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在所有人征呆之时,谷仞拔出腰间宝刀,闪电般砍向眼前的人,正午的日头明灿灿的晃起一片雪亮的刀光,刀光里风独影了然的浅浅一笑。
“不可!”有叛军回神。
“主上!”有百姓惊呼。
可这都不能阻那雪亮的刀光贯向那白衣单薄的女子,刹那间有人闭上双目,不敢目睹。然后全场都寂静无声,似乎都在等待那一声惨叫,等待头颅落地的悲嚎。
“孤岂是鼠辈能杀!”
没有惨叫,寂静如渊的校场上,一道嗓音如冰下清流缓缓贯入耳中,睁眼看去,顿都呆了。
本应头颅落地的青王俏然而立,在她的身前半跪着面如死灰的谷仞,他的脖子上横着青王的左掌,那纤长雪白的手掌远望如一柄锋利的玉刀抵在他的咽喉,而他手中的宝刀却不知何时到了青王的右手中。
所有人都目惊口呆,恍如梦中。
风独影看着谷仞,既无恼怒也无鄙夷,她唇角淡淡一勾,若烟云转瞬即过,“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谷仞依旧木jī似的未能回神。
风独影俯近他的耳边,“我是风青冉的妹妹,你下去了遇到哥哥时告诉他,我很快便会去找他。”
她的声音很轻,可近在耳旁,谷仞听得清清楚楚,猛然抬首,震惊地看着她。也在那一刹,风独影扬眉一笑,那笑容仿佛雪绽夜空,空华绚烂,谷仞目炫神摇中,一声清叱“鼠辈当死!”响起,眼前白光一闪,颈间一痛,然后看到自己无头的身体。
那一刻,校场上死一般的寂静!
风独影提刀而立,睥睨天下,声震九空:“降者跪!反者斩!”
校场上被谷仞的死震住的人,又被这一声喝叱唤回了神智,百姓敬畏无语,叛军惊慌一片。
“降者跪!反者斩!”
天空上,蓦然传来一阵雷霆般的朗喝,校场上的人都不由抬头望去,顿时倒吸一口冷气,张口瞪目,满脸的不敢置信。
朗朗晴空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飞来了许多凶猛的玄雕,玄雕的背上驮着铠甲如银红缨似火的将士,就仿佛是天兵天将从天而来!
“降者跪!反者斩!”
雷霆厉喝里,校场上的百姓们都满怀敬畏的跪下,许多的叛军也不由自主的跪倒。
他们从未曾见过如此景象,他们那一刻能想到的是:天助青王,遣来神兵!
在众人跪倒之时,叛军中有些人却蓦然跳起,扑向风独影,同时大声喝道:“兄弟们,抓住青王,你我才能活命!”
此话顿令一些叛军醒神,然后纷纷拔出兵器,有的扑向青王,想最后一搏,有的却扑向百姓,*的只想杀人陪葬……却在那些人行动的瞬间,天空上飞下一阵箭雨,she向那些叛军,顿时一个个惨嚎着倒地。
百姓们见之,顿有惊慌者想要抱头逃窜,也在那一刻,传来一声冷喝:“站在原地,勿要乱动!”
那声音就响在耳边,带着无上的威严与力量,直震他们四肢发软,几乎是反shexing的所有人都趴跪在原地,慌乱中抬头望向前方——青王白衣胜雪,刀光如虹,抬手挥臂间,刀意凛凛如苍穹覆盖,扑来的叛军如遭飙风扫过,只见赤血抛洒,头颅滚地,校场顿化修罗炼狱,满布森罗恐怖之气!
“啊……”
百姓尖叫,许多胆小的更是直接昏倒,更多的却是吓得神痴魂呆再也无法动弹,却也有一些壮着胆子看着眼前这血腥之外又令人惊叹的一切……
半空上,两百只凶猛的玄雕驮着那些万中选一的神箭手飞近校场,在被叛军围在校场中的百姓上空盘旋,就如同巨大的云朵笼罩于半空,护住那些无辜又惊恐的百姓,他们手中的银箭无qíng的飞she,无数叛军就在那些箭下亡命。
惨叫哀嚎的是叛军,惊叫嚎哭的是百姓,金戈凄厉,刀箭无qíng!
在满城叛军惊慌一片之际,“咚咚咚咚……”城外蓦然鼓声震天,厉则行率领大军攻城!
