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已到了需要你家三婶出面时了?那位越国公主让你如此看重?”
“那位越国公主……”他长指摸颌,略加沉吟,斟酌着适宜的用词。“很有趣。”
“哦?”左丘雁眸内兴味大增。“如何个有趣?”
“在那些个纨绔子弟前,做为质女,她的沉着实属罕见。在小侄面前,她竟也能处之泰然。侄儿领她去见三婶,本是出于一时兴起yù稍加为难,毕竟,她是拿我左丘家的夫人去抵挡了一回,她竟也给平安过关。之后,她将侄儿的几回出手都给化解了,还借机结jiāo上了边夫人。这么一个人,难道不是有趣得紧?”
“仅仅如此?”
“不止,她尚……”眼尾瞟一眼北窗下的孟离琴,唇角笑意更浓。“总之,侄儿对那张面纱下的脸颇有几分好奇,但愿不让人失望才是。”
面纱下的脸?俯于房顶的倾听者一怔。
十、假戏成真锣鼓长
面纱下的脸。
回到会馆,扶襄在镜前端坐了已有半个时辰。镜中那张脸,纵横的疤痕已然消失,毁去的皮ròu业已复原,但无论如何,都不会是一张倾国倾城的容颜,那左丘无俦的好奇,注定要失望了呢。
“阿襄。”扶宁排闼而入,婀娜生姿地走到她背后站定。“你打回来就一径地发呆,可是有什么难题?”
“难题?”扶襄莞尔,这两个字还真是准确极了。“公主的身形和我极像,可对?”
“嗯?”这是什么问题?
“假以时日,公主会长成一位绝代佳人罢。”
“大有可能。”
“我在想,是时候让公主与那位左丘家主正面jiāo锋了。”
扶宁失笑,“公主去和那位左丘无俦jiāo锋?你确定你没有说错?”
“没有说错,就此决定罢。今后再出门,有男子所在之处,请公主蒙以面纱,意在彰显我越国王室的教养。”
她将桌上的面纱扯起,在手心攥握须臾,而后,十指张开,任那轻软之物飘飘坠地。从此,用不到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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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要本公主与左丘无俦当面说清楚这些事?”
断食了几日,稷辰已是气虚体弱,扶襄带来的化解之策非但没有令她欣慰,反而更添惶乱。对左丘无俦她焉会没有印象?那个仅仅是站着不动就能迫得人无法完整呼吸的男子,她如何独力应付?
扶襄答道:“禀公主,不是‘要’,是建议。若公主想要杜绝风昌人的攸攸之口,这是最好亦是最快的办法,有道三人成虎,想灭虎,不妨直捣虎xué。”
“若我不应呢?”
“公主不允,奴婢们自然要遵从。今后,奴婢们会尽力不让那些蜚短流长传到公主耳中。”扶宁一脸恭顺地道。
稷辰默然,在心中反复惦量了晌久,呐呐道:“我……要如何才能见到他?他甚至连边姐姐的邀约也缺席了。”
“这由奴婢们来安排。”扶襄将桌上的羹碗端了过来,持匙亲自喂食。“公主只管调养玉体就好。”
说是调养玉体,但此处毕竟不是越国后宫,珍贵食材无法信手拈来,一调一养颇费了些工夫。好在有左丘无俦那根千年人参做底,一个月后,稷辰恢复了以往气色,且在扶宁的jīng心打理与耐心雕琢下,出落得愈发美丽了。而扶襄则开始着手调教公主的琴棋书画与谈吐才qíng,为下一步的隆重登场铺路。
“你真的认为左丘无俦对我们的公主殿下动了心?”
“难道不是么?”
“他与公主甚至不曾正式谋面,动得是哪门子的心?”
“机缘巧合之下,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扶宁美眸一闪,将正为公主搭配的衣服饰物扔在chuáng上,娇躯偎近了身后人,“阿襄,你有些不对呢。”
扶襄笑睐了下颌搭在自己肩上的螓首一眼,手中调式琴弦的动作未停,“哪里不对?”
“你不是不晓得外间那些关于左丘无俦与公主的传言都是假的。”
“那就弄假成真。”
“为何?”
“为了越国的未来。”
“……仅仅如此?”
“不然还有什么?”
“这个……”虽然一起长大,一起受训,一起共历过诸多事qíng,但扶宁自知对阿襄的心思永远无法捉摸仔细。“不管阿襄到底是怎么想的,我相信一定会有你的道理在。”
道理?扶襄怔忡。她这一次的道理是什么呢?似乎,连她自己也并未完全清楚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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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昌城的气候,素有“早穿裘衣午穿纱”之说,尤其在初chūn季节,今日阳光普照、明日凄风冷雨的景象更是屡见不鲜。而比风昌气候更多变的,是风昌城内的传言。前些时日,风昌城上下还为左丘家主与越国公主的绯闻乐传不疲,近几日,又在为逯家的双生子家主追慕越国公主津津乐道了。
几大家主中,南苏开最是好事之人,听贴身丫鬟莫江把从街间听来的闲话一番详尽描述后,登时兴气勃发,等不及套车,一骑快马赶至左丘府。
“哈哈,无俦,你说这位越国公主倒是了得呐,先是和你这位堂堂的左丘家主有了耐人寻味的互动,现在又招惹上了咱们风昌城两位顶有名的风流qíng种,我真怀疑这公主殿下来咱们越国不是做质子,而是选婿来了呢。”
其时,左丘家半顷方圆的cao练场上,左丘无俦正难得清闲地cao练刚刚获得的一匹良驹,南苏开一气眉飞色舞的描述过后,左丘无俦尚未理会,闻声赶来凑事的左丘无倚已哇叫大叫了一声,“竟有这等事?这位公主也欺人太甚了罢?敢将我云国的三位家主玩弄于股掌之中,南苏你说,我们该如何为无俦出气?”
