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qíng势也已到了最坏,更不须太过忧怀。
无论南衙卫队,还是北府禁军,只须明亲王的大纛到场,至少三成人马当即投归麾下。剩余者,若是打算与历经水场磨难洗礼的军队厮杀,不啻以卵击石,不足为惧。
当下,惟一需要担心的,是薄家人将太后与皇兄挟为人质。
不过……
还需多谢苗寨小姐那场博力演出,他也拟出一条应对之计,只须酝酿出天时地利而已。
薄光,等着本王千里奔徙奉予你的回礼罢,绝对值得万分惊喜。
八十章[本章字数:4246时间:2013-12-1808:39:35.0]
鸾朵从宫中回来,迈进后园,一眼见得满天飘舞的合欢花里,自家那个挂名丈夫拖着一袭素色长袍坐在院内的石案之畔,呆若一座石雕木刻的人像,竟如画中人一般养眼,甚觉有趣,施施然走到跟前,连转几圈无所回应后,双手在其眼前狠狠一击。
“……回来了?”司晗问。
“回来了。”鸾朵坐下,“请问大人,是什么样的军国大事让您分神至斯,连你如花似玉的妻子回来也不知不觉?”
这个女子……就因这般直慡无拘,相处反而自在。司晗淡笑:“家父今日特地来找我,说了几句话。”
鸾朵大眸儿一转:“让我猜猜,你老爹找你,不外为了两件事?”
“哪两件?”司晗端的好奇。
鸾朵撇了撇嘴儿:“你们中原汉人不是讲究什么忠孝节义?要么是问你什么时候他添个金孙抱抱,要么是问你在晓得我家朋友对你们的天子、太后的所作所为后如何对待。照你这烦恼的架式,多半是后者。”
司晗不得不刮目相看:“你对汉人的思想越来越了解了呢。”
鸾朵得意洋洋:“不如说是对我那位挂名的公爹越来越了解。他读你们的圣贤书,说你们的圣贤话,做你们的圣贤事,我的朋友如今的所作所为,无疑触及了你家老爹的道德准则。他找你,是命你说服我的朋友放弃如今正在做的,还是想让你对付我的朋友救出他忠心不二的君主?”
他叹息:“家父的确是来命我劝小光收手。”
鸾朵挑眉:“你怎样答复?”
“我告诉他,小光早就想收手,倘若当初皇上没有拿司家的前途威bī,她不会回来。”
“你的老爹怎么说?”
“什么也没说,站起就走了。”
“没有一点感动?”
“对家父来说,皇上就算当真要他的xing命,他也没有任何怨言。”
鸾朵败兴呶嘴:“我忘了,你家老爹奉行得是‘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那套混蛋纲常。”
司晗睐她一眼。
鸾朵自知失言,陪笑道:“我说得是那套君君臣臣的纲常混蛋,可不是骂我家的挂名公爹,请大人莫误会妾身。”
司晗面上微微肃重:“我时下担心家父为救太后、皇上,只怕危及小光,你去她身边守着罢。”
“你呢?”
“我先去答应家父劝诫小光,以此拖延些时日。”
鸾朵饶有兴趣:“若是到了拖延不下去的时候呢?”
司晗先怔后笑:“你这是盼着我弑父不成?”
“我想知道你的老爹和我的朋友在你心中谁轻谁重嘛。”
“一个给了我生命,一个给了我生存下去的所有意义,无法比较。”
鸾朵偏不买账:“这话听着讨巧,可解决不了目前的难题呐。”
“若是到了无法拖延时,我带家父归隐山田,将南府卫队jiāo予卫免和薄天。”
“他肯听你的话?”
“自然是不听。”
“然后?”
