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手的主人沉默了片刻,然后将猫妖汗湿的碎发撩到她耳后,淡道,“不用了,你们下去休息吧。”
随后便是须臾的寂静,紧接着轻轻盈盈的脚步声响起,很快便渐行渐远再听不清了。
牢牢地抱着那只手冰了一会儿后,小猫妖进入了“身上冰凉”的时期,她抖了抖,瞬间对那只微凉的大手感到非常嫌弃,因忙忙地推了开。她分不清自己是人形还是shòu形,裹着被子往里头钻,却还是觉得冷,想甩过毛茸茸的尾巴围住自己,于是乎,她抱着被子在chuáng榻上蜷成了一小团,在那位好心人的眼皮子底下,很坦然地扭了扭屁股。
尾巴并没有圈过来,安安惊讶且愤怒地喵了一声,闭着眼皱着眉,更用力地扭了扭小屁股。
一扭再扭,原本盖得严实的云被滑下去大半。好心人沉默了片刻,然后伸手扯过云被的一个角落,将少女娇小玲珑的身子重新盖好,顺带捏住她尖尖的下巴往上抬高,将划开一道口的手腕覆上了她苍白小巧的唇。
猫妖神思不清,迷蒙间闻到了一股淡雅熟悉的清冽气息,夹杂一丝极淡极淡的腥甜味。她眉头皱得更紧,粉嫩的小舌尖试探xing地伸出来,在好心人的手腕上舔舔。那味道清清甜甜,她正好有些口渴,便抱住那只手腕咻咻地豪饮起来。
喂完小猫,好心人又十分好心地将她露在外头的两只胳膊重新盖好。
安安紧皱的眉头略微舒展,喝完方才那不知是什么的东西之后,她身上那种时而火烧时而冰窟般的感受便好转了许多,甚至连又痛又晕的脑袋瓜都舒坦了好几分。之前那一觉虽然睡得久,但睡眠质量欠佳,并不能让她感到满足,于是便蜷好身子面朝里,重新认认真真地睡了起来。
睡着睡着,忽然后背微暖,小猫妖整个身子被人从后头轻柔地搂进了怀里。那人棱角分明的下巴搁在她的头顶,她觉得有点不舒服,咕哝着喵喵几声,裹着被子往前挪了挪。不料那人修长有力的长臂一收,立刻将她紧紧抱了回去。
是时头顶响起道清清冷冷的嗓音,“老实点。”
“……”她也想睡觉来着……可是奶奶你抱得这么紧,有点热啊喵==……
猫妖在那人怀里翻了个身,仰起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视线起先很模糊,待清晰后,映入一张眉含远山,目藏千秋的脸,怎么看,都不像她的猫妖奶奶。
田安安先是惊艳,惊艳得有些怔愣,怔愣得有些茫然,半晌,这种种表qíng都化为了一片了然。
那待她十分之温柔的好心人,竟然是封霄?诚然,她的梦果然还没有做完,觉也果然还没睡醒。
他黑眸微垂,静静地和她对视了会儿,自然而然地伸手替她将沾到脸颊上的一丝黑发拂开,随之又自然而然地亲了她的唇一下,淡道:“睡觉。”
呆呆盯着他的小猫妖这才回过神,点了点头,“哦。”然而刚刚闭上眼,她就意识到了一些不对劲——这场梦既然是她的梦,自然应该什么都她说了算才对,他在她的梦里以这副语气跟她说话,已经够离奇了,她怎么能听之任之呢?岂有此理!
如是忖度着,猫妖怒了,重新睁开眼睛瞪他,道:“你平常凶我凶惯了么?搞清楚好不好,现在是我在做梦,你要听我的!”
封霄沉默良久,然后点头,“嗯,好。你要我做什么?”
“……”嗯,看来在梦里面,这只上神还是很好说话很乖巧的。
安安稍微满意了一些,浑身上下都徜徉起了一种翻身把歌唱的喜悦感,她支起身,趴在帝君的胸膛上居高临下地俯视他,然后仿照着他一贯的动作,捏住他的下巴稍稍抬高,十分轻佻且随意地道,“给猫爷笑一个。”
封霄眯了眯眼睛,“我奉劝你一句,松手,闭上眼睛睡觉。”
她一张粉嘟嘟的小脸失望地垮了下去,“不笑么?”接着便松了手,自言自语地宽慰自己几句,“算了,看在你平时也很少笑的份儿上,在我的梦里我就勉为其难地不为难你了。”说完顿住,像是又想起了什么,又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道:“帝君,应常羲说,喜欢一个人就是想睡他,睡了一个人也一定就喜欢他。你被我睡了那么多次……”
“……”
猫妖忽然有点害羞,眸子变得亮晶晶的。这番话若是平日,她肯定问不出来,不过安安想了想,此处是在自己的梦境,问一问应该也无伤大雅,于是便很端庄地道,“你被我睡了那么多次,有没有被我睡出什么感qíng?”
帝君沉默良久,略蹙眉,修长的手指捏着她的小下巴,语气沉沉,“那只蛇jīng,是这么跟你解释的?”
紫凊葫芦的黑蛇jīng,没由来地打了个冷战。
☆、第三十六章
“那只蛇jīng,是这么跟你解释的?”
小猫妖的脑子病得晕乎乎的,听他这么一问也没多想,诚恳地点头,“是啊。”
封霄低着眸子瞧了她半晌,随后扬了扬眉,嗓音一如既往的低沉清冷,只是收尾的那个字略微上挑,便平添几分旖旎的况味:“你真想知道?”
