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丘无倚偷偷向墙角处翻了个白眼,“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
“你能够容忍一个对你知之甚深的人存在于敌国么?”
“小弟直接下个诛杀令岂不更利落?”
他容色温和,含笑问:“这是你心中此刻的念头?还是已经传了命令下去?”
“……没没没,小弟玩笑,纯属玩笑!”左丘无倚声色皆变,撒开了腿开跑,远远高声回话,“小弟遵命!”
二十一、且慢cao之容我谋(上)
历时一个月,阙国公主的送嫁队伍到达叶国国都元兴城。
装饰一新的阙国会馆门前,嫁车甫一停稳,郎硕健步走到公主嫁车辕侧,抱拳微揖道:“三公主平安到达,末将幸不rǔ命,就此别过。”
车门虚掩,车内嗓娇声软:“郎将军这就走了?将军一路劬劳,何不进驿馆略事休养?”
“多谢公主,末将告退。”郎硕脚步毫无停顿,率随行护卫跃上马鞍,疾驰而去。
一门之隔,穰永夕一手紧握嫁衣,眸色凄惶,黯然神伤。
“莫说郎将军对公主并无qíng意,纵算爱上了,也不会带公主远走高飞。”
穰永夕一栗,“你说什么?”
扶襄边收拾着车内细软,边道:“一路行来,公主不是时时刻刻盼着郎将军对公主滋生qíng愫并带公主离开这潭泥淖找个世外桃园过神仙眷侣的小日子去么?”
“……你胡说!”
扶襄挑了挑眉梢。
“叶国环瑛夫人前来迎接公主鸾驾。”会馆门前,一位盛装贵妇婀娜而立,偏偏yù堕的缀花高髻,贴合身段的广袖长襦,镶嵌珍珠的妇式短靴,十足的华丽耀眼,十足的叶国风qíng。
按叶国规制,环瑛夫人在宫中属正一品。以正一品的宫妃为迎客者,又是叶国诚意十足的表现。
穰永夕挺直腰身,道:“多谢夫人盛qíng,永夕一路风尘,妆容残缺,实在不敢失仪唐突夫人,容永夕梳洗过后再去拜会。”
“公主请便。”环瑛夫人笑靥胜花,“馆内的热汤池已为公主备好了洗去一路风霜的泉水,请。”
鸾驾直驶公主寝楼。
“你方才凭什么那样说?”
浴房内,一池水暖,滑若牛rǔ。叶国元兴城盛产温泉,城中处处可见,此间的池水即引自三里外的一道泉眼。公主摒退左右,只留贴身侍女一人伺候,为得就是这一声质问。
扶襄兀自卸衣进池,待泉水熨浸周身,倦意消去大半,方对杵立池边的公主一笑:“公主不下来洗么,您在阙国一定不曾用过温泉水沐浴罢?”
穰永夕恨恨下阶,不料腿上的力气踩得过大,两足与池底的打了滑步,一头栽进水国。
“公主小心了。”扶襄将水淋淋的公主殿下捞出,看这张花容惨淡,哭笑不得,“这是何苦?”
“……你……你为何说那样的话?”
“那样的话?”
“你装什么糊涂?”穰永夕将她推开,攀住池壁站稳,“你为什么要说本公主与郎将军……”
“不是公主与郎将军,而是公主一个人,从头到尾,只是公主一厢qíng愿的单相思而已。”
“胡说!”穰永夕气得脸儿白,唇儿颤,好不冤枉。
“公主一路对郎将军暗送秋波,郎将军浑然不觉,不是单相思难道是两qíng相悦?”
“你怎么知道他是浑然不觉?或者……”
“或者觉了装作不觉?”如此不是更难堪么?扶襄轻噱,“他保护你,是叶国的安国将军受阙国大公主所托护卫行经原国边境的和亲婚队,安国将军保护得是阙国三公主,而非郎硕保护穰永夕。”
“你又知道?”
“郎将军与你的姐姐是一种人。”
……姐姐?那个男人的归属方呢。穰永夕心口猝闷,眉染惆怅。
“郎将军这种人,将责任与使命放在xing命之前。我说过了,别说他没有爱上你,纵然对公主动心动qíng,也不会带你私奔出逃。若如公主所憧憬的那般你们二人互生有慕,他送你到叶国的脚步也举有任何迟疑。相形之下,公主不该更希望他没有爱上你么?”
穰永夕目芒隐隐闪闪,泫然yù泣。
“倘使公主不信,去向郎将军表白qíng意罢。此刻郎将军应该下榻在原国会馆,明日还拜别过叶国的外务使长官方能离境。公主明儿早早即去,捅破隔在你们间的这层窗纸,看郎将军是惊喜还是惊吓。”
穰永夕的泪一下喷涌出来,哽咽道:“你尽说这些刻薄话作甚,如果不是召来那些刺客,大公主又何必委托郎将军前来?他若不来,我又怎么会……”
“若没有我召来的那些刺客,叶国又何必如临大敌,待公主如上宾?”
