夕有大姐姐疼,不用理会她们。”穰永夕怯怜仰面,“永夕一定要出嫁么?永夕不想离开大姐姐。”
“姐姐又何尝舍得你?可这是我们作为王室女儿的宿命呢,永夕。”
这个时候,她又成王室女儿了么?无法分享王室女儿的荣耀,却要担负王室女儿的宿命,怎么会此讽刺?“大姐,永夕不……”
“奴婢参见大公主,参见三公主。”
穰常夕蹙眉注视来人,道:“你不在主子跟前侍候,去了哪里。”
小云骇得一瑟,“禀大公主,三公主不惯乘车,为怕三公主长途舟车劳顿,奴婢跑了趟监医司,为三公主准备了安神清心的药。”
穰常夕面色一缓,“做得很好,好好伺候三公主。”
又做了一番叮嘱,大公主离qíng依依地别去。穰永夕盯着镜中另一个人,脸上是豁出一切的决然,道:“我不会嫁,不会被你们利用。”
小云淡哂,“那公主准备如何反抗?”
“我……”
“奴婢方才去看望了叶国公主。”小云端起胭脂,为新娘颊上添了抹艳色,“这位不日就要做阙王妃子的公主芳龄十九,仅比大公主长了一岁。听说她乃叶王的亲妹,自幼受尽宠爱,因而xing子刁蛮,可是纵如此,也要远嫁来此,给一个长她三十几岁的男人为妾。三公主,你认为她在此前可做过反抗?”
浓艳的脂粉替代不了三公主迅速失去的血色,她几乎能体验到那位与她jiāo换互嫁的真正公主的绝望。
“顺便告诉公主,叶国公主的身边侍女是奴婢的同门师妹。”
“你们……”穰永夕攥紧粉拳,“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做当下位置最适合的事。”
“你说过会帮我,是真的?”
“帮你,等于帮我自己。”
“什么意思?”
意思是,她先前做过的事一旦被师父知晓,扶门将不再是她的容身之所,更甚的,许会成为下一个暗杀目标,她当下亟需觅一个地方让自己安身立命。
果然。
所料未差。
而且比预计来得且早且快。
前往叶国的途中,送亲长队才离阙境,扶门暗卫即出动,暗杀对象为他们接获上峰命令前尚尊崇备至的梅使大人——
小云,却扶襄。
十九、回首望断天涯路(上)
訇!
莫河城外,扶门隐密总舵,高山密林中,门破之声振聋发聩。
这道门,乃扶门掌舵扶稷闭关密室前之门;弄破这道门的,乃扶门三使。
门破后,门内人盘膝打坐的姿势未改,表qíng也未改,只将眼睛缓缓睁开,淡然注视着进门的三位弟子。
不同于破门而入时的惊天动地,三人此刻异常平静,脾气偏于急躁的扶粤也只是圆睁杏眸,问:“为什么会有诛杀阿襄的密令发出?”
扶稷瞄了瞄破碎一地的石门,问:“你们在人几时练成了罗刹掌?”
“师父的判断力下降了?”扶宁抚了抚手,对其上抚之不去的火药味颇是厌恶。“扶宁怕师父一怒之下也对我们三人下诛杀令,在这周围布了些东西。”
这是威胁?扶稷哂道:“看来为师的答案若不能上三使满意,便要葬身此处了么?”
那三人眉舒目展,竟似是默认。
扶稷也不恼,犹笑道:“扶襄知道了不该知道的,做了不当做的。”
“何事?”三人同问。
“既然不该知道的,你们还想问?”
扶岩蹙眉,沉吟道:“阿襄是云国最出色的细作,她知道的事向来比师父以为她知道的要多,出于顾忌,或是嫉妒,师父要杀她并不意外。但这一次显然不同,这道诛杀令连师父也撤不回罢?”
扶粤冷道:“王上并未下令。”
扶宁接口:“那么,能够对扶门各暗卫下令的,只有另外两个人。”
“静王世子嵇释与……”
扶稷沉声道:“莫自作聪明。”
一丝了然浅笑浮上jīng致面孔,扶岩点头,“看来是后者了。”
“但阿襄晓得了这位后者的什么秘密严重到一定要灭口不可呢?”扶宁惑锁蛾眉。
“我们……”
“你们是在告诉为师你们会运去碰触阿襄晓得的密事,要与她共进退?”扶稷拈髯,眸光明灭,“阿襄惹来杀身之祸的不是她晓得了那事,而是她晓得了以后却透露了出去,没有讳莫如深,没有丝毫顾忌。她对应当效忠的人没有忠心,如此一个细作,任是再出色,也不能留。”
“损失阿襄,师父不觉得可惜么?”扶岩问。
“可惜自是可惜,然而规则便是规则。”
扶粤挑眉,“师父不怕将阿襄bī向敌国?”
“她曾在各为谍,尤其在云国左丘无俦身边之事,已是天下皆知,谁敢真正信任她?不怕是一场苦ròu计么?”
扶岩长叹,“看来师父将一切都算计到了。”
扶宁若有所思,“不知几时会轮到我们?”
