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影空来_倾泠月【完结】(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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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凤凰儿,你……”东始修看着风独影,心头惊震过甚,一时竟是无以成语。

  风独影抬步,却又顿住,回头看着东始修,眸中一点光亮如夜空明灯,迎风不熄。

  “大哥,自小至大,我们八人有过很多的心愿,可是最初的亦是唯一的,不过是我们八人同心同德,福祸与共,永不分离。”话音落下,亦掀帘而去。

  帐外,暮色苍苍,夕阳缈艳,怔怔看着那道纤影渐走渐远,东始修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头兵荒马乱一片。

  这些年,许是无心,许是有意,终成今日困局。

  心动,劫来。

  三、天下何限3

  六月二十四日。

  这天,碧空如洗,万里无云,骄阳如炽。

  午时,“咚!咚!咚!”

  震耳鼓鸣惊破了癸城外数日来的安静。

  当癸城守将伏桓率众人赶到城楼时,便见对面东军已列阵以待,盔甲如银,红缨似火,气势滔天,城楼上诸将看得一阵心惊ròu跳。

  东军终于要攻城了?!

  “将军,东军这是要攻城了,可……可我们的援兵还没到。”有将领忧心忡忡。请求援兵的信早就发出了,可几天过去,援兵至今未有消息。

  伏桓并没有答话,他只是握紧刀柄,然后沉声吩咐:“叶将军守东门,秦都尉守西门,李将军守北门。”

  “是。”众将领命去了。

  伏桓守在南门。对面的东军人数远在他们之上,而援兵……他们哪里还能有援兵,北海倾国而出的本打算一扫东朝的最jīng锐的十二万大军便在这里,如今镐、僰被破,八万已去,只余癸城这四万人马。这是最后的希望,他愿以死相拼,只求守住国门,只是……当目光落在那威武雄壮的东军阵前,便止不住身体里的一阵阵凉意。

  或许在蒙成内乱的那一刻起,就已注定了今日之局,又或许在更早之前,当他们的大王于王宫大殿前放下豪言壮语要征服他朝沃土之刻,便埋下了亡国之祸。

  他此刻在此,不过尽人臣之本份,却无力回天。

  “为将者,马革裹尸,壮哉!”伏桓喃喃一语。

  身后诸将听得,面面相觑,皆满怀黯淡。

  “咚!咚!咚……”

  “呜!呜!呜……”

  鼓声隆隆,号角长鸣。

  东军发动攻势,北军严阵以待。

  这一战,尽管东始修说了要正面qiáng攻,但他亦清楚,已无退路挟破釜沉舟之决心的伏桓必是死守,那样,即算他能拿下癸城,必也会损失惨重。

  因此,当癸城里的北军长弓如满月,刀剑出鞘若霜雪,滚木擂石堆满城头时,对面的东军却并没马上冲过来,而是阵前推出了数百chuángqiáng弩。

  “不好!快!盾甲!”伏桓一声大喝。

  同时,东军阵前一声冷喝“放箭!”,刹时铁箭飞she,纷纷如疾雨,落向癸城城楼。城楼上的北军躲避不及,顿一阵“啊呀!”惨叫,血花溅起,死伤大片。

  “盾甲!”幸存的将士大叫。

  “放箭!”数百chuángqiáng弩再次she出密集铁箭,城楼上的北军又倒下一片。

  很快,城楼竖起了坚硬的盾甲,北军一个个都躲在铁墙之后。而在she出第一批弩箭之时,东军早已抬着云梯在铁箭的掩护下冲向了城前,此刻见北军全身都躲入盾甲之后,东军立即将云梯架上了城楼,如银蚁般迅速爬上城墙。

  城楼上有士兵窥得墙下动静,顿大叫:“快!撤甲!东军攻上来了!”

  北军赶忙撤去凯甲,举起滚木、擂石掷向云梯上的东军,又或挥舞着刀剑劈向爬上城楼的敌人。

  眼见两军短兵相接,北军依仗地利,将爬上的东军纷纷砍落,正在此刻,东军阵前忽推出一排人高的铜镜。那刻午时,正是骄阳最炙之时,万丈金芒自高空洒落,投she在铜镜之上,那一面镜墙顿折she出明烈的qiáng光,刺得城楼上的北军眼睛发痛,视线模糊,纷纷扭头背身躲避qiáng光,又或是抬手捂目揉眼,哪里还看得见爬上的东军。

  “快!”东军趁此机会,迅速爬上了城楼,等到北军反应过来时,面前已满是银甲霍霍的东军,刹时便是刀光剑影,浴血厮杀。

  城下的铜镜亦在那时撤下了,阵前令旗挥下,大批东军推着撞车冲向了城门。

  而冲上了城楼的东军杀倒敌人后,即冲进了闸楼,放下了吊桥。

  咔!咔!咔!

  滑轮滚动,吊桥缓缓放下。

  “守住闸楼!”伏桓一声大喝,飞身冲进了闸楼,手起刀落,将放桥的东军士兵砍倒,随即踢过一柄刀卡住滑轮。

  于是,吊桥放下一半时卡在了半空,推着撞车已冲到了护城河前的东军顿只能望河止步。

  “让开!”一声清喝响起。

  刹时东军如cháo水分割,露出中间一条空道,一骑如银箭驰过,瞬间便冲到了护城河前,然后便见马背上那人腾空飞跃,金灿的凤羽在空中飘舞,铺开一道华幕,在万军惊艳之际,削铁如泥的凤痕剑出鞘,顿时剑光如银虹贯天,“叮!叮!”两声,索链断裂,吊桥“砰!”地落下,击起丈高的huáng尘,却不能掩半空那道丽影。

  那是九天之凤,那是飞天之舞!

