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么……”南苏开意味深长地一笑,“你又怎知那不是你大哥希望的?”
“……什么意思?”左丘无倚自诩对兄长了解不浅,但眼前这厮却是大哥知已好友,不想承认自己有些吃味。
“自己体会。”
“南苏公子无聊得开始随意揣摩各家的韵事了么?”
“左丘二少莫忘了南苏开虽已不是家主,可还有一个渭平侯的爵位在。”
“那又如何?”左丘家的侯爷还会少了么?
“有这个爵位在,本侯无论到了哪里,也不会遭遇冷脸。左丘无俦又何许人也?若他真想要那桩婚事,又岂容人说废就废?”
“大哥不想娶奢家女儿?”
“你认为呢?”
“大哥还念着那个女人?”
“或许他不想失去最后一丝机会。”
“最会一丝机会?”
“也许,你的大哥明白,他一旦娶了妻子,便真正永远失去了她。”
“她哪里值得大哥如此?”
“这只有当事人才清楚不是?”
“话说得有理,可是……”
冷嗤声迫近,左丘家主高大的身影罩在比肩而坐热谈正酣的二人头顶,俯高临下,道:“我看二位qíng投意合,不如早结连理?”
南苏开噎在当场,左丘无倚则如避蛇蝎般跳出三步开外。
左丘无双掩口,像只小鼠般咭咭怪笑。
“无俦听说了么?”面对左丘无俦,南苏开毕竟少了一层畏惧,转眼即谈笑处若,“你jiāo我做的事,已有人替我做了。”
“何人有这个本事?”
“扶门人。扶门发出了诛杀梅使的密令,扶门梅使亡命天涯。”
左丘无俦眉头微收,神qíng未变,眸线淡觑见一旁的堂弟。后者讪讪一笑,颇有几分心虚地抿瘪嘴角。
南苏开心下了悟,道:“其实,扶门梅使早就因常随越国静王世子四处征战扬出名声,只是这位梅使行事低调,爱以面纱挡面,少有人知其真面目。而在你身边为细作又全身而退的事迹,让扶襄这个名字一下子传遍各国,时下怕少有人不知我们的左丘家主曾为色惑迷心智,虽然大家都不知这位细作从左丘家主手中拿到了什么。”
“阁下今日来只是为了揶揄本王?”左丘无俦音嗓闲凉。
“非也。”
“本家主谢绝废话。”
“好说。”南苏开从善如流,“你要我离间梅使与扶门,使她失去扶门的信任,迫离越国。如今南苏开虽未亲力亲为,你要的结果却已然呈现,左丘家主满意否?”
默了片刻,左丘无俦问“你的枢密院可有她的行踪?”
南苏开摇首,“曾收到过些片断,之后便宛若滴水入海,怕是这位梅使望断天涯暗自垂伤去了。”
他垂下眸来,神qíng淡漠,仿佛无动于衷。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你的扶襄爱婢绝对绝对没有出现在云国地面。”前任南苏家主将“绝对绝对”咬得绝对有力。
他冷哂,“本家主说过她一定出现在云国地面么?”
“当然没有,不过嘛……”南苏开笑得人畜无害,“另一位与左丘家主亦曾细密相关的美人翩翩将至。”
二十、郎心如铁妾心误
叶落知秋至,花开美人来。
jú花飘香的时节,各世家共襄的骊园jú花宴上,霍阳出现在左丘家主面前,以进府献舞的舞伶身份,美若仙姬,艳若妖魅。
对这位绝世尤物,左丘家主本可以视而不见,但南苏开那厮期待的目光实在令人不喜,于是,在诸人皆是心照不宣的目送下,他另僻静室,赐了座,赏了茶,独会美人。
“这次来,又为本王带来了哪条独家消息?”
“对你说一句话。”
“敬请赐教。”
“你不能总是一个人,既然你不能真正爱上一个人,总要找一个真正爱你的陪在身边。”
“仅此而已?”
“这是我要对你说的。”霍阳沉浮在魅惑黛色中的两丸美瞳盈盈yù滴,“那句话是,你左丘无俦志存高远,放dàng颠狂,自是不在意流芳百世还是骂名千古,但你的左丘世家担负不起乱臣贼子的rǔ,yù使左丘世家谋得大事又能避开青史留恶,不止君王禅位一条路。”
左丘无俦眉间一突,浓浓墨色在眼际蔓延开来,道:“你很不错,看清出本王心中最深的挂虑,有资格留在本王身边。”
霍阳心臆抽紧。那个扶襄,那个扶襄了解无俦至斯?半喜半妒中,她深qíng启齿:“无俦……”
“另一条路是什么?”
“……什么?”
他一笑,“既然你如此知心,可为本王想到了另一条路出来?”
“容妾身再想,妾身会替无俦仔细谋划。”美人嫣然,百媚顿生,“无论无俦走哪条路,妾身俱愿与无俦共进退,同荣rǔ。”
这熨心温肺的语字,他听来似乎受用得紧,缓声道:“智高且qíng深,本王捡到宝了么?”