扶稷莞尔,以寡淡无澜的目光望着三个弟子,“无疑,你们是扶门中的佼佼者,无论是作为师父,还是掌舵,我都对你们的倚重都多过他人。但……”笑颜微凝,眸锋微利,“为师的养育调教,自然需要回报,若反遭忤逆,你们该相信为师不会恁大的慈悲与容人之量。”
三人静立,声息平和,皆是聆听之状。
处变不惊,得意弟子当如是。扶稷对自己的调教之功颇有几分自傲起来。
“至于阿宁你埋在四处的炸药,这个时候应该已经被解除了,他们研制的能力虽然远不及你,挖掘的功夫应该不会太差。”
三人方知,这半天的工夫,是师父的缓兵之计。
“自古为谍者,为防中途叛国,本国皆有留其关怀之人为质的惯例。此措为师从未对尔等实施,尔等莫教为师失望。”
“徒儿受教。”三人皆揖首,“徒儿告退。”
扶稷不拦不叱,任他们全身退去。
三人行至总舵前院,穿越长廊时,扶宁突然道:“不对呢,师父对阿襄如此,就算不怕阿襄为异国所用,难道不怕她因此投奔了左丘无俦?”
扶岩讶问:“阿襄对左丘无俦如此,那人还会容她?”
“那是你们不曾见过他看阿襄的眼神……”她在说话的当儿,素手随意把玩廊柱上的shòu头雕饰,倏地,她面色疾变,“快走!”
究竟是晚了一步。
shòu头开裂,机关启动,脚下的实地陡然反转,三人身形悬空坠落。
“你们是孤儿,为师无处找你们亲人作为挟制,眼下端看阿襄肯不肯为了你们自投罗网罢。”
他们头顶,是扶稷安之如素的声音。
十九、回首望断天涯路(下)
这年八月,左丘家主自卸兵权,震惊朝野。
左丘世家代代皆出将才,现任左丘家主更是军中传奇,十二岁随父征战,十六岁名传四海,有人送其“军神”之誉,有人送其“战煞”之毁,无论如何,“左丘无俦”四个字,代表得不仅是左丘世家的异军突起,还有云国傲睨四方的高峰独立。
尽管,朝野早有左丘世家拥兵自重、功高震主的声音,但当左丘家自愿献出兵符,远离朝政,仍引得人心浮动,哗然一片。
未过太久,同年同月,云国又有一大事出来。
南苏世家家主易人,由嫡出长子南苏开换为嫡出次南苏岫。
仿佛一时之间,风昌城多了许多富贵闲人出来。
“轻松啊轻松,自在啊自在,无事一身国,闲来看花落。”
左丘府鞭蓉园内,与兄长同步自卸军职的左丘二少,双后扩建胸仰躺在长椅上,着宽袍,蹬软履,似是真真喜欢上了宝贵公子哥儿的米虫日子。
岂料他这厢感叹方落,那厢当即有人嗤之以鼻。
“二哥少硬撑了,左丘二少的风流生活向来只是戎马倥偬后的些微调剂,现在有机会让你尽兴去觅花扶柳了,恐怕你早嫌无趣了,否则也不必在家里装什么雅人发什么诗兴。”
“无双落井下石么?对兄长敢如此不敬,推出去斩了!”
左丘无双,四爷左丘鹞豆蔻年华的独女,才由娘亲休养的别苑返回风昌,作为左丘府新一代中惟一的女儿,万千宠爱在一身,自是不怕左丘无倚的虚张声势,撇撇小嘴道:“二哥真是矫qíng,小妹不是这会儿才对你不敬,小妹是从未对你尊敬过好么?”
“你这个丫头好的不学,跟谁学会了牙尖嘴利!”
“哈,除了毒舌成癖的左丘家主,谁还能教出这样的得意弟子?”一声低笑,摇玉骨折扇、拖宝蓝长衫的另位闲人一身悠哉的踏进园来。
“南苏哥哥!”左丘无双对来者抱以由衷欢迎的笑脸,而且颇有女儿气质地福了福。
南苏开赞叹不已,“小无双变成个大美人,让南苏哥哥差点就认不出了呢。”
“哈、哈、哈。”左丘无倚立刻gān笑三声,“不做南苏家主,你这位南苏公子闲得眼睛出了故障不成?这里哪有什么大美人?”
“二哥……”左丘无双眼光凶狠,粉拳跃跃yù试。
左丘无倚变脸迅速,可怜兮兮道:“无双就当可怜二哥罢。咱们左丘家卸了兵权之后,二哥已成了风昌城的落魄公子之一,处处遭冷遇,抬头即碰壁,惨不忍睹,只有拿自家人发泄了。”
噗。南苏开一口茶水喷出。
“不信?”左丘无倚桃花眼斜睇,“本二少那桩没影的婚事无疾而终自不必说,连大哥与奢家的亲事也搁浅了,那可是已经jiāo换了庚帖板上钉钉的事,你可知道?”
后面这句话,是实打实地不平起来。那个奢家也不过是个普通世家,在银川尚有一号,比及左丘家又算了老几?竟敢因兄长变帮将正在进行的婚仪停了下来,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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