二十一、且慢cao之容我谋(下)
叶阙联姻,阙国公主沿途屡遭行刺,两国皆以为刺客来自于有意破坏两国盟约的第三国,两国结盟之心更加坚定。
实则,叶国与阙国并未接壤,假使阙国并未与原国有盟,阙国的和亲队伍须乘船跨过茫茫海域方能到达叶国。而若当真如此,两国也全无联姻的必要。夹在两国中间的原国没有公主,也没有王族子弟乐意接收骄蛮的沈姜公主,叶王不得不舍近求远找去阙国,藉此等同与叶国也缔下半个盟约,兹此不必因云国的虎视眈眈夜夜寝不安枕,日日食不下咽。
如今,叶王深以为此略已然奏效。
郎硕受穰常夕所托,率军护三公主平安穿越叶境,到达叶国都城,按邦jiāo礼拜会过叶国外务大臣后,即yù率队回国。叶王邀帖到来。
叶王亲自设宴,郎将军自然不能推辞。宴席上,叶王展望三国未来,慷慨陈辞,信心充沛。郎将军向来不擅言辞,惟有默然陪座。
宴请结束时分已是深夜,打马回馆的郎硕瞅着长街无人,便将坐骑催得快了些,银白月下,寂静夜中,顿起蹄声沓沓。
就是在这时,左边楼顶上一物坠下,朝向疾驰而过的郎将军砸落过来。
作为能征惯战的武将,反应当然不弱,双足倏离鞍蹬,以脚尖点推马腹将坐骑推出三尺之外,自己则一手按住cha在背后的长剑剑柄,身形骤离原处。
嘭!
重物薄在了叶国路况不弱的青石板路上。
屋顶上一声怒吼,并有切齿骂声:“你这扶门叛逆,毫不顾忌三使死活束手就擒,为求一己苟存残害同门xing命,实在无耻至极!”
“敢qíng你们举刀杀人,还在指望被杀的顾念同门之谊引颈待戮?不如你顾念一个试试,任我砍杀如何?”女子声儿讥冷无温,偏偏还带着笑音。
“待你qíng同手足的三使因为你被囚进死牢……”
“断手断足总比断了颈子来得舒服不是么?”
“你果然yīn毒冷血!”
“请问阁下是位杀手还是一位爱国爱家爱百姓的热血青年?”
郎硕忍俊不禁。
“扶襄,今日是你死期!”嘴皮上讨不到便宜,手底见了真章,隐在指fèng间的数枚暗镖齐出,皆取对方死位,方才言旅顺托延,只为一击而中。
扶襄?郎硕心神微恍:这个名字曾经听说过的罢。
“我早晚会死,却非今日。”她缠在臂上的白练一番浅裹缦绕,尽将淬了毒的利物拨打至地,也不恋战,飘身即走。
“不准走!”后面人边追边叱道:“门主已发话,你若敢逃,定将三使斩首!”
她纤足落在一处檐角,回眸道:“请转告门主,他们都是漂亮的人,看在师徒一场,赐个全尸罢。”
“……你当真是扶门之耻!”
“说不定有一日你们还须以我为荣。”
“呸!”
她扬指。
驭身飞来的杀手身子处在半空,腰间突袭一麻,直直向下落去。
“若阁下没有摔死,顺便将你的同门带走,冷水泡上半个时辰,还能落下一命。”扶襄直立檐顶,瞳眸宛若深湖,垂视地底,“告诉他们,扶襄对所有同门只饶一次不死,每个人不会有第二次机会。”
月光里,夜风撩一把乌发,现出一张晶白素颜。
郎硕惊屏呼吸。
二十二、山外见山楼外楼(上)
扶襄想郎将军该是认出了自己。
陪着阙国公主的这路,他俱以一张huáng脸示人。所用易容药水来自扶门jú使扶粤的特别配制,以之涂面,肤色趋于暗huáng,五官亦黯淡无光,若非相熟甚深者,很难将用药前后的两张脸有所联系。何况路上的泰半时光她都呆在公主的嫁车内,偶尔的外出也是垂首低脸扮尽一个侍女该有的畏缩,而那位与阙国公主jiāo谈也不会超过三句的郎将军,更不是不曾正式谋面。
但扶襄细忖与郎硕目光相接那刻,对方表qíng告诉她,他对她并不陌生。
一个普通的随嫁侍女,不会在夜半时分与人在楼顶高低来去。若他将这夜qíng形与沿路出没的刺客联想起来,自己的身份更是引人起疑。他是与阙国缔盟的原国将军,是阙国大公主的未婚夫,于公于私,都不会坐视自己出现在三公主左右罢?
“你这贱婢!”随嫁的嬷嬷仿佛从天而降,疾颜厉色直bī过来,“还有半个时辰公主便要进宫拜见叶王,你不进去伺候,一个人站在这边发什么愣?”
“奴婢知罪,奴婢即刻去。”她垂首移开脚步之前,抖帕施了个礼。走了五六步后,身后老妇的身躯轰然倒地,她讶然转身,“嬷嬷,已是初秋,地气冷,您不要睡得太久呢。”
半个时辰后,阙国公主在侍搀扶下走出寝间,左右顾了顾,奇道:“何嬷嬷说今儿要陪本公主去见叶王,怎么不见人影?”
何嬷嬷是何老夫人的夫家人,也是阙国大公主安cha在她们身边的耳目。出于对大公主幼年即始的敬畏,穰永夕对这位存在颇有忌惮。
“兴许又敢了主意,时辰不早,公主上路罢。”
“不等何嬷嬷了么?”
“公主若想安身立命,您首先要将这个人降服。”
“降服?”
“上车罢,奴婢细细讲给您听。”
车舆驶向香叶宫,穰永夕听罢何嬷嬷的去处,惊出一身冷汗,“若她醒来向大姐禀报本公主苛待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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