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杨玉成láng嚎,“为什么是我?我蹲在喜升客栈等元宝等了十几天,连茅房都不敢上……”
大家知道他这是故作滑稽哄大家开心,都不理他,qiáng忍着笑往厅堂去。
“我怎么这么倒霉!我怎么这么倒霉!”杨玉成垂头丧气地走在最后,嘴里不停地嘀咕,“要我去叫席面可以啊,可谁给钱啊?”
众人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傅庭筠望着眼前的一切,视线有些模糊。
金元宝回来了,她也得离开这里了。
再也见不到看着英俊潇洒却喜欢逗趣的杨玉成,也看不到活泼可爱的阿森了……
她的目光落在赵凌身上。
他正在大笑。
眼睛微眯,眉眼间有着说不出的畅快,像那挣脱了乌云的阳光,明亮、耀眼得让人睁不开眼睛。
傅庭筠低下头。
胸口像被人打了一拳似的,疼痛得无法呼吸。
她自然没有看见赵凌朝她望过来。
眼底深沉若海,莫名难测。
……
吕老爷那个陈设得像账房般的书房里坐着三个人,赵凌,傅庭筠和金元宝。
大家的表qíng都有些端肃,书房里气氛自然也就有些沉闷。
吕太太上了茶,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带上了书房的门。
赵凌朝着金元宝抬了抬手,示意他先喝口茶:“这一路上没有遇到什么凶险吧?”
金元宝qíng绪已经平静下来,要不是眼圈还有点红,看不出来刚才曾大哭过一阵。
“我专拣了小路走。”他恭敬地道,“一路上都很顺利,不过十天的工夫就到了华yīn。”他说着,看了傅庭筠一眼。
傅庭筠知道他要说自己的事了,心中一紧,手攥成了拳。
“……不过,我却没能见到傅夫人!”
“什么?”赵凌和傅庭筠异口同声地惊呼,赵凌那么冷静的人也忍不住急声道,“出了什么事?你怎么没有见到傅夫人?”傅庭筠更是脸色发白,不安地绞着手指。
“我听傅家的人说,傅夫人去了京都。”金元宝看了赵凌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异色,然后眼角的余光瞥过傅庭筠,“我怕传言有误,想办法摸了进去。傅夫人真的已经去了京都。只留了两房陪嫁打理田庄,其他的人,也都跟着去了京都。”
“怎么会这样?”傅庭筠神色惶惶,“母亲怎么会丢下我去了京都。”她望着金元宝,目光中充满了希翼,“母亲难道就没有给我留句话?”
金元宝望着那如宝石般熠熠生辉的眼睛,半晌才低声地道:“据华yīn的人说,傅家九小姐病逝后,傅夫人受不了这样的打击,病倒了。傅家五老爷怕傅夫人触景伤qíng,向傅家老太太提出让傅夫人跟去任上。傅家老太太同意了。傅家七爷亲自来接了傅夫人进京。”
傅庭筠的嫡亲兄长傅庭筀,在堂兄弟中排行第七。
自傅庭筠的父亲中了进士留在了翰林院后,他就一直跟着父亲在京都读书。娶的妻子是父亲的同科的女儿,嫂嫂只在家里住了三个月,就跟着兄长一直去了京都。两个侄儿都是在京都诞生的,她都从没见过。
第62章 庄làng卫
哥哥竟然亲自来接母亲……
傅庭筠急得团团转:“我母亲病得很重吗?”
金元宝犹豫了片刻,道:“令堂去京都之前,傅家的姻亲都曾送去程仪,我也曾到那些姻亲家里打听,议论令堂病qíng的很少,议论傅家九小姐之死的……倒是很多。”
也就是说,母亲去京都,完全是为了避开那些闲言碎语。
傅庭筠呆立当场,慢慢垂下头,眼眶湿润,qiáng忍着才没有落下泪来。
全都是因为她……要不是她,母亲又怎么会被人指指点点……
赵凌却皱了皱眉,道:“渭南的事还没有传到傅家吗?”
“我到华yīn的时候,傅家才刚得到消息。”金元宝道,“那个时候傅夫人已经离开了华yīn。”又道,“傅家大老爷和五老爷一起离开的。如今傅家管事的是二老爷,二老爷已派人去渭南帮着处理丧事,赶去京都报丧。”
母亲不知道舅舅的事,所以走的时候才没有给她留下什么音信……母亲肯定以为她已平安地到达了舅舅家……待这边的消息传过去,舅舅去世,她又下落不明……
傅庭筠不敢继续往下想。
赵凌轻轻地叹了口气,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金元宝:“你有什么打算?”
刚才在厅堂,大家已经七嘴八舌地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讲给了金元宝听。
金元宝沉吟道:“我想跟在九爷的身边。”
言下之意,如果不能和赵凌在一起,他不想投军。
赵凌点了点头。
如果他连这点都做不到,只能说明陌毅等人根本没有将他放在眼中,他以后就算是去了军营,恐怕前途也艰难。
“那就这样好了。”他道,“你赶路也累了,先下去梳洗一番,等会我们好好喝两盅。”
金元宝知道赵凌还有话对傅庭筠说,恭敬地行礼,退了下去。
杨玉成一直在书房外的天井里等着,见他出来立刻迎了上去:“九爷怎么说?”
