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挥挥衣袖,很洒脱地回身走了。
漆吴海宫之内庞庞然,四处皆以夜明珠作为照明物,奢侈之余,浅蓝幽光也将这片海城勾勒得如梦似幻十分旖旎。松风苑门口,听着大司空的脚步声渐远,守卫小哥们探首瞧了瞧,确定她走远后,立时见了鬼般将大门紧紧合上。
一人在嘴巴边儿上竖起只手掌,以口型道:“殿下,她走了!”
五皇子那头已除衣上了榻,方才一听雨无筝找上了门,登时吓得直接从chuáng上滚下了地。是时,殿下只着了件月白色的单衣,缩在距大门不远处的一方珍珠影壁之后,见雨无筝打道回府,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转念又觉自己一听雨无筝的名号便如鱼见了猫,十分有损他堂堂白鲛族皇子的身份,遂清了清嗓子,背着双手很沉稳而有气势地从影壁后头走了出来,语调四平八稳道,“呃……你们也晓得,雨大人垂涎本殿下的美色已久,明日即是她同国师的婚期,尔等务必要戒严,千万不能给司空可趁之机。”
话音落地,霎时一呼百应,松风苑里头的侍卫小哥纷纷挺直了腰杆。
另一头,小猫妖行至一方拐角处迅速躲了起来,捏了个隐身咒的法印,纵身一跃,十分灵巧地便跳过了松风苑的一堵高墙。将将落地便听见侍卫小哥们义正言辞地高呼,喊道:“誓死捍卫殿下的清白之躯!”
接着,五皇子还十分欣慰而满意地颔了颔首,“嗯。”
安安没站稳,脚下一滑直接摔趴了下去。未几,她顶着一头冷汗从地上爬了起来,扑扑身上的灰尘,转头便瞧见一身单衣的细弱少年郎踅身往寝殿的方向折返,一回头,视线不偏不倚就落在她身上。
小猫妖浑身一僵,当即屏息凝神,呆立着一动不动。
如是大眼瞪小眼顷刻,五殿下收回目光,毫无异样地提步进了寝殿。见其没有发现隐身的自己,她这才放松下来,暗道这个雨无筝不愧是白鲛族的霸道司空,在这方幻景中,她是大司空的身份,就连修为术力都承袭了这个司空,顶顶厉害。
思忖着,安安一改之前鬼鬼祟祟的形态,昂头挺胸,大摇大摆地朝五殿下的寝居走了过去。只见那殿门口处也立着不少人高马大的护卫,一个个腰间皆佩着兵器。她嘴角一抽,觉得这个魔君脑子坏掉之后着实可怕,竟然时时刻刻都提防着她对他不轨……
她眯了眯眼,术力凝到指尖弹了个响指,霎时间,护卫小哥们均木头似的呆在了原地。见一切妥帖无误并未被人察觉,安安掏出了揣在兜里的药水儿,咬咬牙一横心,推开殿门yīn区区地溜了进去。
五皇子那厢刚刚准备上chuáng,忽闻“吱嘎”一声,白玉殿门无风自开又自己合上。他怔了下,左顾右盼,取过手边的佩剑便缓缓靠了过去,小猫妖亦左顾右盼,攥紧了药罐子缓缓靠近,一个没留神,两人直接撞上了。
安安一惊,隐身术顿时失灵,从头发丝儿到脚趾头都显化了出来。她回头,将好瞧见五皇子惊愕地瞪大眼,张口便要喊:“来……”
“人”字还没出口,便被猫妖一不做二不休地捂上了嘴。她将五皇子压在墙上,摆出自己认为最凶恶的表qíng,yīn着嗓子威胁道:“喵了个咪的,敢喊,大爷一刀砍了你!”言罢,殿下惊得眼睛更大了。她回眸观望了一番,见外头风平làng静并未被惊动,遂又换上副稍微温柔些的语气,很柔和地道,“你放心,大爷不是来睡你的。我将手放开,你若出声,大爷立马一刀宰了你,知道么?”
五殿下惊恐地点头,再点头。
小猫妖这才,手中却化出一柄短剑掂着玩儿,垂眸一瞧,见五皇子小媳妇儿似的缩在墙角,便清了清嗓子,道,“坐下。”
他立马坐在了椅子上。
安安在心中仔细回忆了一下白虎大王审犯人的嘴脸,复定定神,换上副吊儿郎当的表qíng,左腿一抬踩在了凳子上,俯身,yīn测测地眯了眯眼,“喂,你知道自己是谁么?”
五皇子一脸看二百五的眼神看她,迟疑道,“漆吴海,漱更。”
“……”树根?这个白鲛族给儿子取名也太随意了吧==……
小猫妖沉默了会,然后伸手指着自己,“那我呢?”
“司空,雨无筝。”
“那国师呢?”
“白夜啊。”
“……”田安安闭上眼捏了捏眉心。看来帝君说的没错,苍刑是真的疯了。他的脑子受伤,念力混沌之中造出这方海底幻景,将他们几人都困了进来。在幻景之中的时间越久,他们自己的意识便会越弱,等她与封霄也跟着迷失之后,便只能一辈子都呆在这方幻景之中了……
容不得再迟疑了。
思忖着,她睁开眸子抿了抿唇,沉声道,“事到如今,我也别无他法了。”说完飞快掰开那五皇子的嘴,拔了瓶塞将药水儿给他灌了进去。
殿下回过神后面色大变,旋即额角青筋bào起头痛yù裂,抱着脑袋滚到了地上,喉头发出几声极其痛苦的低吟。田安安皱紧了眉头在旁观望,双手紧紧攥成拳头,脑海中想起在司空府时与绿衣的那番对话。
“绿衣,你晓不晓得,咱们这儿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激出人的魔xing?”
