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宁从窗外倒悬下身来,道:“有十几道脚步声向这边来了!”
扶粤跳出窗外,她上身至膝的白袍,下身至地的黑裙,在黑夜的笼盖下,再加上一张白颜黑唇的人皮面具附上卓绝的轻功,可不就是一只无足飘渺的半空的“鬼’么?
大礼送到,功成身退,公主阁下,晚安。
扶襄六八、夜路行多易遇鬼(下)
“你们……”
扶宁、扶粤在chuáng头并立,一起点头。
“你们……你们……真的……”
两人再次点头。
“你们真的做了?”
噗。二人失笑。
“阿襄,你这话是有歧义的哦,我和阿宁之间,绝对是清清白白。”
扶襄被两人无赖般的笑脸气极,翻过身不予理会。扶宁、扶粤赖上chuáng来说了一箩筐的好话,方哄得这位病西子的千金一笑。
“阿襄,左丘无俦是怎样和你道别的?”抚宁问。
“道别?”扶襄稍作回忆,“没有特别的道别仪式呢。”
两日前,他告诉她即将出门几日,她这个卧chuáng不起的病患无法走出院门送行,也提供不了一个销魂缠绵的践行之夜,无非说几句珍重,嘱几句万事小心。
“他当真能撇下这样的你出使阙国,左丘无俦果真是左丘无做。”
她微哂。他是一定会去的,正因为她处于如此qíng况,眼睁睁的看她煎熬,无法替而代之,也不能拿致她于此的人转移qíng绪,被无力感和无处派遣的怒火反复纠结,若不去,就要支撑不住了罢。
“你们也别闹的太过分,这是左丘一族的中枢之地,指不定藏着什么样的魔神jīng怪,你们昨晚的那场鬼戏也不晓得在左丘族人中早就了怎样的风波。本姑娘是他们所知的全族唯一一个外人兼与长庆公主存有私怨者,若是被人抓着,就不止烙刑了罢。”
扶粤撇了撇娇艳红唇,“我们没有低估左丘族的人,所以行事前将那栋宅子里的人都放到了,离去之际尚消除了气味,左丘族人纵然是怀疑你,也要想想你这副身子骨罢。”
“话说回来……”扶襄笑意妍妍,“听说长庆公主那副模样,确实是有几分开心呢。”
抚宁掩口窃笑,“这就对了,在走前送左丘族一个小小的礼物,有何不好?”
也许如此没错,但……
事qíng进行得太顺利了。
不是她有意高估左丘一族,而是这支家族在云国存在百年不倒的事实足以说明一切。阿粤是高手中的高手没错,但潜进来这么久,密苑内没有半点的风chuī糙动不说,昨夜她二人扮越国太后惊吓三夫人做出恁大动静,今日也未见村中上下有何异样……
这实在有违常理。
扶襄眼际一冷:“我们立刻走!”
“什么?”
“事不宜迟。”扶襄推开身上薄锦,套上搭在屏风上的外袍,扯来一根丝带牢系腰际。
抚宁、扶粤趋步紧跟“到底是……”
“说不定我们三人早在人的视线之中而不自知。”
二人一愕,在不多言。
无月的暗夜中,三道妙影翻出后窗,扶襄在前,抚宁断后,在密苑的房顶上奔走起跃。
“抚姑娘,要走了么?”
当那道人影出现在前方,扶襄没有丝毫的惊讶,微揖:“六爷。”
“我是真的希望能从你口中听到一声‘六叔’。”左丘鹏遗憾长喟,“可惜天不从人愿。”
“是扶襄没有这个福气。”
左丘鹏苦笑:“这村中的布置在你的脚下好似无物。”
“扶襄别无所长,恰好对这类东西略知一二。”
“看到行走如常的你,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装作伤重体弱,仅是为了支走无俦?”
“正是。”
“你很了解无俦。”
“不及六爷。”
“再次失去你,无俦会很难过。”
“他是左丘无俦,任何事都会成为过去。”
“如果有你陪在他身边,这条路他不会走的太寂寞。”
她莞尔,“有您这么一位疼爱晚辈的叔父在,无俦会快乐起来的。”
“无论如何也不能留下了么?”
她颔首。
“如此痛恨左丘一族么?”
她颔首。
左丘再次沉痛叹息,“一路顺风。”
“多谢六爷。”
半个时辰后,三人立足百里之外。
抚宁回头望了望,问:“那个六叔为什么放我们走?”
扶襄抚胸,紧促的呼吸略见平稳,道:“出于对我的愧意。”
“他不担心你出卖了这个地方?”
“他很笃定我决然不会。”
“这就是说,这些天来我一直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晃悠?”扶粤柳眉倒立。
“应该不是一开始便察觉,否则你早被乱箭she死。”扶襄回想着每一寸细节,“你会行动自如,应该是他或者他的心腹为你打了掩护。”
扶粤咬牙切齿,气闷不已。
左丘六爷会如此畅快的允她离去,应该还有另一层用意在,这位六叔为了最倚重的侄儿,用心何等良苦。
扶襄回望来处,怅然若失。
扶襄六九、莫愁前途无知己(上)
天光初透之际,启夏城东门外,四使聚齐。
然而,天下之大,何去何从?
