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影空来_倾泠月【完结】(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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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后,久遥定定看着她决然离去的背影,胸口里激绪翻涌,却辨不清是恨是愤是悲是痛,郁结之下几yù发狂,不由得狠狠抬脚一踢,直将道旁的一盆芍药踢飞丈远,“砰!”的花盆摔裂,那紫芍萎顿于地。

  身后的内侍吓得噤若寒蝉,而久遥看着地上那株紫芍怔怔出神。

  许久后走过去,拾起泥土中的紫芍喃喃轻语着“对不起。”然后不顾泥污抱着那株紫芍离去。

  而风独影一路疾走,回到凤影宫挥退那些迎上前来的宫人,直奔寝殿而去。

  寝殿里,凤痕剑静静的挂于chuáng柱上,风独影一步一步走至chuáng前,抬手取下宝剑,坐于chuáng榻上。手掌抚过剑鞘,停在了剑鞘上镶嵌着的宝石上,指尖轻轻摩挲着那鲜红如血的宝石,然后她伸臂抱剑于怀,侧首相偎。

  那一刻,chuáng榻上屈膝而坐的人是世人从未见过的,她怀抱宝剑,仿佛抱着她一生的依仗,孤茕而高傲,脆弱而坚qiáng,如此矛盾复杂的qíng态却同时在她身上显现。

  十二、悲欢一线隔4

  那一刻,chuáng榻上屈膝而坐的人是世人从未见过的,她怀抱宝剑,仿佛抱着她一生的依仗,孤茕而高傲,脆弱而坚qiáng,如此矛盾复杂的qíng态却同时在她身上显现。

  殿门前,杜康静静的看着她,然后又静静的离开。

  走出凤影宫,他径往英寿宫而去。

  英寿宫里,久遥抱着那株紫芍坐在庭前的台阶上发呆,目光怔怔的望着地上,神魂却不知漂游何处。

  感觉到身前有yīn影投下,他抬头,便见杜康立于跟前,依旧是那副面无表qíng的模样。他看了一眼,没有理会,继续低头看着青石板的地面。

  “你用不着提醒她杀了很多的人,她比你更清楚她剑下亡魂无数,她亦知道她死后必入炼狱。”

  蓦然听得杜康说话,久遥抬头惊异的看着他。

  这个人是如同风独影的影子般存在着,他的眼中从来只有风独影,他的地位也甚是超然,普天之下除了听从风独影的命令外,便是皇帝的旨意他也不会理会,是以若没有风独影的吩咐,他从不会去理会她以外的人与事。便是当日听从风独影之命照顾受伤的他时,亦就只是本份的照顾而已,从未有一丝多余的话与行动,而此刻他竟然会主动走来跟他说话,怎不叫他惊奇。

  “她不哭不怒不喊不叫,不代表她不痛不悲不忧不苦。”杜康说着这话的时候面上没有浮现一丝表qíng。

  久遥闻言不由一愣,似乎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而杜康说完了这两句,转过身便走了。

  久遥猛地站起身来,“慢着。”

  杜康停步,回转身看着久遥。

  “你为何与我说这些?”久遥目光看着怀中的紫芍。

  杜康看着他,有片刻的沉默,似乎在斟酌着有无与他说话的必要。

  久遥垂着目光等待着。

  “我跟她是一条命,她痛她苦的时候,我也会不舒服。”

  等了半晌才传来杜康平平的声音,可就是这样平平的不含一丝感qíng的声音说出这样的话来,让久遥心头如被生了锈的针刺着般,又涩又痛。可是……他怎能心软,不然那些死去的族人怎么办,他们如何能闭眼,他们九泉之下怎能安息。

  “她杀人都可面不改色,难道还受不住这样几句话不成。”

  听了久遥的话,杜康若古井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剧烈的波光。“在世人眼中,包括你的眼中,她是个武艺高qiáng的将军,qiáng大如铁铸般毫无破绽。”他微微一顿,平平的声音里泄出一丝怒火,“可你们都忘了她也是血ròu之躯,她还是一个女人。”

  久遥一震,抬头看住杜康。

  杜康目光冷冷的看着他,“天下的女人这刻都在做什么?”

  久遥目光一闪,没有回答。

  “千百年来,天下的女人做的大体相同。她们中辛劳者或许这刻在耕织刺绣,在抚育儿女,在喂养家畜;清闲者这刻或许在抚弄琴棋,在品评香茗,在赋词说愁。”

  杜康唇角微微一勾,似乎是一抹笑,可在那没有表qíng的脸上看来却达不到笑的效果,只是怪异的一丝扭动。

  “是的,在这些女人绣着鸳鸯赏着花月之时,她拿着刀剑在杀人!”他冷冷的目光如一支利箭扎在久遥的面上,“你以为她想要杀人?喜欢杀人?最初的她也是躲在兄长身后的弱女。可当年龚氏攻破惠城,将城中妇人、女子圈于一处以供玩乐,混乱之中九岁的她也被抓去,在其他人只会凄嚎恸哭时她捡起了地上半截断剑刺中了扑向她的士兵,而后更是连刺三人,才等来了兄长的救援。亦是因此,他们八人于惠城愤然举族,她便在九岁稚龄拿起了利剑,踏上血腥征途,直到如今。”

  “九岁便执剑……”久遥瞳孔一缩。当日东溟海边曾听她谈起往事,知她自幼艰难,可那也只是停留于“她曾历无数凶除”这样说辞上,并不曾真正的了解并想象过她所历之事,此刻听得杜康说来,不由得心头发紧。

  杜康却无暇理会久遥的反应,继续说道:“你唾弃杀人,也憎恨杀人,因为你是有良知而gān净的人。你自然不会知道一个有着良知的人杀了人后所要付出的代阶!让我告诉你,杀人后那份血腥味永远都会萦绕在身,被杀之人那恐怖的神qíng永远都会铭刻在心,你会有很长一段时日都做着噩梦,神魂难安。你会觉得自己肮脏恶心,那份对自己的憎恶更是如影随行,并且你的身体里会烙下“杀人者”的烙印,一生背负罪孽,不死不休!”

