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地笑,猛地转身,“啪”地将他关在了门外,靠着房门捂了嘴笑,脸上却湿漉漉冰凉的一片。
……
赵凌的事进行地很顺利,他每天早出晚归,应酬不断,阿森年纪小,加上杨玉成、金元宝他们是要跟着他去庄làng卫的,有些人也要认识认识,身边只带着他们,阿森每天晚上听了墙根就跑来给傅庭筠报信。
“……颖川侯虽然没有和爷一起出去吃饭,但爷去总兵府的时候,侯爷的贴身侍卫亲自在门口等着,把爷一路领到了侯爷的司房,侯爷让人叫了总兵府的知事去见他,亲自吩咐知事带侯爷去文书那里备报。出来的时候遇到副总兵刘大人,刘大人还停下脚步问爷是谁?称赞爷少年英雄,让爷以后好好为朝廷效力。”
“……爷今天在喜沁楼宴请刘副总兵,分守肃州的彭大人和分守西宁的胡大人也都来了,他们轮番灌爷的酒,爷只喝了四、五杯,就装着不胜酒力的样子让我们给扶回来了。”
“……陌将军的朋友林大人在喜沁楼给爷接风,还带了七、八个同僚来,爷把他们都给喝趴下了。”
听得多了,傅庭筠不禁担心起来。问阿森:“爷什么时候去庄làng卫?”也可少些酒宴。
“不知道!”阿森摇着头,乌黑的大眼睛骨碌碌地转,“要不,我去帮姑娘问问吧?”
正说着,赵凌来了。
“爷今天怎么没有应酬?”阿森立刻殷勤地跑了过去。
赵凌摸了摸他的头:“总不能天天酒池ròu林的吧?”眼睛却看着傅庭筠,好像是说给她听的。
有莫名的qíng绪就像那泉眼下的泉水,咕噜噜地冒了出来,可她已决定不再去想这件事,qiáng压着心底异样的qíng绪,笑着去给赵凌沏了茶。
赵凌喝着茶,神色间露出几分犹豫来。
他杀伐决断,不知道遇到了什么难事?
这么一想,傅庭筠心里软下来,主动道:“九爷有什么事?直管说来便是。”
赵凌闻言想了想,道:“我这几天就要启程去庄làng卫,我想,你不如留在张掖……”
傅庭筠愕然。
赵凌忙道:“这边热闹繁华些,又有陌毅帮着照应……”
傅庭筠听着就误会了。
当初她之所以跟着来张掖,就是为了做“人质”,如今到了张掖,自然应该住在陌毅随时可以看见的地方。
“九爷放心。”她柔声道,“我会好好地待在张掖,门户紧闭,让那陌毅找不到半点差错的。”
怎么答非所问啊!
赵凌片刻的茫然之后才醒悟过来。
他不由汗颜。
可见这谎话说不得。
如今如何收场好?
要是让她误会自己是个卖妻求荣之人……他想想都觉得背脊发凉。
“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急急地道,“我和陌毅现在的关系不错,何况我已经到了庄làng卫,他没有什么恶意……”话未说完,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没有恶意”,岂不是说,从前是“有恶意”的,为了他的前程,所以他才让她跟着来这里的?“是我的意思,”他焦急地解释道,“你这大半年都跟着我四处奔波,得将养些日子才行。张掖是西北要塞,想吃什么,穿什么,这里都买得着……”
谁也不愿意让别人看见自己不堪的一面。
对于赵凌来说,她跟着来了庄làng卫,算得上对十六爷、陌毅等人的一种臣服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傅庭筠笑道,“九爷不用担心我,安安心心地去庄làng卫就是了。我身边有郑三俩口子照应,不会有什么事的。就是有什么事,庄làng卫离这里也不远,我让人带个信,你快马加鞭,七、八天的工夫也就到了。”
女人就是这么口是心非。
明明心里介意得不得了,偏偏要做出一副宽宏大度的样子出来。
傅庭筠那端庄中带着几分疏离的笑容,体贴中带着几分客气的话语,让赵凌急得想吐血。把他心底的话都给bī了出来:“我在庄làng卫不过是个小小的总旗,你跟了我去,上有千户的妻妾,下有同僚的家眷,你到时候陪了这个的笑脸还要陪那个的笑脸……不如和陌毅比邻而居,陌毅虽比我官职高,他屋里的那个却只是妾室,她说话好听,你就和她多说两句,她要是说话不好听,你只管关了门做你喜欢的事……”
是怕她受委屈吗?
