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国镇手头局促时,扶襄以它解了燃眉之急,得以盘下双国小栈。以为最后一点与那段岁月有关的物件就此消失,从未想到它会重现眼前。
“扶姑娘新婚大喜,我们左丘元帅以此为贺礼,恭祝姑娘与夫君百年好合。”乔乐双手将璀璨华美的珍珠袄举过头顶,天生喜xing的面孔喜气满满。
“失而复返了么?”扶宁眼中星光闪闪,“这么宝贝的东西,失去了的确有点可惜。”
扶襄打量着那个当街遇上之后便一路趋步相随回双国小栈的少年,嫣然一笑。当初收下这个价值不菲的劳什子,做得便是这个打算,出手的时候自然也不觉可惜,但她不反对第二次利用机会。
“左丘元帅盛qíng,小女子却之不恭。”话间,她以眼尾示意身旁扶宁。
“奴婢遵命。”扶宁笑脸灿烂,将珍珠袄接下,并自腰间取出一块银锭按回对方手里,“有劳小哥跑腿,这点钱给小哥打酒喝。”
“……小的告退。”乔乐颠脚倒出门去,忍不住擦了把冷汗:qiáng将手下无弱兵,扶姑娘了得,身边的姑娘也不得了。
想至此,他一双飞毛腿一步不敢停留,穿过街巷,越过人群,赶回镇外林内,向等候在那处的主子复命。
“收了礼?”面朝林深处的男人轻声问。
“……是。”
“打了赏?”
“是,赏了属下一锭银子。”拿出腰囊内的银锭,献到主子眼皮底下。
“收了礼,打了赏。”左丘无俦叹息,“看来,扶姑娘的心qíng不错。”
“是呢。”乔乐摸了摸后脑,一径地憨笑,“属下赶到的时候,扶姑娘正在置办嫁妆,嘿嘿……”
这个笨蛋啊。左风掩面,不忍卒睹。
“婚期订在哪日?”
“两日后。”
左丘无俦转回身来,问:“你可告诉扶姑娘本帅会莅临婚礼?”
“……啊?”
“既然送了礼,喜酒总不能不吃不是?”
“元帅,容属下提醒,咱们还在行军打仗。”左风小心翼翼地提醒。
“说得正是。”左丘无俦一怔,立了半响,喃喃道,“行军打仗,兵荒马乱,喜堂受乱兵滋扰也在qíng理之中罢?”
左风、乔乐齐齐噤声。
“去提醒副帅,双国镇疑有异国细作,两日后派两支小队前住排查。”
“……是。”
“走了!”他足尖踏过冬曰下的瘦枝,身若流星,回归他应该坚守的地方而去。
他是元帅,负有几万兵众的生死,无法在此逗留。
小女子啊,你实在为本帅出了一个难题。
就在这个夜里,双国小栈来了一位夜行客。这客人按属下提供的客栈布局图,未经任何徒劳找上主人寝室。
然而,他削开门闩,推开寝帐,chuáng上空无一人。
十里外的长道上,两匹马趁夜杨蹄,月下影迹渺长,话语依稀。
“阿襄,好好的你又跑路,是真怕左丘无俦来找你不成?”
“价值连城的珍珠袄被我卖了千两银子,以左丘无俦的气量,能容忍便成了奇事。”
“只为一件珍珠袄?”
“至少这是一个借口。”
“那也不必走得这么匆忙罢?还有两天婚期不是么?”
他是一军主帅,不会玩那种怒闯婚堂qiáng抢人妻的把戏,只会暗行潜入。”
“你又知道了?”
“说起来还不是你和岩多事,何必去招惹他?”
“轻尘公子如何了?”
“我和他另有约定。”
“什么约定?”
“暂不奉告,免得你又来破坏。”
“阿襄,阿襄,好阿襄,告诉我嘛……”
三十九、无非乱世一杯梅(下)
“扶门三使不在羁押之地?”
“是,世子,逃脱已三月有余。”跪在帅案前的男子低首回应。
“也就是说,你非但没有找到扶门三使,还将你自己bào露了,是罢?”案上灯火迷离,打进帅案后的那双俊目内,竞是半点温度全无。
男子噤若寒蝉,不敢应声。
“唉,扶冉。”嵇释摇头,“想来是本帅高估了你。”
“请世子责罚。”
“罚是一定要罚的,但本帅更愿意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一枝jīng心cha入其内的棋子尚未真正运用,已成废棋,心中总是有些不甘。
“奴才谢世子不杀之恩?”
杀么?纵然是杀人,也要杀有所值,否则岂不白白làng费了先前那番运作的力气?他淡哂:“jú使自不必说,越王早将她派出寻找悔使下落。另外二使失综,扶门仍按而不发,无非惟恐龙颜大怒。想来可以瞒上这么久,必定有贞秀太后的居中调停。扶冉,本帅当初会选你进入扶门,不是没有道理的,明白么?”