南苏开义薄云天,“左丘将军想如何做,我南苏开惟你马首是瞻!”
“慡快!随我来,我们将越国会馆踏平了事!”
“左丘将军请!”
“南家家主请!”
这二位只说不做,煞是热闹,这厢左丘无俦仔细打理着马鬃,向那厢眄了一眼,“二位演得如此卖力,不去群英堂开个场子真是可惜了。”
群英堂,风昌城内最大的戏堂是也。
南苏家主笑容一敛,堆起满面歉意,“唉,在下失礼了,左丘家主闻此恶讯必定心乱如麻,在下居然还敢在此兴灾乐祸,与向人的伤处撒盐有何不同?实在有失厚道,有失厚道啊。”
左丘无倚也gān咳了声,肃颜道:“南苏家主你且将功折罪,将那逯家两位家主如何追慕越国公主的经过一一道来,若有失实之处,小心你项上人头。”
“嗻。”南苏开遵行不悖。“话说五日前,越国公主与边夫人同游上贤祠,偶遇逯家两位家主,这一遇,真个是天雷地火……口误,口误,是相见恨晚才对。逯家两位家主对越国公主惊若天人,第二日即送了厚礼,第三日上门邀约遭拒,第四日再度上门,仍遭拒,第五日,也就是今儿个,在下来此的路上,与逯家前往越国会馆的车马相遇,想必又是约晤佳人去了。”
左丘无倚一脸正色,“如此说来,此事是真非假,确凿无疑了?”
“左丘将军明鉴。”
“南苏家主客气……”
左丘无俦眉梢淡扬,冷道:“本王送二位进群英堂当上一个月的角儿,让二位演个过瘾如何?”
左丘无倚生怕兄长说到做到,当即缄口。
南苏开则叉手抱拳,“左丘家主太客气,在下力有不及,不敢当此重任。”
“无倚,替我拟个帖子。”左丘无俦放开缰绳,任马儿自行扬蹄疾奔,回首命道。“本月初十,本王要在骊园宴客,邀请各方光临。”
“这‘各方’里,可包括那位……”
“左丘将军以为呢?”左丘家主勾唇笑问。
左丘无倚打个冷颤,“小弟明白,小弟明白。”
十一、戏外戏内戏中人
好天气。
日阳明媚,微风送暖,路畔的树木抽长出了鲜嫩枝芽,间有一点红意杂陈其内。开chūnchūn未至,花意迟迟来,距开chūn节过去两月之后,风昌城的chūn天终于到了。
四月初十,左丘家主宴请各方齐聚骊园,骊园前再度上演“华盖记”。公子王孙,名流仕女,风昌城内有头有面的人物络绎而至,那些个香车宝马,华服环佩,在阳光慷慨的照耀下光辉熠熠,摇曳生姿,直看花了风昌人的眼,忙坏了风昌人的嘴。
“芸郡主、雅公主这两位定然还是在心里较着劲儿的罢?这早早来了不说,排场也做得十足,只是不知道这样地大费周张究竟想做哪家家主的夫人?”
“三大世家,四位家主,如今正室夫人的位子都缺着,这各家王族中的待嫁女儿哪个不惦记?但要是想做‘云国第一夫人’,自然是非左丘家的家主夫人莫属了。”
“但历代的左丘家主娶得都是王室的正脉女儿,旁支杂系的很难攀得上去罢。”
“若是容易,还需要哪门子的大费周张?前些时候左丘家主与越国公主的事传得如火如荼,恐怕这些位金枝玉叶早起急红了眼,又碍着那点身份不能找上门骂阵,今儿个不正是个别苗头的机会?”
“照你这么说,今儿个越国公主也会露面了?”
“争风吃醋的事,女人最喜欢,没有道理不出来……”
人群中,一位着宝蓝长袍、持玉骨折扇的浊世美少年听得百般专心,且不时点头不止,随他身扣的贴身侍卫恨不能扬天长叹,俯首低道:“家主,这时候不早,您也该上车进园了……”
“急什么?闷日子过久了,好不容易有今儿这场大戏上演,焉有不看足全套的道理?”
“若是让人发现了堂堂南苏家主如此没形没状,传到老家主耳朵里,又得……”
“又得怒发冲冠、咆哮如雷?太好了呢,如此看来,本家主还要再接再厉才是。”
这位没形没状的家主,乃南苏开是也,为搜集第一手好料,混迹于市井间,煞是自得其乐。
“家主大人,属下劝您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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