傅庭筠明明已经决定要心如死水,可柔qíng却不受控制地如chūn水般漫延开来,让她无法呼吸,让她无法说话。
她想起那个那绿衣百户。
赵凌最终也不过是请陌毅派了贴身的侍卫将那人送了回去……还有分守庄làng卫的参将王义,一直都没有出来在他宴请的名单中,可见事qíng并不如阿森想的那样顺利。
她不能帮他什么,至少,她可以做到不给他添乱,安安静静地待在张掖,让他能安心地去和外面的那些人周旋。
“好!”她温顺地道,“我听九爷的,留在张掖。”
话突然被傅庭筠打断,他不禁朝她望去。
四目相对,傅庭筠目光柔和得像那皎洁的月光,让赵凌语塞,半晌才回过神来。
他都说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可看傅庭筠的样子,好像很喜欢听似的……而且一下子就改变了态度和立场。
赵凌隐隐觉得自己好像窥见了什么……
第77章 停留
有品阶的官员,官府都会提供住宿。
陌毅没有住在总兵府,而是在总兵府后街的一条小巷里典了间小小的宅院,安置妾室鲁氏。他回请赵凌的时候,就是在那里。赵凌看着那里闹中取静,又多是总兵府衙役胥吏的一些家眷,闲杂人员不敢在附近逗留,就起了心。陌毅知道了,自然乐见其成,很热心地帮着赵凌典了隔壁的四合院:“……住得近些,有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总兵府我也会帮着打声招呼,你就放心去庄làng卫好了。”
赵凌笑着向陌毅道谢,叫上陶牧、林迟,一起在喜沁楼喝了顿酒算是答谢,下午,带了傅庭筠来看房子。
宅子不大,石头砌成的墙院高大结实,三间正房,左右两间厢房,倒座是马房,房里家具桌椅都是现成的,收拾得gāngān净净、整整齐齐。
傅庭筠很满意。
“这里是原总兵府经历的宅子,”赵凌陪着她一边朝外走,一边笑道,“后来调到西宁卫做了佥事,这里就空下来了。陌毅知道我想在这边买个宅子,特意让人跑了趟西宁卫。”
“让陌将军费心了。”傅庭筠笑道,“九爷要好好谢谢陌将军才是。”
“这是自然。”赵凌笑道,“你看着哪里不满意要修理的,或是屋里要添置些什么的,就跟郑三说,让他去找陌毅……”
两人说着,出了宅子门,郑三娘上前扶傅庭筠上了马车,眼角瞥见隔壁有人躲在门后朝这边窥视,暗暗留心,回去告诉了傅庭筠。
“是左边的宅子还是右边的宅子?”傅庭筠道。
左边的宅子住的是陌毅,右边那户人家姓戚的,丈夫在总兵府做库房做吏目。
郑三娘回忆道:“是左边的宅子。”
也就是说,是陌毅屋里的人在偷窥他们了!
傅庭筠暗暗奇怪,只是从未曾谋面,不知对方的意图,只能放在心上。又怕郑三娘多心,想着以后大家都是邻居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笑道:“或者是见我们搬过去了好奇。”
但这样偷窥,实在是有些不妥当。
郑三娘不禁嘀咕道:“不是说陌将军出身名门吗?这位姨太太也太小家子气了!哪里有豪门大户的气派,倒像我们村里的那些喜欢搬弄口舌的……”
“好了,”傅庭筠笑着打断了郑三娘的抱怨,“快收拾东西,九爷说,明天一早我们就搬过去。”又道,“九爷把我们安顿好了,也好启程去庄làng卫。”
郑三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一面帮着把傅庭筠的物件装进箱笼里,一面道:“阿森是跟着我们在张掖还是跟着九爷去庄làng卫?”
阿森父母早亡,让初为人母的初三娘非常的同qíng,待他犹如子侄般的爱护。
“跟着我们留在张掖。”傅庭筠笑着把《千家诗》放进箱笼里,“九爷是去当差,总不能还带着个小厮吗?再说了,阿森跟着我们,正好可以识几个字。说不定还可以去私塾。”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郑三娘听了不住地点头。
一来傅庭筠的东西不多,二来他们还要赶往庄làng卫,只拿了些换洗的衣裳出来,箱笼很快就收拾好了。
赵凌拿着个红漆描金的匣子走了进来。
“我和傅姑娘有话要说,”他打发郑三娘,“你先下去吧!”
郑三娘忙曲膝行礼退了下去。
傅庭筠请赵凌在炕上坐下,沏了茶奉上,朗声道:“九爷找我有什么事?”
赵凌打开匣子,里面是个雕红漆的匣子。
红彤彤的匣子上雕着的牧童chuī笛,做工jīng致,栩栩如生,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
赵凌将雕红漆的匣子递给傅庭筠:“宝庆街三间铺子、长安县一千七百多亩地的地契,还有宝庆楼五千两银票,都在这里。你仔细收好了……”
傅庭筠愕然。
这可是赵凌全部的家当!
她收着,这算是怎么一回事啊!
“不,不,不,我不能收。”她连声推辞,神色有些慌乱,“这可是你辛辛苦苦赚的……”
“我到了庄làng卫,要住在卫所,”赵凌不容置疑地打断了她的话,“我哪有地方放这些东西?你帮我收着,我要用的时候,再找你拿好了。”
说的有道理。
只是,怎么心里觉得怪怪的?
傅庭筠心底还有一丝犹豫,但看见赵凌那表qíng肃然的面孔,清亮的眼神,她又觉得自己想的太多了。
“好吧!”她咬了咬牙,“我就暂时先帮九爷收着吧!”
赵凌闻言表qíng微微有些放松,又jiāo待了些琐事,微笑着起身告辞。
傅庭筠在屋里清点金银细软,算着他们在张掖每月嚼用的费用,到了亥时才歇下。
翌日天刚刚发白,他们坐着马车去了后街的宅子。
正房的东屋傅庭筠住了,西屋放着赵凌的一些东西,东厢房做了客房,一间给阿森住,一间放着杨玉成、金元宝等人的东西,西厢房一间做了厨房,一间给郑三夫妻,马车和装货的大车放在了倒座,赵凌还给他们留了一匹马。
阿森兴奋地在炕上打滚:“这是我的屋了,这是我的屋了!”把正和郑三娘一起陈设厅堂的傅庭筠逗得直笑,问他:“你一个人睡就不怕吗?”
“不怕!”阿森高兴得满脸通红,“我想睡炕头就睡炕头,想睡炕尾就睡炕尾!”让赵凌都忍俊不禁,在他脑袋上轻轻地拍了一下,“以前难道你都睡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