  久遥瞪目看着杜康,说不出话来。

  杜康看着他,胸口堵着一股愤慨之qíng。因为他,风独影忍痛与兄弟分离;为了救他,风独影如同剐心一般舍了丰极,待他不可不谓qíng深义重。可这个人回报她的只有仇恨,只有冷漠!

  “我只想告诉你,你不用疯言疯语去刺她,这天下间如你般认定她是仇人、恨着她的人有许许多多,可这世上最恨她的是她自己,勿须刀剑相刺她已是世上最痛苦的人,所以你用不着再以仇恨相加。”

  “啪!”久遥抱在怀中的紫芍掉在地上,可他完全没有感觉,只是呆呆看着杜康。

  杜康说完了这些话不再看久遥一眼,转过身便离去。

  “你……站住。”久遥唤着他。

  可杜康不于理会。

  “你站住!”久遥快步上前拉住他。

  杜康只是轻轻一甩,便将久遥甩开,只不过他没有再走,而是站住看着久遥。

  久遥瞪着杜康,胸膛起伏,显然是qíng绪激动,可叫住了杜康,脑中却是一片空白,不知道要说什么。

  杜康也不动,更不言语,只是站着。

  许久,久遥回身捡起地上的紫芍,轻柔的拂过花瓣上的尘土,那动作看在杜康眼中分外刺目,不由冷嘲道:“你待一枝花都如此温柔,待一个救你xing命的人却冷言冷剑相向。”

  久遥手下一顿,然后继续拂去尘土,轻轻的带着无尽的惆怅道:“她是我的恩人也是我的仇人,我与她之间横着无数冤魂,可我与她还是夫妻……我能如何待她,你又叫我如何待她。”

  听着久遥的话,杜康微有怔忡。

  看着那个茫然抚花的人,想起久罗山顶遍野的尸首与血伯,不由愤恨消失,心头沉涩,静默片刻,他道:“当日久罗山上她说久罗的亡是因她而起,虽她不曾杀你族人,可这一份罪孽她已背负着,她会永远记着久罗山上的血祸。所以我只求你,安安稳稳的过你的日子,不要再去刺痛她,因为…”杜康说到这语气一顿,片刻后才艰难而苦涩的道,“天下人对她的仇恨她都视若无物,能让她痛并苦的寥寥可数,而你便是那能伤她的人。”

  久遥全身一震,抚着花瓣的手都不由颤栗。

  “她今日虽立于大东帝国的顶峰,虽受万人臣拜,虽享富贵荣华,可在我看来,这些远不足以偿还她二十多年来所速受的痛与苦。”杜康平平无波的声音里终是带出的痛惜,“若她真如外表那样冷酷无qíng,或她还能过得舒坦些。”

  “为什么……”久遥依旧背着身,看不到他的表qíng,可声音里隐隐约约流露痛楚,“这世上最恨她的是她自己?”

  杜康沉默。

  “为什么?”久遥哑声追问。

  许久,杜康才开口:“七年前的她是什么样的我不知道,可跟在她身边的这七年我却看得很清楚。每有战事,她都身先士卒,每有危险,她都立于最前方……”

  久遥的手不由捏紧了花瓣。

  “无论是在北海还是久罗山上,她身为大将,可她总是亲身涉险,而让士兵站在她的背后。她自己或许都没有发现她心底里藏着的自毁之心,可我知道她是想死,而她那等个xing之人又岂会自绝于世,所以唯有马革裹尸才不愧她百战身名!”

  久遥心头一颤,猛然转过身来,盯着杜康,满目惊骇,“为什么她会想死?”

  “一将功成万枯骨!到今时今日,她脚下有多少枯骨亡魂,那是数也数不清!阵前斩敌,杀孽如山之重!部众失亡,折骨断筋之痛!这些,有的人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忘,她却是日积月累压于肺腑!更何况……”杜康微微一顿,才看着他,无比艰涩的道,“当日帝都她不是已亲口告诉过你,她的亲哥哥死在她的剑下。”

  “那是……”不知为何,久遥心头寒气沁出,“风青冉当年乃是雍王刘善旗下的人,他与她……自是两军对垒之际死于战场。”

  杜康摇头,“是攻破青州,他们兄妹相认后,由她亲手所杀。”

  久遥又是全身一震,不敢置信的望着杜康,“既然兄妹相认了,那为何要亲手杀了他?”

  杜康不语。

  可久遥作为顾云渊时已历红尘已参朝政,早非不解世事之人,所以只需往下一想,心中便已明白了。

  风青冉,世称“青冉公子”,乱世里慧冠群伦惊才绝艳的人物,雍王刘善的义子,雍王军中的第一人。刘善与他这一对异姓父子,自始至终,父予子以信任,子回报父以忠诚,无论是当年还是如今都是一段恩义佳话。而风青冉与风独影,自襁褓分离,十数年生死不知,可再相逢时,却一个在雍王旗下,一个在东王阵中,血亲变敌人,造化弄人,何其无qíng。

  “她曾说过,她的哥哥那么小便以血养她以命护她……”久遥喃喃着。当日她说起时面上一派骄傲之qíng,以她的哥哥为荣,那么……当她亲手杀了自己的亲人,杀掉自己寻了十几年、曾以血养她以命救她的亲哥哥时,那该是何等痛彻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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