“去原国罢。”扶宁理所当然的提议,将四人的前路底定。
为了避开云国境内可能复燃的战火,四人决定由捷径进入叶镜,而后沿叶国边境到达原国、叶国正是多风多沙季节,四人吃尽苦头,闷头走了十几天,天气刚刚有所好转,扶襄的伤势又有复发之势,扶粤就近买药配药,耽搁了五六日,方重新上路。
“对于嵇释与阙国公主以及那位长庆公主,你可曾想过报这个仇吗?”深山路险,四人牵马跋涉,扶岩陡然问道。
扶襄摇首道:“这仇要抱起来,越国、阙国,云国都惹上了,如何报得?”
“别人或许不可以,你可以。”行在最前的扶粤回头道。
“太麻烦了。”
其他三人皆一怔,三双眼睛皆盯在那张犹存病色的秀颜上。
“怎么了么?”她问。
扶岩指了指前方:“前面树下歇息。”
树荫下,扶襄以清水送了块gān粮进腹,打量着三位大人突如其来的凝重脸色,不解问:“发生什么事了么?”
三人皆未做声,整整一刻钟,盘绕他们之间的,是不知所谓的沉默。
“你们……”
“扶门收养孤儿培养孤儿,为了什么?”扶宁突问。
“孤儿的感激涕零之心,是最好用的刀。”扶粤问。
“我们都是孤儿,所以,成了扶门最好的刀。你们可记得,与我们同期训练的有多少人?”
扶岩椅上背后的清凉山壁,闭目道:“一百五十人。”
“最后活下来的,五十人。”扶粤则抱住马颈,凉声接口。一百人,或在训练的暗桩内齑化成粉,或在刀山剑阵中血ròu横飞。
“五十人中,只有我们四人成为特使。那四十六人在几年的任务中死死伤伤,如今只怕也不足十人了。就算我们四个,不也是几度生死?如果不是qiáng者,早在那些严苛训练死亡游戏中去了。我们总以为要感激别人的救命之恩,但那些死在刀山剑阵下的孤儿是该感谢上苍曾给过他们一线生机,还是该恨上苍的给而又夺?”
扶襄听了半晌,想了在想,仍不能切中要点,遂问:“阿宁是想说服我什么罢?”
扶宁轻掀柳眉,道:“此时的你,不是那个纵然荆棘遍地也能翩然起舞的扶门梅使,也不是那位一只纤手点拨雄兵十万的女中诸葛,阿襄,你面上了无生气,胸中毫无斗志,为什么?因为离开了左丘无俦?那是你自己的选择不是么?”
一阵见血的剖析呢。她不由泛笑:“被阿宁骂,真是久违了。”
“那是因为在很早之前我们便习惯跟随着你行事,你决定着我们前行的方向。一旦你迷茫颓丧,我们即会无所适从。”扶粤梳理着马颈间的鬃毛道。
无所适从啊……
她郝然。在走出左丘族密苑,回到这广阔天地间的初时,她当真是无所适从了。
“阿襄……”
“你们真的如此信我么?即使我带领的是一条艰险无望的不归路,也选择相信我跟随我?”她低声问。
扶岩:“自然。”
扶宁:“毫无疑问。”
扶粤:“同他们二人。”
“好。”她起身,“随我走罢。”
“去哪里?”
“走开创我们的世界!”她飞上马背,扬鞭驰骋,一道乌色秀发散于风中,纤弱的背影迎入巍峨山脉之间……
扶襄六九、莫愁前途无知己(下)
原国。国都鹤都城。郊外,一所无名村落。
倾耳听着上方的嘈杂消总算消停了下来,扶宁百无聊赖地掩口打了个哈欠,恹恹道:“这一次闹了一个时辰呢。”
扶粤掰着手指:“这是今天的第三回,是我们来这个村子后的第十二回。”
“大嫂来了。”扶襄仰首道。
头顶一阵挪动柴木的过后,有人道:“几位姑娘公子,可以出来了。”
扶岩弯腰捡了根木棍将木板支起,稍后了片刻方率先探出身,再回手将下面的三人一一接了上去,向立在旁边的房主抱拳道:“多谢大嫂。”
民妇憨实回礼:“不谢不谢,你们四个人住在咱这里,让咱和孩子有半年的饭吃,咱们感激得紧呢。”
原国民风淳朴,却兵纪猖獗,无怪会培养出冉轻尘那等矛盾纠杂的怪物。扶襄如是忖。
他们到达原国后,冉轻尘并未按约定的时间出现在约定的地点。四人遂在郊外村落租了两间民房,本是为了过几天男的的清闲日子,不想驻扎附近的兵营时不时进村一游,虽不至于烧杀掳掠,却也不是空手而归,每一回都是jī飞狗跳,哭骂jiāo杂。村民不胜其苦,又不敢与官抗衡,但逢官兵进村,村口皆有人chuī牧笛报讯,村民闻声后迅即将家中花龄女儿及贵重物件藏起,而他们,也每每会被房主推入地窖,照房主话说,他们女的美男的俊,被那些人见人,指不定会做出什么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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