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影空来_倾泠月【完结】(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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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起风青冉,杜康那七qíng不露的面孔上终是流露出眷怀之qíng。“风王的七个兄弟自然都是人中之龙,丰四更是被誉大东第一人,可在我看来,他远不及青冉公子洒脱,青冉公子才是真真正正风标绝世之人。”

  闻言,久遥略感惊异,不由抬眸看着他。

  杜康这刻眼睛望着远处,眼神中尽是追忆,显然他的神思已飘回了昔日。

  “公子当年没能回去找回风王,是因为他被乱兵yù断了一条腿,垂死之际被当年还只是一名百夫长的刘善所救。刘善待公子视若己出,公子亦视他如父,因此当年乱世群雄里刘善虽是才gān最为平庸的,但有公子助他,他一个小小百夫长也变成了坐拥青、雍两州的雄主。”

  久遥听着,忍不住开口追问:“那……他们兄妹又是如何相认的?”

  “公子打出名声后,曾布告天下找寻浦城失散的妹妹,风王当年只是幼儿不知道详qíng,但陛下怎会忘记,当年虽是当掉了襁褓里的玉环和银链,但一直留着襁褓,那便是相认的凭证。只是 ……”杜康轻轻一叹。

  “只是什么?”久遥忍不住追问。

  “陛下看到布告后便将身世相告,风王思量后派南宫秀送信与公子,而公子得知亲妹为当世名将,他当即大笑开怀,道“从今可放心也”便烧毁信件,再不提兄妹相认之事,是以天下间只数人知晓他们的关系。陛下兵围青州之际,曾私下写信与公子,想以他们兄妹之qíng劝服公子,公子断然报绝,道“生不做叛臣,死亦为雍鬼”而死守青州。尔后城破,公子不惜xing命,与陛下道“汝当杀我,才可坐稳江山,才可断雍王旧部之念”。”杜康说到此,眉目飞扬,显是对风青冉敬仰至极。

  久遥听得怔怔出神,好一会儿才叹道:“这风青冉确实潇洒果断,不愧为乱世英豪。”

  杜康听得这话,不由转头看他一眼,“当年雍王帐下良将能臣寥寥可数,自是无法与陛下他们相比,不但八兄妹个个名将,其部下亦是英才济济,所以当年战到最后,公子是无将可派,无人可用,青州才是城破人亡。”

  久遥听到这已是明白了因果,忍不住长长叹息:“是以为免兄妹生隙,最后是她亲自杀死亲哥哥?”

  杜康点头,目光变得沉郁悲伤,“那日傍暮,夕阳红得像血一样,公子就坐在窗前,窗外有一树梨花,白得像雪,她推开院门进来,那是他们兄妹第一次相见,亦是他们兄妹的死别之期。她用的是凤痕剑,公子的血溅上梨花,那时刻她的神qíng……就仿佛是杀死了她自己。而这些年,我恨着她,又守着她……到了今日我却只愿她余生能得欢愉安宁。”

  久遥心头生出复杂的感觉,怔怔看着杜康。眼前的人欣长英挺,武功高qiáng,本是一个许多人都会敬佩欣赏的优秀男儿,可他摒弃这世间的繁华与yù念,冷漠而沉默的做着一个女人的影子,一生以她之忧欢为己之忧欢。

  “你何以待她至此?”

  杜康沉默,许久后,他才沉声道:“我自幼即被刘善选为青冉公子的死士,本是命若糙芥之人,可公子待我亲厚如兄弟。他死前不许我跟随,把我托付给他的妹妹,也把他的妹妹托付给我,让我们彼此依存。所以我与她同命,她痛我亦痛,她悲我亦悲,年年月月的累加着,若有一日她再也无法承受时,我便一剑带她离开。”

  久遥震骇无语,呆呆看着杜康,心头脑中,混乱一片,杜康转回头,看着久遥,那漠然的面孔上有一双亮如冷电的眼睛,“你刺她一剑,她面不改色,不是她冷心冷血,而是她已习惯了世间一切的疼痛苦难。”他说完这句话后,再不理会久遥,径自离去,转眼间便消失了背影。

  十二、悲欢一线隔5

  英寿宫里,久遥呆呆站立许久,然后弯腰拾起那株紫芍,又寻来了花锄,将紫芍种在庭中的花坛里。洒了些水,洗净花瓣上沾着的泥尘,看着亭亭立于土中的芍药,暗想或许到明年,这花坛里便会开满了紫色的花朵,只是明年他又在哪呢?

  拍了拍手,他转身走出英寿宫。

  穿过重重庭院宫阙,来到了凤影宫前。抬首仰望眼前华丽气派的宫殿,想着曾听人说过,此宫的格局、内里的摆设一一比照帝都皇宫里的那座凤影宫。其实不止风王宫,听闻其他各州的王宫亦都是比照帝都里各王曾经居住过的宫殿,日后史书将如何评价大东的开国之君暂还不得而知,但他待其弟妹的qíng义倒真是无话可说。

  凤影宫前的侍卫及侍从看到阶前立着的人皆是一愣,他们自然知道这是清徽君,可请徽君虽是风王的夫婿,却从未来过凤影宫。一时左右都还在犹疑着是先禀报风王还是直接迎他入女王宫中时,久遥已径自跨入宫门。

  久遥虽是不曾来过凤影宫,可他已听得有鸟鸣之声,循着声音他径往里走,不一会儿便到了风独影的寝殿前。

  殿前庭院里一株高大的梧桐村,村上栖着一只通体青碧的美丽大鸟,一双金色的瞳眸蕴着熠熠明光,顾盼间如冷电四she。眼见着久遥前来,那青鸟张翅飞下,直扑向久遥,冲他“嘎嘎”啼鸣,极是亲热。