……
《东书?列侯?凤王传》记:元鼎六年七月二十二日,王破溱城,尽斩叛军。
那一战,日后史家评论,谓之大胆至极,乃置之死地而后生,非凤王不可为也。
那一日,半空上驭雕而来的战士令百姓记忆深刻,从此后风独影被百姓敬称为“凤王”,因为只有凤凰才可令百鸟俯首,而能驱使大雕为坐骑的青王自然就是天上的凤凰下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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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军歼灭后,风独影在溱城停留了两日,安抚百姓,任命心的府尹与都副,然后在满城百姓的崇敬仰慕之下启程回到王都。
回朝之后,她封赏了大臣,其中又以国相徐史、王城都统宴瑕叔最为殊厚。
七月二十六日,丰极辞行,风独影亲自送行。
送出了王都,又送出了郊外,可风独影却似乎没有停步的打算,丰极更是没有阻止的意思,两人并骑而行,就那样不急不慢地走在最前面,身后十丈外跟着数百侍卫,而厉则行早已领着大军先行一步。
送出了几十里外,一直送到了澜河边,两人几乎是同时勒马,相望一眼,微微一笑,然后下马。
“歇一会儿。”风独影放开白马的缰绳道。
“好。”丰极也放开可黑马的缰绳。
两人并肩缓步走向河边,秋日的丽阳洒落于宽广的河面,仿佛飘散着无数的金子,浮光璀璨,几只水鸟清啼掠过,然后敛翅飞落于河岸边的芦苇上,秋风dàng起时,河边落木萧萧,枯叶如蝶般随风而去。
“这条澜河起于昆梧山,纵贯雍州、青州,直入碧涯海。”丰极抬目遥望河水南下。
风独影在河边蹲下,伸手鞠一捧水,看着水自指间哗啦流去,微有恍神,然后轻声道:“顺着澜河往上走,便到了雍州;顺着澜河往下走,便来到青州……四哥,如此一想,我们毗河为邻,离得很近。”
丰极看着她蹲于河边,指间的河水早已留尽,可她依旧伸着手,仿佛想要挽留这滔滔南下的河水,他目光一垂,面上浮起淡雅的微笑,道:“是很近,待到冬日,我乘船而下,你乘船而上,便可相会于半途,然后你温一壶酒,我chuī一首笛,共赏初雪簌簌。”
风独影听着,抬目顺着河面往北望去,仿佛已看到来日qíng景,不由得也微笑道:“我们还可以在河中垂钓,然后再河边生一堆火烤鱼吃,夜里风寒,就喝温得热热的屠苏酒,等到月至中天,酒意醺然,你chuī一曲《醉渔唱晚》,我则为你舞剑助兴。”
两人说着,不由都移目相视,望见彼此面上的微笑,望见彼此目中的向往,也望见了彼此心中的苦涩与暗痛。
相视片刻,风独影起身,移步走近,咫尺之间,她微微仰头看着丰极,凤目萦着脉脉柔光,“四哥,我就送你到此,只愿你我终有一日能澜河之上乘船观雪,垂钓烤鱼。”
“七妹……”丰极看着咫尺之间的女子,因着伤病,她纤瘦苍白,不胜罗衣,非以往那个气势凌人光华夺目的凤凰,心痛之间蓦地想起少时读过的一厥词。
“近来憔悴人惊怪。为别后、相思煞。
我前生、负你愁烦债。便苦恁难开解。”
心间默念,霎时神恸魂悲,qíng不自禁喃喃轻语:“今时今日,到底是我误了你,还是这天下误了我们?”
那句喃语如此轻,可风独影还是听见了,顿时一呆,怔怔地看着丰极,然后伸过手,牵起他的手握着,“四哥,你不要如此自苦。”
两手相握的瞬间,丰极一颤,然后手腕一动,反握住她的手,目光低垂,如自语轻呓一声,“穷穷此一生,终难幸免。”
风独影胸口一堵,不由也抓紧了丰极的手,以一种平静却饱含苦楚的声音低低道:“四哥,若你我易位而处,终也只得今日结果。”
丰极一震,抬眸看着她,yù言却无语。
“这时间,最能体会四哥之难之苦之痛的唯有我。”风独影凝眸看着他,凤目里依稀涟漪缱绻,却又在下一瞬恢复平静。
这短短一语其中深藏的意味,这时间大约也只有丰极明白,念及往昔,念及风青冉,想起久遥说过的话,他心头一窒,握着她的手不由紧了紧,“七妹,不要再想着那件事,我想他从不曾怪过你,也相信他不愿你余生都为此痛苦。”
风独影点点头,答应得很快,“”好,我不再想着那事,四哥也不要再念着从前的事,我们都把那些让人痛苦的事抛开。
丰极闻言,凝眸深深地看着她。
风独影也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他。
这一刻,河边的时光显得那样的悠长静远,带着淡淡怀念的轻愁。
两人目光相对里,心头千思万绪百转千回,往昔就仿佛指间的水哗啦啦流淌而过,脑间依稀有幽幽回声dàng起。
少年时的两qíng相悦,却因罪孽与愧疚而止步不前,而后戎马征战浴血拼杀里已无暇顾及儿女qíng长,再后来天下一统坐拥江山,两人却已非昔日的他与她,夹杂着无数的人无数的事……他们蹉跎半生,终是qíng深缘浅。
许久,风独影开口:“四哥,纵天下人恨你怨你恼你,我却从未有过,自我有记忆以来,我便敬你慕你,世间虽男儿万千,却无一人及你,便是今时今日,我亦不改初衷,四哥永远是心中胸怀天下有qíng有义睿智无双的第一英雄。”
这样的话,她也从不曾说出口,此时此刻,低不可闻的轻语,仿佛是说给自己听,又仿佛只是脉脉诉与对面的人听,出口的瞬间便已化于风中。
丰极听到了,入耳的刹那,心如刀割,禁不住满怀悲怆,目中热流涌动,他仰头紧紧闭上眼睛,尽管自胸膛至咽喉这一截,气息所过如火烙般痛不可当,可他依然一字一字清晰说来:“好,我们都抛开以前那些事,我永远是你心中天下第一的英雄,你永远是我心中天下独一的妹妹。”
“嗯。”风独影颔首而笑,眼帘垂下的瞬间,似乎有水珠滴落。可抬眸时,凤目里一片清澈,明亮得似浸在水中的宝石,“四哥,往日总是你为我送行,这一次我要目送你离去。”
“好。”丰极点头。
两人握在一处的手慢慢放开,彼此都想指间的温暖多留片刻,可放得再慢,指与指相连的部分也只那么长,当指尖分离的瞬间,两人同时决然收手,一个转身离去,一个负手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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