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越之战,已臻白热。
兴平山战罢的当夜,云国夺回延平城。
兴平山一战,双方减员颇众,按常理,休养生息为第一要务,然而,就在夜中,左丘无俦率jīng悦部众夜袭延平城,趁敌不备,出敌不意,夺回此城。
不过,这也算是静王世子顺水推舟的欺敌之策。
延平城回归云军的翌日,云国大军浩dàng入城之际,遭遇越军伏击。如果城中指挥坚守者不是左丘无俦,只怕立足未德之下,延平城又会得而复失。
此战,云军折损兵马万余。
随即,双方皆挂免战,调息半月。
半月后,悬于两方城头的免战牌摘下,各自出兵,对峙于白光城与延平城之间的原野中。
这是一场常规作战,双方各派将领,正面迎敌,云国左风先斩对方一员大将于马下,越国庞三江也重创云国大将一名。左丘无俦观得部将不支,立下鸣金令,再命副帅左丘无倚督战,自己带马驰至阵央。
左丘无俦邀战,越国阵营内,除却嵇释,无人敢来。
并世双雄的马上对战,仍是难分胜负。半个时辰过去,两马错蹬回旋,嵇释突地举剑击打马鞍,一声穿透天际的厉响乍起,登时,越军如拍向沙滩的海làng般袭卷云军而去。
这一步,毫不符合jiāo战规例,也惟有鬼才设计得出。
斯样演变,并不在左丘无俦预枓之内。
这便是与一个无论智商还是力量都与足以与自己并驾齐驱的敌人jiāo手最可能遭遇的。正所谓一步不得差池,半点不容疏忽。
值得庆幸的是,军神对云军平素的严苛训练,使得云国兵士应对突发事件的能力凌驾于各国军队之上,敌qíng汹涌之下,得以在最快的时间内摆出最佳防御阵型,并能抓住所有可能存在的机会,给予反击。
无论如何,这场战,左丘无俦输。
从头至尾,扶襄尽收眼底。回到山中的蜗居,她将这场战争的始末——记录进册。终笔前,在纸末页写:嵇释,非奇计不能败其一二;左丘无俦,非诡策不能挫其些许。今日之战,嵇释胜在诡,而败在……
嵇释,论及用兵之道,或许你与左丘无俦不相上下,但你可知你输在了何处?
一位军中统帅,威慑万众的霸气魄力固然不可或缺,而麾下将士的忠服,不止来自于此。
那两个人都非仁善之辈,面对属下生死,所做选择却截然相迥。两军jiāo战之际,左丘无俦目系部将安危,及时下命挽救;嵇释冷眼旁观,任其演展发生。
下场战,胜者当属左丘无俦了罢?
四十、甚或chūn秋并经纬(上)
战争仍在持续。
数月时光,恍若倥偬,而战场上的岁月依旧残酷而漫长。
白光城这座最后陷于越军手中的云国城池,成为了战成为两军争夺所在。
“禀元帥,越军……越军……”
“说。”
“越军他们……”
“他们将白光城中的百姓押在城头,悲唱云歌,兄弟们实在无法狠下心攻城……”
四面楚歌的逆行利用么?左丘无俦遥眺这战本已占得优势的攻城战,闭眸道:“退军。”
城中百姓是云国国民,他身为主帅,无法不去顾忌百姓生死。释嵇应是料定了这一点,方在护城战中保留战力,然后在敌军士气如虹之时将百姓押上城头高声悲歌。
此举,一可戴断敌军士气,二可削弱敌军战力。而军中士气与军心系系相关,一旦被断,必受挫。
嵇释此举,可谓一石三鸟。惟有深谙人xing且熟于拿捏者,方设计得出这一步的棋路。
果不其然,此后的两次攻防城,嵇释故伎重施,左丘无俦徒劳往返。
而云军中的动摇之声开始此起彼伏。
“元帅,属下不解,既然元帅明知对方用心所在,为何仍要屡屡攻城?岂不是让对方的算计屡屡得中么?”作为心腹,左风在帐外极力驳斥各样猜测,对元帅多方裱护,但走迸帐手,也不免为元帅的部署疑惑重重。
灯下,左丘无俦jīng心擦拭着无俦剑的剑锋,问:“若本帅闭门不战,你认为又会是什么样的qíng形?”
“会……”细经思量,左风恍然大悟:若己方长久不战,军中上下定然有己方主帅畏惧敌方主帅的猜测出来,一经风传,军心浮动绝非眼下qíng势可比。可是……“如此一二再二三攻城不下,依然不是长久之计啊,元帅。”
左丘无俦微点了点头,剑锋陡偏,剑风削灭一盏烛火,“军心就如这屋内的烛火,现下虽然灭了一盏,但不足以使帐中光亮全失,而一旦烛火全灭,本帅便要陷黑暗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
“两害相权取其轻,姑且如此。”
“姑且如此?”左风大喜,“元帅已有了妙计?”
“是不是妙计尚待验证,至少应该让嵇释晓得,单是重复走一步棋,是无法战胜本帅罢。”
这点,嵇释如何不知?