  也在那刻,东军阵前,东始修抬高臂膀,目望癸城。

  “儿郎们,与朕取下癸城。”那语气很是平常,那声音亦不高昂,可当那手轻轻挥下,自有君临天下之王者气势。

  “是!”万军齐喝,震天动地。

  撞车迅速推过吊桥,“砰!砰!砰!砰!”传来城门撞击的巨响,不一会儿,“轰隆!”一声,城门撞破,铁骑顿如cháo涌,攻入癸城。

  一场血战展开!

  “不许逃!不许退!杀!”

  眼见城门破开,可城楼上伏桓依旧稳若铁塔,手起刀落,必是头颅滚地,那等悍勇,顿令那些慌乱的北军士兵定了心神,一个个勇气大增,挥刀杀去,很快的,爬上城楼的东军士兵竟被砍倒半数,城墙被染成殷红,更有一道道血流顺着墙壁蜿蜒而下。

  护城河前的风独影仰望城楼一眼,然后再次腾空跃起,半途中足尖在城墙上一点,身形便飞至城楼,人未落下,凤痕剑已挥出,刹时便是数名北军倒下,而她的目的并不是这些北海士兵,身形再次跃起,直往伏桓飞去。

  “叮!”眼见剑光袭来,伏桓赶忙举刀一档,剑光散去之际,只瞥见一双冰亮如星凛烈如焰的眼睛。

  “本将风独影。”那声音清如凤鸣,在这喊杀震天的战场上,依旧清晰入耳。

  “本将北海伏桓。”伏桓朗声大喝。

  刹时,长剑如虹,长刀若雪,刀鸣剑啸,声震四野!

  那时刻,在东军的后方,远远的山坡上,一人独立,遥望城楼之上。

  看那人,飞跃半空。

  看那人,剑光炽烈如日。

  看那人,挥手间便劈裂了锋利长刀!

  看那人,一剑便了结悍勇的北海大将!

  ……

  “这就是可让万军倾倒拜服的‘白凤凰’!”顾云渊掩上双目,却掩不去目中印下的那道耀目身影。

  帝都里,七兄弟身边的凤影将军,收敛了一身的光芒与锐气,不过是一个美丽而高傲的女子。而此刻,在这huáng沙滚滚血雨纷飞的战场上,她才是展开双翅翱翔九天的凤凰,有炫美之姿仪,有五彩之华光,有灼she天地无与伦比之气焰。

  可是……这样的女子,在那一片华耀的光芒之后,往往掩着累累伤痕。

  眼见伏桓毙命,癸城内的北海士兵顿溃不成军,东军却更加勇猛势不可挡,北门、西门的李、秦二将闻得消息,哪里还顾得守城之命,令着麾下数百残兵逃命去了,东门的叶将军则是直接投降了。

  《东书?本纪?威烈帝传》记:元鼎三年六月二十四日,帝率军攻破癸城,守将伏桓毙于凤影将军剑下。

  数百年后,号为“剑笔”的着名史家昆吾淡在他的《论大东百战》中点评大东征北海这三城之战时,分析了北海惨败之原因:首先大局不利,北海先是失去同盟蒙成的联兵,而后又率先出兵给了大东大义名份;而后是兵力不敌,大东之兵力足胜北海八万有余;再次则是应对大东来势汹汹的北伐策略失当,其一味采取守势,失了锐气,又将十二万大军分守三城,致使兵力分散,若能集十二万大军于一城与大东相抗,定不至败得如此之快;最后则是统帅不敌,伏桓虽在北海被称为名将,但北海内有二十余年的安定,外亦不过与东、蒙一些小摩擦,纵观伏桓一生所历,远不能与自乱世腥风血雨中走来的东始修与风独影相比。

  亦因这一战,后世评伏桓其人“名不符其实”,唯一对得起他名将称号的是他的死亡,死在名将中名将的“凤王”风独影剑下,后世之人认为这于他,是一项殊荣。没有人知道,当年,当长剑划破咽喉,当伏桓自高空跌落,他脑中闪过的念头只是:世间怎会有这样的女子,杀人如折花,了无畏色。

  带着一丝无解的悲悯,伏桓于癸城城楼下的huáng尘里闭上了双眼。

  而伏桓的败亡,对于北海的打击却几乎是致命的。

  夕阳如同高贵华美的舞者,在无伦的盛舞之后挽着华艳的彩衣,翩然投入西天的怀抱,然后弦月如同骄傲矜持的仙子,披着银纱羽衣,挥洒着清辉冷光,冉冉自天边而来。

  大战之后的癸城,触目所及,是横陈的尸首,是散落的盔甲,是凝固的鲜血。

  战士们在收拾着战场,捡起那些折断的刀剑,拾起那些无主的断肢,抬起那些逝去的同伴与敌人……每个人都是沉默的做着一切,癸城上空笼罩着一股沉甸甸的凝重。

  风独影静立城楼,默默望着这一切,淡月疏星里,她的身影显得挺拔却孤峭,仿佛凤凰独立高崖。

  尽管攻城取得大胜,只是心里,却难有一丝胜者的自豪与欢喜。

  犹记当年第一次血染断剑,玉师问她能否放下手中之剑,从此还于闺阁,平淡亦平坦一生。她那时看着前方持剑而立的兄长,道我要与兄长同行。玉师叹息,问便是一生血腥相伴也不悔?她的回答是抱着染血的剑走向兄长。

  自那一刻起,她便已清楚,她是一个杀人者!

  无论她这一生建立多大的功业,无论日后史书给她多高的评价,这些都抹不去她身上的罪衅,她的手上沾满着洗不净的鲜血,她的剑上缠绕着无数亡魂,这一生,杀孽如山之重,亦如影随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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