  久遥看着青鸟不由微微一笑,“想不到你我还有相见之日。”一年多的日子,已让当日东溟海边上的小鸟长成了大鸟,此刻身长三尺有余,羽翼丰盈,利嘴铁爪,已颇有猛禽风范。

  青鸟一边鸣叫,一边围着他绕飞数圈,仿若在欢迎他。

  “好了,好了。”久遥笑着挥挥手,青鸟才是飞回梧桐树上。

  穿过庭院,步上台阶,从敞开的殿门便可看到chuáng榻上怔坐出神的人,那抱剑而坐的孤傲姿态,瞬间灼痛了久遥的眼睛,胸胜如有无形利刃翻搅,一阵阵的撕痛,却看不见鲜血。

  脚步声惊动了风独影,她抬首,一眼便看着了门口站着的久遥,顿时她抱剑的手紧了紧,可人依旧坐着,也没有说话,只是冷然看着久遥。

  久遥跨步入殿,缓缓走至风独影跟前。

  从宫前一直跟在久遥身后的侍从悄悄往殿内望一眼,见两人神色都平静,想来女王不会怪责,便又悄悄退下。

  殿中两人,一坐一站,一时皆无言。

  久遥看着风独影怀中的宝剑,古朴的青色剑鞘上雕着一只凤凰,凤凰的目中嵌一颗鲜红如血的宝石,形态栩栩如生,仿佛随时便会展翅飞去翱翔九天睥睨万物。

  当日东溟海中救起她时,昏迷着她的手中依旧紧握着的此剑,想来这就是凤痕剑。

  她凭此剑征战天下,建不世功业,她亦是用此剑了结她唯一亲人的xing命。

  这是一柄杀人的剑,一柄饮无数鲜血的宝剑!

  而名震天下的风王,就这样抱着她的剑,仿如抱着她的半身。

  久遥蓦然心头发酸,一股怜惜油然而生。

  “我并不恨你。”

  寂静的殿中,忽然响起久遥的声音,如同水滴深潭。

  风独影微有震动,移眸看他一眼,入目的人敞开的外袍里一角中衣雪白,眉笼哀色,显得格外的清瘦。自醒后,他穿白穿黑穿青穿褐,但再不着红衣,曾经他喜欢的热qíng温暖的红,如今在他眼中大抵就是冰冷的血海。

  久遥的目光自凤痕剑上移开,看着风独影,神色平静里带着深沉的苦楚,“我恨的是我自已,久罗的浩劫完全是我一手造成。”

  听了久遥的话,风独影没有反驳与不争辩。她并不想与他理论久罗的浩劫到底是谁造成的,在惨剧之后来说这个毫无意义。

  “其实我心里也很清楚,若我们久罗族人一直盘踮久罗山上闭山锁族,大东是容不得国中有国,总有一日会要派兵踏平了久罗山的,就如同你们征服北海一样。”久遥眼中的苦楚越发深重,“可是……山尤部族就仿佛是另一个久罗族,本是无忧无虑,偏偏祸从天降。”

  风独影垂目默然。

  “我的族人本只是单纯的想不受gān扰的生活在山上,可一夜之间,便血淹青山,尸填碧湖……”久遥说到此处忍不住抬手捂目,“我不能忘那一夜的久罗山,忘不了山上那些死去的族人……我一看到你,我就会想起是你的兄弟杀死了我的族人,是我让大哥撤去了雾障才酿成惨祸!我看着臣民对你的山呼跪拜,我就会想起这金璧辉皇的王宫全是鲜血与尸骨堆彻!无论我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那些死去的人都在我眼前,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亲人的冤屈声总是萦绕在耳!”

  风独影静静的听着,静静的维持着抱剑而坐的姿态。

  “我恨着我自己,我想救我的族人,可最后害了族人的却就是我!”久遥放开手,眸中蕴着深沉的痛楚,偏又是一片清明。

  风独影抬眸。

  两人静静对视,彼此眼中的悲凉疲惫一目了然。

  顾云渊与风独影可以无忌相jiāo,易三与风独影可以坦承相待,可如今隔着血海深仇,jiāo缠着恩义qíng怨,无论是身与心都已不复当初。他与她,是久遥与风独影,是世上最近又最远的人—— 夫妻。

  许久,风独影道:“浅碧山的风景不错,你去那边休养一阵吧。”

  久遥一笑,淡淡的辩不出喜忧,“好。”

  尔后,两人又是沉默。

  又过得片刻,风独影起身,将怀中宝剑挂回原处。

  久遥目光看着凤目上那如同泣血的红宝石。

  “我若要找你的兄弟报仇,你会杀我吗?”

  “会。”

  “你杀了我可会伤心?”

  “会。”

  “我死了你会哭吗?”

  “不会。”

  一问一答,如此gān脆,可隔着一丈之距相对而立的两人心头早已是百转千回欢痛jiāo夹。

  “伤心了为什么不哭?”久遥面上有着淡淡的笑,看着对面清姿素影的女子,一颗心如泡在盐水里,又软又酸,还夹着阵阵火燎似的疼痛。

  “本王不哭。”风独影下颔微抬,自然流露出傲气。

  “傻瓜,你不哭别人怎知你伤心。”久遥轻叹,叹息里萦着脉脉怜爱之qíng。

  那样的语气与目光令得风独影微有怔愣,可还不及领悟,久遥又一声深深的叹息传来:“可就是这样的你才让我心痛难禁。”

  刹时,风独影呆立当场,满目惊愕的看着久遥。

  可久遥却已转身离去,怅怅幽幽的吟道:“仰视百鸟飞,大小必双翔。人事多错迕,与君永相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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