白光城的帅府内,心腹部将也将心中担忧向主帅和盘托出。
“以云国百姓悲歌固然可以使得左丘无俦无功而返,但这也只能是权且之计。元帅,末将等人不明白,我军为何不在云军撤退时趁势直追,一举将云军击溃?”庞三江问。
嵇释目巡诸jiāo,淡问:“在你们看来,我写与云军相比,何为长,何为短?”
庞三河稍加思索,道:“我军行走周密,布局严整。云军悍勇善战,jīng于拼杀。”
“也就是说我军善防,而云军善近身相搏,可对?”
诸将点头。
“难不成你们没有发现?戴止目前云军撤退的阵型仍能保持完整么?在这个时候出城狙击,以己之短攻己之长,我军难讨便宜。”
“元帅之意,我们固守白光城不出?”
“此刻,云军内对这几次毫无进展的攻城想必已经起了怨声,只需同样的事再度发生两次,云军对主帅的指挥便会失去信心。届时,即是我军出城追歼的时机。”
“如果左丘无俦最后失去耐心,不顾了那些百姓的死活……”
嵇释一笑:“云军兵士中有一半以上为本土人士,那声声云歌宛若剜心之箭,如果左丘无俦在如此qíng形下qiáng命出击,兵士自是不敢抗命,但如此一来,他所追求的仁者形象也将dàng然无存。至于这座城池,纵然没了又如何?”
四十、甚或chūn秋并经纬(下)
这座城池说到底也是云国的,失去它又如何?当下一城一地的得失,远不及击败对手来得重要。左丘无俦乃云军的魂魄,击败了这个人,莫说这座城,纵算整个云国,也将为囊中之物。
嵇释心语如是,面上笑容浅淡:“将云国百姓押上城头,也只是一种牵制敌军的手段,的确不能作为行军之计。三江、三河,云军下一次攻城来临时,你们分领五千人马骚扰云军左右两翼,能取得场小胜固然是好,若感觉力有弗逮,立刻撤退,避免我军重大伤亡。”
“末将遵命!”
“高将军,王将军!”他唤另两名部将走到帅案近前,指头沿着地图上某处滑走,“你们各率三千人马走这条路绕过兴平山袭击延兴城。坚持上半个时辰即迅速撤退,由原路返回。记住,只须半刻钟,一刻也不得延误,迟则军规处置!”
由延平城赶到延兴城,加速行军亦需五刻钟,这两股人马必须在援军到来前撤进山林中。
“末将得令!”
两位部将兴冲冲衔命下去后,庞三江求解道:“离白光城最近的为延平城,请问元帅舍近求远,是做何考虑?”
惟恐元帅不悦,庞三河答道:“正是因为相比之下延兴城更属于云国腹地,若遭我军攻伐,守城者第一想法便是延平城再度失去,心中恐慌可想而知。纵然其后得知实况,对我军以旁若无人般直入敌后的姿态,云国人也要心生畏惧。”
虽未全中,也不远矣。嵇释笑而不语。
这诸多安排,皆只有一个主旨。与其说是动摇云军的军心,不若说是为了打消他们对主帅的信心。
左丘无俦回归之前,云军宛若一盘散沙,战场中节节失利,遭越国连吃三城一镇,可谓百年未受之rǔ。左丘无俦复出,借着以往累积在军人心中的威望,单是一个消息,已使云军极大振奋,加上之后接二连三的失地收复,这位主帅在云国兵士的心中只怕已巍峨成神。
而他要做的,就是令这座神像耸立到最高点时轰然倒塌,灰飞烟灭。
左丘无俦,这可是本世子惟独给予你的最高规格的看重,望君珍重。
五日后,云军攻城号角再度chuī起。
左丘无俦亲自督战,全军士气高昂,但见得云梯可攀云,但闻得杀声可摘虹。颇有一鼓作气直搗白光的qíng势。致使云歌唱响多时,兵士们才听到了白光城头来自父老们的悲鸣。
“元帅……”
左丘无俦抬手制止部将的力劝,道:“退兵。”
“元帅……”
“报!”两名哨卫由左右飞骑而至。
“右翼有敌军突袭!”
“左翼遭遇敌军!”
左丘无俦眸心紫意陡盛:“放他们进来!”
“呃?”两名哨卫愕然。
“左右两翼各放松一环防卫,放人进来。左风阳开,替本帅好好将客人留住,告诉兵士们,城头的是我云国百姓,我左丘无俦无论如何也不会置他们于不顾,就请他们将不能恣意杀敌的兴致用在招待不速之客上罢。”
“是!”左风、阳开jīng神抖擞,一向左,一向右,全力留客去也。
左丘无俦目眺白光城头。
嵇释,这又是你为了陷本帅于无能之状的伎俩么?烦请尽qíng出招,本帅接着就是。
四一、节外生枝遇蛇噬(上)
不妙啊不妙。
扶襄连连叫苦。今日出门未看huáng历,打走出门那时开始,厄运便频频光顾。先是险被一群玩闹的孩子冲撞,之后行走在街间,又逢一户人家洗衣泼水,差一点便要被一盆污水泼到头上。而现在,就是这样了——
经过一家客栈门前,一条小蛇从天而降,咬中了她的小腿腹。
“姑娘,幸在你自己第一时便破ròu放血,这条腿才能保住了。”为她涂药包扎的医者啧叹,“想不到你一个小姑娘,竞有这等魄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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