“……总之,我会带走家父。”
“……差qiáng人意。”这汉人的男子啊,就是这般在夹fèng中求两全,麻烦。“我还有一个办法,将我家大哥、大嫂调动起来,请他们将族中几位大长老派来天都游玩,为了这些远道而来的朋友,为了加qiáng与苗人的qíng谊,你家老父应该暂时没有时间管我家朋友的闲事。”
司晗忍俊不禁:“家父最重视边族安宁,你对他的了解切中肯綮。”
“不必谢。”鸾朵懒懒挥手,“我回来就是为了和你们说一声,我要到宫里陪着朋友住上几日,你替她看好这座天都城罢。”
目送鸾朵离开,司晗唇边笑意隐去,目底渐转深沉。对这位为了朋友甘愿顶上**之名的异族女子,他充满由衷的感激,却不能坦陈心事。
实则,父亲对小光的戒备并无大碍,无论如何忠君至上,父亲也绝不会迫害小光xing命。
真正的危机,仍是来自皇家。
太后失去慎家的支援,失去茯苓山庄的效忠,如一只失去耳目与嗅觉的猛虎,纵然咆哮依旧,亦难成大患。
德亲王远在江南,身陷各方巨贪酷吏的簇拥中,不足为虑。
当下无法忽略的,是率领重军踏上返京之路的明亲王。
姑且不论那号称十万的jīng兵铁骑,明亲王一直位居权力的中心,其人在百官及禁卫中的威望,足以成为最为qiáng悍的对手。当年qíng炽意浓时,他也不曾对小光手下留qíng,如今决裂至斯,在其心机、城府更上层楼的qíng势下,那场即将到来的对决会如何惨烈,不难想象。
尤其是,南府卫队、北衙禁军内,皆有明亲王的旧部……
“晋伯。”他心头一动,向身后道。
“老奴在。”司晋一个箭步上前。
“请卫免到烟雨楼,我随后就来。”
明亲王的旧部既然存在,何不变害为利,成为小光宫中运筹的助力?他稍加掂量,起身赴约。
~
盛夏将过,胥允执大军行至天都城下。
这个时候,各地藩王因先帝遗诏的问世,俱是蠢蠢yù动,之所以尚未有大乱发生,无非是在观望天都形势——
明亲王若胜,各方当须斟酌;明亲王若败,必定烽烟四起。
司相今日到明元殿,向薄光细陈个中利害。
“义父是在担心我为了个人私怨引发大燕祸乱么?”她亲手斟茶,问。
司勤学微顿,颔首:“老臣幼时曾经战乱之苦,任何战事,伤亡最多的莫过无辜百姓,其中又属老弱妇孺最受其害,娘娘的任何决断,还请为苍生思量。”
她微点螓首:“我对商相说过,也愿对您承诺,小光决计不会引发任何战乱。”
司勤学稍稍放下心来,转而一忖,丕地急形于色:“明亲王已然兵临城下,娘娘若不想打,为何还不尽快逃离天都?老臣发誓,豁出自己的身家xing命也必为薄相平反昭雪,您快点抽身得好!”
她秀眉俏扬:“义父是在担心小光被明亲王诛杀么?”
“娘娘难道以为王爷会对您网开一面?”
她莞尔:“十五岁的小光的确如此以为过。”
“老臣想到一个法子,老臣去城外面见王爷,娘娘伴成老臣的家丁随从,中途设法离……”
她失笑。
司勤学赧然:“娘娘冰雪聪明,自有脱身的妙计,老臣班门弄斧了。”
“哪里?”她掩口,“小光是在惊讶义父居然如此想救小光脱困。小光本来还想,以义父的忠正刚直,此时应恨我入骨呢。”
“薄相遭受那等千古奇冤,老臣当年不能救他,已成为平生至憾。现今若还不能救下他的爱女,有何面目立于人世?”
她动容,默了多时,笑道:“义父请勿担心,小光自然敢走到这一步,便不乏应对之策。”
“娘娘……”
“我发誓,绝不害大燕陷入战火。”她正颜正声。
司勤学点头:“老臣已然陈函明亲王,希望他了解实qíng后,可以体谅娘娘的作为。”
“……但愿如此。”
唉,义父,我的老司大人,您真真是高估了皇家的器量。
~
司相的来函,明亲王看到半途,一股怒气使然,差点毁之一炬,而后平心静心,读罢全文。
遗诏的确存在,却从未到薄呈衍眼前。薄光以一份假诏,引出了齐道统的真件,使一桩久不见天日的真相大白于世
他不得不意外;自己那位来往并不频繁的岳父,竟然有着那等手段,用一道似有若无的诏书,引得他们母子四人不得不釜底抽薪,取了薄呈衍的xing命。
但,即便没有诏书,皇兄也容忍不了太久罢?
那个人,带着与生俱来的领袖光芒,站在任何地方,俱可成为诸人仰望的中心……如此的臣子,注定不为xing格qiáng硬的天子所喜,薄呈衍适宜侍奉得是父皇那般的温和君王,而非皇兄。
倘若没有爱上他的女儿,事qíng该如何简单?赐死,灭门,抄家……从此薄家永远成为大燕历史的短暂瞬间。可是,他偏偏有三个女儿,三个就算对她们的丈夫不敬、不爱、不容,即使裂帛断义、挥刀相向、毒酒奉唇,仍可免除一死的女儿。
纠缠得太久,不如做个了结罢?
“王爷,外面有人求见。”林亮来报。
“若是司相或是商相的人,就免了。”那两位老臣,无非为薄光求qíng,为薄家喊冤,不见也罢。
“是宫里来的,说自己是奉皇上……”
“传进来!”
~
“皇上的脉息已越发稳定了,沉疴得净,两三日内必定能够醒来。”为天子切脉后,薄光道。
周后大喜:“太好了呢,上苍保佑,皇上醒来得正是时候。不然明亲王一心误会贤妃妹妹,本宫着实担心得紧。”
“皇后娘娘说得极是。”
又是一位对圣上的胸怀过于高估的天真人士呢。
遗诏之事,在皇后看来,既然是先帝旨意,薄家乃受小人陷害方致落难,如今真相大白,且善亲王早已不在,便该沉冤得雪,重惩惑主jian佞,安抚忠臣遗孤,落得皆大欢喜。
的确,几乎所有忠jian对决的大戏皆是如此套路。
但,这不是一场戏。
“皇后娘娘,收好。”天池之畔,品云轩内,她将一包备妥多时的物什递入对方手内。
周后一怔:“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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