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影空来_倾泠月【完结】(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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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丰极跨上坐骑,骏马不由得仰首长嘶,似乎迫不及待想要放蹄奔去,丰极勒住缰绳,看着河边的风独影,犹疑片刻,开口道:“清徽君,他……”只道了个名字,便收了声,想说清徽君是胸怀磊落之辈,想说他待你亦qíng深义重,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仿佛huáng连锁喉,苦不堪言。

  “四哥放心。”风独影抬首望一眼上方晴空,“久罗的仇再深,久遥他便恨再痛,终夜会顾全我。”

  丰极微怔,看着她。

  “久遥是顾云渊,顾云渊是久遥。”风独影唇角微勾,想浮起一抹笑,却终是失败。

  丰极呆了一下,才想起了帝都里那个功名利禄等闲视之却无畏权尊数次请婚的轻狂书生,沉默许久,他淡淡一笑,点头道:“那我便放心了。”话落,他手中马鞭亦落,霎时骏马萧萧,奔驰而去,身后的蹄声震地,百余骑紧紧追随。

  风独影静立河边,风chuī动她的衣裳,她的人却像一道凝固的剪影,一动也不动地望着前方那一骑逆着滔滔河流向北而去。

  骏马飞驰里,丰极偶一回首,却见远处半空,青碧色的大鸟驮着一人缓缓飞来,霎时手一顿,几乎想要勒马止蹄,可终只是任马儿驮着他奔去。遥遥望见有青鸟飞临河岸,然后天青身影缓缓走近河边的人,身姿颀长挺拔,秋日丽阳下,如同青色梧桐焕发着暖暖生机。

  目望河边井立的那双身影,丰极胸膛里如坠千斤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来,面上却缓缓浮起微笑。

  凤凰儿,从此以后,四哥真的可以放心了,因为有这个男人陪着你守着你。

  这个男人——

  凤凰飞时,他就是天空。

  凤凰落时,他就是梧桐。

  “朝饮苍梧泉,夕栖碧海烟。宁知鸾凤意,远托椅桐前。”他喃喃轻念,然后收回目光,扬鞭策马,如一道墨电飞逝,远远地抛落一阵狂笑,笑震苍穹,却难禁悲怆。

  奔行数里后与厉则行率领的大军汇合,即起程回雍州。

  这一路上,丰极纵马飞驰,风驰电掣般,仿佛急不可待地要回去,又仿佛害怕身后的牵绊,日夜奔行不休,于是四日后,他便已至雍、青两州的jiāo界处。

  望见前方的界碑,丰极才勒马,缓缓回首凝望青州。

  放目望去,荒野无垠,风chuī糙折,鸟飞叶舞,却再没有那个女子凝眸相送。

  抬头,苍穹澄碧,白云飘游,令他想起河边的那双身影。

  那个男人可以放开仇恨,无论好似为民还是为她,都可赞一声胸怀阔朗,就如同上方无垠的碧空,而凤凰儿就如同那些白云,自由自在飘游着,却总在他的怀中。而自己……大约只是暗沉无星的夜空,掩了凤凰一身光彩,还让凤凰不知不觉中迷失了方向。

  “主上,您看!”

  耳边蓦然传来喊声,他收回目光,便见身旁侍卫指着身后惊喜地叫道:调转马头看去,眉头微微一动。

  “是王妃来迎接主上!”

  界碑远处,侍卫侍从们拥着一架华贵的车辇奔行而来。

  丰极看到,缓缓驱马前去,越过界碑之时,胸腔里一动,仿佛有什么无声无息地飞去,霎时整个人都空了,一半虚无,一半寂灭。

  车辇在前方停下,然后走下一位年轻女子,大约二十出头的年纪,衣饰朴素,身段苗条,鹅蛋脸,肌若凝脂,并无十分颜色,只一双点漆似的眼睛格外明秀,亭亭立于车前,温柔浅笑里含着十分qíng意望着缓缓走进的丰极,整个人静雅如古画里走出的仕女,周身萦着一脉袅袅书香。

  “云岫,你怎么出来了?”丰极下马。

  杜云岫望着丰极安静的微笑,伸手牵过他的手,抬指在他掌心轻轻写下:“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丰极一笑收手,“我们回去吧。”

  杜云岫无声地点头。

  扶杜云岫上车后,丰极依旧骑马,伴着车辇缓缓而行,车帘掀起,露出杜云岫端雅的面孔,那双明秀的眸子极尽温柔地望着丰极,似乎舍不得不看他。

  丰极看着那双眼睛忽然就想起了澜河边风独影目送他离去的神qíng,不由有瞬间的怔松,恍然中伸出手,想要拂开那缕被风chuī乱的鬓发,半途中蓦然醒神,手落向车帘,微笑道:“秋天的风冷,别受凉了。”