……
“大人,这罐药水是魔鲛之泪,咱们寻常的白鲛,饮一滴便易入魔,是十分危险的药。你要这个做什么?”
……
小猫妖咬紧牙关。
她向来不是什么心地格外良善之辈,过去当巡山喵时,偶尔遇上猛shòu相斗也都袖手旁观,见死不救的事其实也做过不少。但是,若今次要她牺牲魔君保全自己,她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出来的。
帝君曾说,魔君造出这方幻景是魔xing大发,兴许……再使这厮魔xing大发一次,他的脑子就好过来了,幻景也跟着消失了呢?
此番兵行险着,猫妖全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态,关于能否成功,一切都是未知。
心头一阵翻江倒海间,她额角泌出了涔涔冷汗,背上的衣衫也被汗水尽数打湿。正是此时,地上抱着头痛苦无比的魔君却蓦地双眼一闭昏死了过去,她吓了一跳,忙忙蹲下去拍苍刑的脸,“苍刑君?苍刑君?”
魔君徐徐转醒过来,深邃的双瞳直视正上方,起先还是十分迷离的,听见耳畔的寒声逐渐清晰。他蹙眉揉了揉额角,坐起身转头一望,目光触及田安安时,却僵住了,如遭雷劈。
小猫妖伸手在魔君面前挥了挥,“苍刑君?我是铁柱啊,你现在认得我了么?”
他怔怔的,半晌,上下唇瓣开合,挤出两个极不确定的字眼:“……珈罗?”
田安安呆了呆,脑子里懵了一片,随即回过神来,别过头捏着眉心长叹一口气,自言自语道,“白忙活了,还是疯着。”
不料魔君的反应却十分离奇,他双眸赤红,长臂一伸猛地将她抱进了怀里。她愣了下,感受到魔君的脸埋在自己的长发间,很快便湿漉漉一片、这是……哭了?
安安一时无语,暗道那罐药水儿下肚,这个苍刑的疯病没治好,反倒像更严重了==。半晌,终于试探着伸手拍拍他的肩,gān笑着拿哄小孩儿的语气道,“乖哦,不哭不哭。”
“别碰她。”
蓦地,寒凛入骨的三个字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小猫妖转头一望,却惊愕地他们所在的寝殿不知何时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亦不再是海底,四周空无一物极其荒芜。仰头看见如墨的夜色,繁星似水点缀着黑色绸缎。距离她与苍刑数十步远的位置,安静地立着一个人影,身姿颀长挺拔如玉。
封霄手持昆吾沉默地看着他们,目光平静而冷漠。
“帝君……”安安身形一动便要朝他跑过去。
魔君凛目,伸手一把那只小猫妖拖了回来,视线同样冰凉地与封霄对视,须臾,嘴角一勾挑起个冷笑,道:“你造出这个幻景将她困在身边,是不敢让她出去么?本君挺好奇的,封霄,你怕什么?”
☆、第五十五章
话音甫落,田安安只觉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顷刻间炸了开。她眸子瞪大,怔怔的半天回不过神——苍刑的话是什么意思?这方幻景……不是这个二百五脑子受伤之后意念混沌造出来的么?他为什么会说这方幻景是帝君造的?
正是她惊疑不定之间,又听见封霄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一如之前那般冰凉冷漠。他漆黑的双眸如覆严霜,直视着魔君道,“我再说一次,别碰她。”
帝君为神虽一向极少言笑,但散漫淡漠,鲜少有这样yīn沉可怕的时候。田安安只觉莫名心惊,脚下素白的云履动了动,想要朝他走近。然而苍刑箍紧她手腕的五指死死收拢,再次将她拖了回去,她大感恼怒,回过头狠狠瞪他:“放开!”
魔君一张俊脸上不见往日的半分戏谑,他神色极是沉肃,根本不看猫妖亦不顾她的挣扎,随手施了个定身咒便将她定在了原地。田安安惊愕地瞠目,保持着原有的动作僵立在原地,试着动了动唇,发现自己还能说话,便气急败坏地骂道:“妈了个巴子,苍刑君,你这是搞什么鬼!”
“……”苍刑这才侧目看她,四目相对,她这才看见,细润漂亮的双眸中,目光竟极其复杂难辨。她心头微沉,一股不祥的预感自心头升腾而起,漫过四肢百骸,随后便听见魔君沉声朝她说了几句话,“铁柱君,对不住了。今日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把你jiāo给封霄。”
说完不待田安安答话,便祭出临渊剑,凌空画出一道冰蓝结界,将她困在了里头。小猫妖大惊失色,咬咬牙,运足全身真气破开了魔君的定身咒,朝前疾步而行,却被结界硬生生挡了回来。她痛呼一声,垂眸,只见两只白生生的手掌已被结界壁的浊戾之气灼伤,鲜血顺着手腕流淌而下。
“别白费力气了。”苍刑并不看她,目光落在未知的某处,嗓音低哑微沉道,“凭你的本事,走不出我的结界。”
安安气得咬牙切齿,“你究竟想做什么?”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闻言,魔君竟勾起嘴角笑了笑,他的视线重新落在她身上,却只说了一句话,“珈罗,等我杀了封霄,再找到绛珠糙,我们就能团聚了。”说着,他提剑朝结界走了过来,田安安面上掠过一丝难掩的慌乱,下意识地朝后退。苍刑眼底的yīn鸷之色在旋即间被莫名的温柔替代,他伸出左手,隔着冰蓝结界抚上她脸颊的轮廓,轻声道,“无须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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