“无……”
“你在哪里遇见了她?”
“呃?”
“这也需要再想?”
霍阳妖颜凝窒。
“若你没有特别qiáng调等同废话的第一句出自你口,本王或许会以为那话是你所想所说。毕竟,本王认识的你,也算颇有头脑。”
……等同废话的第一句?哪一句?霍阳紧蹙蛾眉,苦思无解。
“而既然本王晓得了这话的出处,便须知道说这话人的去处。”
“……你以为这话是……是……谁说的?”在男人深墨眸光的压迫下,仪态万方的美人方寸大乱,六神无主。
“扶襄。”他勾唇,“不要佯作不知道这个名字,只须告诉本王:她在哪里?”
霍阳qiáng定心神,美眸接住了男人的bī视。世人传说,左丘家主的眼眸在喜或怒到极致时,会闪跃出绚丽紫芒,她曾在他身边多日,却从未见此盛景,即便是举身的qiáng寒气息将她压迫到几近窒息的当下,那里面也惟有浓浓墨色,且深且冷。扶襄说他放dàng颠狂,又是臬一个放dàng颠狂?
“扶襄在哪里?”
“为何一定要知道她的去处?”
“这是本王的事。”
“眼下是你有求于我!”
“哦?”他一怔,继而冁然,点头,“本王失礼了。”言讫,他伸抬左臂,一截玄袖探向美人皓腕。
当男人的粗糙指节触上肌肤瞬间,霍阳未来得及惊喜,已觉一汩冷流抵脉贯入。长指如铁,郎心更如铁,钩锁佳人脉门,仅须再加一分气力,即有香消玉殒。
“她在哪里?”
“……左丘无俦……你如此负我……你……对得起我么?”
“本王从不记得曾求过你爱本王,也很记得告诉过你远离本王。”
“你……你……你狠!”美人心碎神伤,一股咸甜血流在胸口翻腾逆涌,几经压制,仍见一丝血色渗出唇角。
男人仿若未见,一径问:“她在何处?”
“我为何要告诉你……啊!”她脉门倏然遭闭,披裹娇娆舞衣,一盏茶前还在华堂之上让一众贵族子弟竞相倾倒的娇躯跌下座椅,在印着富丽花纹的地毯一气痉挛,翻现大片凝脂丽肤。
男人指间气流稍止,声线平和:“告诉本王。”
尊严尽失,芳心受践,心高气傲的霍阳何曾受过这等的屈rǔ?万念成灰,已有求死之心,却无论如何也忍受不得体内好似万把钝刀齐割骨ròu般的异痛,“我……我和她在阙国境内分离……”
“她的去向。”
“……我委实暗中跟踪了她三日……但她有了提防……”
“辛苦了。”他收回左手,“你在此歇上半刻罢,本王会命下人们迟些进来打扰。”
走到门前时,他想了什么,回头道:“本王还记得,你以往随左风他们叫本王‘主爷’的,虽然本王并无做你主子的意愿,却更不愿‘无俦’从你嘴里冒出。若有缘再逢,敬请改口。”
左丘家主与绝世美姬静室独处,且美人娇呼娇喘之声不时穿门而来,令门外侍立的侍卫下人耳红脖粗。这般韵事,岂逃得开好事者的口耳相传?兹此,左丘家主qíng史册上添上了最浓重香艳的一笔。
直至许久以后,有求真者解开其中真相,坊间愕然一片,无不为左丘无俦的辣手摧花顿足扼腕,更有俚语一度盛于待头巷尾——
美人霍阳,千里寻郎。郎心如铁,美人泣血。
这是后话。
当前,左丘无俦于寝楼闭门谢客,沉淀杂绪,静心清神三日后,抓住一瞬的至清至明,等来豁然开朗,起身道:“好罢,端看本王与你是否是心灵相契。”
他年少即投身沙场,糙内腐朽骨,河畔无名尸,是最最司空见惯的边塞风光。他并不喜欢。而即是乱世,战争无可避免,死亡随处可见。qiáng国欺弱国,弱国吞小国,姻亲与纸契,阻扼不住人们yù望的扩张,除非云国一直屹立顶端,否则终有一日也将为人鱼ròu,任凭宰割。
纵然是为左丘家,他蛮要统一各国,平定天下。
云王狄昉属守成之君,满足于云国今时qiáng国地位,不但不能成为他的后盾,反对左丘家的百年基业如芒在背。是以,君王禅位是左丘无俦为左丘家找到的一条不必担承千古骂名的路。这条路并不好走,稍一偏离,便是bī君欺主,yù盖弥彰。与其那般,直接将云王拉下王座岂不省事,他又何苦绕那一遭?
那个几度弃他而去的小女子,说尚存在另一条路。
人想到那条路。
将左丘无倚叫到跟前,他道:“无倚,你未将扶襄消息及时报我,为兄只恕你一次,现在发动你伏于各国的暗卫,将这个小女子找出来!”
“大哥你这是何苦?难不成你爱上她了?”
“爱?”这字儿真真引人发噱。“本王须确定她是否真的那么了解本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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