“奴才……”扶冉眼光闪烁。
“你的姑姑是贞秀太后宫里的掌灯嬷嬷罢。”
扶冉微瑟,“禀世子,奴才与姑姑已久不联络,怕……”
“不必怕。”嵇释笑语温尔,“本帅不会叫你去刺杀贞秀太后。”
贞秀大后的存在对自己来说固然是一道屏障,对越王又何尝不是一种牵制?这么多年,他会容忍这份第三方势力的崛起,不会没有因由。
“通过你的姑姑,使扶门二使失踪的消息传到越王耳中。”
“是!”扶冉应得极为轻快。
“同时将jú使出入宫廷的记录拿给本世子。”
“可是……”扶冉迟疑,“jú使出入宫廷见得是王上,姑姑她是太后宫里的人……”
“你的姑姑在宫里也有二十多年了罢?你只须将本帅的意思传达给她即可,为了救你这个家族惟一血脉,二十多年的宫廷老人有得是方法和门路,应该会全力以赴的,是不是?”
“……奴才……奴才遵命。”幼时卖身为奴,用得是流làng街间得来的化名,世子大人竟能将自己入宫二十多年的姑姑查出,并在今日派上用场……这位主子谋算的心机当真瀚如深海。
“jú使再度进宫时,消息要传到贞秀太后耳里,只说梅使落进了王上彀中。贞秀太后与王上对决与否,端看扶再你在中间扮演的这个角色是否足够传神了。”
肩负这等重任,扶冉只觉举步维艰,讷讷道:“奴才有一事不明。”
“讲。”
“世子以二使失综的消息挑起嫌隙,奴才自是明白的。但世子方才说梅使被王上所擒的假讯会让贞秀太后与王上反目,这……”
“你道贞秀太后为何会将扶襄bī离越国?”
“据是说因梅使泄露扶门机密给左丘无俦,致使扶门下达暗杀令。”
“只是据说而已,不是么?”嵇释笑若浅风,“你只须尽心做好你当做的事,其他的,不妨拭目以待。”
那多梅花是贞秀太后手中的一张牌呢。尚未发挥真正为其所用,如贞秀太后那等心xing尖锐的妇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容忍这张牌为人所毁。接下来,就看这对假母子如何撕破母慈子孝的假衣了。
襄儿啊,你可是又帮了本世子的一个大忙。
三十六、纵然qíng生又如何(上)
“扶姑娘,你要走?”
一早接到下人来报,郎硕甚是不解,也极是惋借,由军训场匆匆回府,竹林内与挎着简单行囊的扶襄打了照面。虽然据这些时日相处得来的了解,这女子做下的打算不易改变,但还想尽一份力挽留。
扶襄颔首:“是,打扰得太久,该走了。”
“是下人们有什么怠慢之处么?”
“将军大客气,将军是在扶襄最落魄的时候给了扶襄的恩人,扶襄对将军只有感激。”扶襄莞尔,抬头看了看天色,“今日风中的水气增加,土壤也变得温润,到夜间应该有场大雨,将军切记将在山中训练的兵士撤回城中。”
郎硕乃将门之后,自幼熟读兵书,对天文地理颇有钻研,听了这话,也扬首观望天象,而后俯身抓起把泥土放到腮边感知温度,面容微凝:“姑娘细察入微,郎某自愧不如。”
“就当是扶襄的谢礼。”扶襄一福,重掀脚步。
既然如此,郎硕也不好qiáng留,趋步随行道:“扶姑娘可有去处?”
“是有一个去处,早该过去看看的。”
“郎某派人护送姑娘过去罢。”
“不必了,若是有杀手找上,扶襄恰要从他们口中打听一下同门的qíng形。”如果躲避不能让往日同门取消暗杀密令,她也惟有迎头而上。
角门处,停着扶襄早已叫好的代步车马。她上了车,突然想起一事,又回头道:“将军,云、越之战有了左丘无俦与嵇释的参与,能否容忍贵国坐山观虎斗便成了未知之数,将军若想保住贵国,最好及早与阙国公主完婚,以切实加固两国之盟,以应未来之变。”
郎硕征了怔,继而笑开:“多谢扶姑娘指正。”
“就此别过。”
车帘放下,车轴吱转,伊人远去。
郎硕驻足观望,胸中淡淡惆怅散开。想来,是扶姑娘觉察出什么来了罢?所以走得如此紧迫。当真是一个冰雪聪明心细如发的女子呢。
“怎么了,没把人留住?”
他回首一瞥,朗声笑道:“你当本将军和你轻尘公子一般行径么?”
“和本公子一般行径有什么不好?”轻尘公子华裳软服,抱臂施施然走来,和郎将军并肩偕立,了望远去了的车影,“至少能将人留住,好过人走后空落落看人背影唏嘘罢。”
“本将军对扶姑娘是敬重,是仰暮,尚有爱才之心。”
“不必急于解释,本公子从来不怀疑你郎将军是位正人君子。也正因此,本公子让了你一回。”
郎硕锁眉,“让?”
“本公子晓得她在你的府中,并没有上门抢人不是么?只不过,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下不为例?”郎硕感觉自己和这个说话无边无际的主儿实在无法沟通,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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