“嗯。”她照旧点头,分明极不清醒,一双大眼眸子却亮晶晶的,答得庄重而严肃:“很想知道。”端庄严肃的同时,一脚将身上的云被给踹了开。
帝君沉默了会儿,长臂一揽,将趴在自己身上的小猫妖给单手抱起来,放到chuáng榻上躺好。另一只手扯过云重新盖在她身上,两指捏着那小巧尖俏的下颔略微抬高,将被子掖好。随后侧躺在她身旁,曲肘支额静静看她,如玉的指尖在猫妖红艳艳的小脸上游走,抚摩一只小宠物般。
“你想听什么答案?”他低声问。
“啊?”安安呆了呆,很诧异也很疑惑,挠了挠脑袋,“现在是我在问你啊,你怎么问起我来了?”
封霄帝君在尊神这个位置上坐了几十万年,扯歪理的本事早已练得炉火纯青。他低头略朝她欺近几分,清冽微凉的气息羽毛一般从她耳畔拂过,表qíng淡漠如初,泰然道,“这既然是你的梦,那就该顺你的心。照理说,我还是应该听一下你的意见。”
“……”呃,听起来好像也没错。
猫妖原本就还在病中,头脑糊涂,此时已被尊神这番清奇别致的逻辑绕晕了。她迷迷糊糊,一面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一面又觉得有点开心,有点甜蜜,原来这只上神并不是随时随地都喜欢欺负她,他也有很听她的话,对她很温柔的时候。
譬如说,在这个她做的梦里。
“那……那我想听你说……”她面上浮起两朵俏丽的绯红,支支吾吾了一阵子才道,“你其实也有点喜欢我。”
封霄托腮打量她,挑眉,“有点?”
安安颔首,口吻义正言辞:“嗯。应常羲曾经告诉过我,人与人之间的jiāo往是平等的。你放心,我是不会占你便宜的,我有点喜欢你,你只需要有点喜欢我就好了。”然后顿了下,怕他理解得不够彻底,于是伸出一只白生生的小手来,比划比划小拇指,补充:“大概……这么点吧。”
说完这番话后,小猫妖就瞪大了眼,只是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地盯着梦中的封霄。
帝君看了眼她忐忑娇艳的小脸,又看了眼她那根纤细白皙的小指,沉默良久,然后才淡淡道,“应常羲难道没有告诉过你,做妖应该有追求么?”
……这么说来,好像也很有道理。
小猫妖有种被当头一棒敲醒的感觉,一面顿悟过来,一面又感到很惊讶。她与封霄认识了百十来日,天上的百十来日,放在凡界少说也是好几十年。这么几大几十年朝夕相处下来,她头回发现,原来这位上神竟然能这么讲道理,实在是很难得。
她觉得他的这个提醒和意见不错,捉摸了会儿便欣然采纳了,于是换了种说法,道:“那你就很喜欢我吧。”
帝君俯身吻住她的唇,“我……”
一个“我”字刚刚从薄唇间流转而出,后头的话却全被小猫妖的手给捂gān净了。他微愣,看见她小脸上的表qíng骤然变得十分凝重,仿佛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捂着他的嘴低声对他道,“帝君,虽然你我都知这是个梦,但我一不留神肖想你到这地步,坦白说,我自己都觉得有点过分。”
一番恳切的自我检讨之后,良心发现的猫妖这才将手拿开。大约是实在困得不行了,她迷瞪瞪地打了个哈欠,第不知多少次将身上的云被踹到了一边儿,娇小玲珑的身子十分娴熟地钻进帝君怀里,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躺好,接着便沉沉睡了过去。
夜色静谧,月华如霜,猫妖睡相不大好,在帝君怀里四小八爪鱼一般动来动去,偶尔在还会蹙几下眉,咕哝着喵喵几声,不知在说些什么。封霄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低头吻了吻她的嘴角,遂又捏了个静心咒,助她入眠。
不多时,小猫妖轻浅的呼吸声这才逐渐变得规律而绵长起来。
在过去的一百八十多年中,田安安向来自诩一只身qiáng力壮的猫,从小没生过什么大病,极偶尔伤个小风发个小烧什么的,也能在两三日内迅速痊愈。然而今次这场病却大大超出了她的预期,她不仅病得略重,还病得略久。
久到在一日清晨,她迷迷瞪瞪地清醒几分时,便听见从寝殿外传来了如下这番对话。
起头的嗓音明艳清脆,调子也是极跳跃的,应当属于一个年岁不大的少女。她拿自己还处于神游中的脑壳思考了一下,判断出,那名说话的少女应当还是个熟人。
熟人的声口悦耳,只是语气却有几分忧心忡忡,似乎很焦虑:“元君,安安君这都病了三五日了,还不见好么?”
接着还是一个柔和动听声音,只是较之前的那个明显要沉稳些,安抚道,“比起前几日已大有好转了。帝君今日替她诊脉,说无大碍,真气也已复原了八九分,最迟明日应该就能彻底清醒。少君不必担心。”
那熟人似乎这才放心几分,又道,“没什么大碍就好。哦对了,安安君卧病在chuáng错过了考试,夫子怜她体弱,特许她病愈后再补考。佛学同六界史的试题我已经送过来了,等她复学,只需再去夫子那儿补考一门法术就行了。”
“有劳元君了。”
“哈哈,不碍事,我与安安君本就是好朋友嘛。这点儿小忙不足挂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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