杨柳巷的宅子里多是跟了赵凌好几年的人,自然知道他的规矩。见他进了书房,都远远地避开了,此时书房门前只有杨玉成和金元宝。
两人朝前走了几步,确定不会听到书房里的谈话,这才停下脚步。
金元宝先把华yīn的事说了,然后道:“九爷问我愿不愿意和他一起去投军,我说,如果能和九爷一起,我就去,如果不能在一起……”
他没再往下说,但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杨玉成不由急起来:“你怎么这样?九爷现在也是身不由己,他当然想我们都在一起……”
“我知道!”金元宝作了个“不要再说”的手势,打断了他的话,“这些事,我自有打算。”
杨玉成默然。
金元宝和他们不一样,他们都出身农家,因为日子过不下去了,才跟着九爷去贩私盐的。金元宝的父亲是秀才,他也曾读过四书五经,从前在一家大户人家做账房,后来因为那家的嫡子和庶子争家产被牵连进去蹲了大狱,又机缘巧合结识了九爷,佩服九爷为人仗义有谋略,这才跟了九爷的。平时大家都在一个锅里吃饭,可他的谈吐、习xing和他们都不一样,他们想和他亲近也亲近不起来。他虽然看上去沉默寡言,可要说起话来,却如张仪重生,谁也说不过他。他又有主见,拿定了主意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往日都不觉得怎样,但此时正是九爷为难的时候,杨玉成想想都觉得意难平,忍不住低声道:“要不是傅小姐猜对了,我还以为你跑了呢!”
金元宝知道,他们总觉得他有些故作高深,他也不想这样。可有时候他说来说去他们也不明白,偶尔还会觉得他杞人忧天很可笑,久而久之,他也不想多说了。反正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听见杨玉成的嘀咕,他不禁愕然:“你说什么?”
杨玉成心里正不舒服着,见金元宝露出惊讶之色,在心里腹诽:你不是自诩算无遗漏,整日做出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吗?今日我就叫你大吃一惊好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露出灿烂如夏日般的笑容:“你不是去了华yīn吗?大家心里都有些不舒服,傅姑娘却说,你是算着九爷的计策没什么胜算,不想九爷遗憾,所以才去华yīn送信,然后准备回来帮我们收尸的……”
“你说什么?”金元宝神色大变,望着杨玉成的目光惊疑不定。
杨玉成不免有些得意,添油加醋地道:“傅姑娘把你算得死死的。她说,你要学程婴。”这是他了《赵氏孤儿》的戏文才知道的,“还说,忍rǔ负重地活着比慷慨激昂地死更不容易。”
金元宝扭头朝书房望去,看上去好像有点高兴,又好像有点伤心,表qíng很是怪异,站在那里久久未语。
……
书房里,赵凌正和傅庭筠说话:“你也要不过于担心。令堂既然身体无恙,那就什么都好说。我这两天就寻个稳妥人赶去京都,给令堂带个信去。你暂且安安心心地住在这里。等去京都的人回来,我们再做打算。”
也只能这样了!
傅庭筠沮丧地点了点头。
母亲去了京都……舅舅不在了……对于傅家来说,九小姐已经病逝了……人海茫茫,哪里是她的家呢?
她心qíng渐渐沉重起来。
抬头望赵凌望去。
却看见赵凌神色肃然地端坐在那里,目露沉思,半晌都没动。
事qíng到了这个地步,他恐怕也有些无可奈何吧!
傅庭筠苦涩地笑,qíng绪低落:“那就麻烦九爷了!”
“哦!”赵凌回过神来,忙道“不用这么客气。”好像觉得这话太过生硬,又笑道,“你在这里,杨柳巷热闹了很多。”
傅庭筠笑容勉qiáng,起身告辞。
赵凌沉默地送她到了书房门口。
在院子里说话的杨玉成和金元宝回过头来,纷纷给傅庭筠行礼。
傅庭筠曲膝福了福,往后院去。
杨玉成和金元宝走了过来。
“九爷,傅姑娘……”杨玉成望着傅庭筠的背影。
赵凌没有做声。
稳妥之人,谁能称得上稳妥呢?
金元宝看着有些踌躇:“要不,我去趟京都吧?”
杨玉成睁大了眼睛瞪着他。
金元宝装做没有看见,若有所指地道:“傅家九小姐的事,华yīn传得很厉害。有人说,傅家九小姐根本就没有病死,而是跟人私奔了;还有的人说,傅家九小姐是去碧云庵上香的时候被人……玷污了,为了保住傅家九小姐的声誉,傅家杀人灭口,把在碧云庵服侍傅家九小姐的丫鬟、婆子都处置了……”
任赵凌是个沉得住气的人此刻都不禁勃然大怒。
“简直是一派胡言!”他喝斥道,“傅家世居华yīn,根基深厚,怎么就这样放任那些人胡说八道,也不想办法澄清一下?”
杨玉成和金元宝都没有想到赵凌会发这么大的脾气,诧异地望着他。
赵凌知道自己有些失态,可火气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在天井里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心qíng才渐渐平静下来。问金元宝:“傅家现在是二老爷当家?那个二老爷怎么样?”
金元宝苦笑:“优柔寡断,一点点事就要去内宅回了老太太,不然什么也不敢应承。”
赵凌低头思索。
金元宝道:“九爷,这天下姓傅的人多着了,可要是有人把傅姑娘和傅家九小姐想到了一块,不管是对您,还是对傅姑娘都不好。我想,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除了我,别人去都不合适。而且京都形势复杂,一般的人去了,未必知道傅家的大门朝哪里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