  杜云岫默默点头,然后车帘放下,阻挡了彼此视线。

  丰极慢慢敛笑,抬目望向前方。

  前方是雍州,那里是他的归处,而身畔这一份安静的温柔,将默默伴他到最后。

  第十七章 一梦巫山长

  八月,秋色渐显,紫英殿前的huáng叶落了一地,侍从们刚打扫了,风chuī来便又是一地。

  午时,紫英殿里一阵“臣等告退”声传来,侍从们赶往垂首退到一旁,然后文武大臣们自大殿内鱼贯而出,最后出来的是国相徐史,他走出大殿后忍不住回头望一眼御座上的女王,眉间拢起忧心的神色。

  “国相大人。”

  冷不防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如同古琴低吟般好听,徐史转头,便见清徽君踩着满地落叶若高山雅士徐徐走来,他忙上前迎了几步,施礼道:“臣见过清徽君。”

  久遥含笑回礼,“国相面带忧色,所为何事?”

  “没什么事。”徐史摇头,回头又望了一眼紫英殿,然后才看着久遥低声道,“臣只是觉得主上进来消瘦了许多。”

  久遥面上的笑便慢慢敛了,目光望向紫英殿,眼中带起了愁思,然后他冲徐史微微点头,越过他,往紫英殿走去。 步入紫英殿,自然看到了御座上的风独影,那瘦削的身形就如一竿细瘦的竹,似乎风一chuī便会倒。

  其实不用徐史提醒,久遥早已看出她的不对劲,字叛乱结束以来,不过十余天,她已是急剧地瘦了下去,圆润的双颊消失后,脸便整整小了一圈,下巴更是削尖得如锥子,如今的青王一眼看去,倒更似一柄锋利的长剑。而与她消瘦的身体相反的却是她的奕奕神采,双目明亮,步伐敏捷,似乎永远也不会疲倦地勤于政事,日坐紫英殿,夜宿含辰殿,朝堂里她依旧是哪个明断果决雷厉风行的女王,更令百官尊崇。

  久遥每日看着,暗自惊心。

  仿佛看着一团火,炽烈地燃烧着,或许下一刻便将薪尽成灰烟消云散。

  风独影步下玉阶,看到殿前立着的久遥并不惊奇,只道:“又到膳时了?”

  这些天以来,每日三餐久遥都要与她一道用。若换做以往帝都里的风影将军,她肯定是烦不胜烦地拧着眉头甩也不甩地走开,若顾公子多缠几回,她大约就是凤痕剑出鞘冷叱道“再缠着,本将剁了你的爪子给将士们下酒。”

  而今时今日的青王,从不拒绝,从不多言,一切听之任之。

  “是呢,今日我让他们做了一道梨花豆腐汤,极是清淡可口,等会儿你尝尝,看喜不喜欢。”就要微笑道。

  “嗯。”风独影没有停留,快步掠过他身旁,走出紫英殿并径往凤影宫去。

  朝堂之外的她,似乎已被层层厚冰严严实实地裹住。

  两人回到凤影宫,膳食早已摆好,风独影落座,一旁时候的女史叶莲舟先给她盛了一碗汤,喝着汤时,猛听得殿外青鸟一声长啸,殿里的人不约而同都被惊了下,风独影碗里的汤洒出,打湿了衣裳下摆。

  “这时刻叫,可是还没有喂它?”久遥望一眼殿外道。青鸟长得越大,食量便也越大,每日都得吃三顿,顿顿都需十几斤生ròu。

  “估计喂鸟的内侍耽搁了。”叶莲舟道,转头吩咐人去催催。

  就要回头,看着对面的风独影。一名宫女整蹲身为她擦拭着衣裳上的汤水,若是以前,她定不能忍受这点脏污,早已起身去换下这身衣裳,可此刻,她只是无动于衷地喝着汤,看也不看一眼。

  “饱了,还有折子未批,你慢用。”喝了几口汤,风独影便放下碗,起身离开,去了含辰殿。

  一殿的宫人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去,然后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望向了唯一在座的清徽君。

  久遥望着她放下的碗,那汤只喝了一半,桌上的饭,菜更是不曾动过。这半月来,都是如此,每顿她都不过进食几口便道饱了,有时甚至就喝几口汤作罢,若不是他日日一到饭时便去找她,大约她也不会记得要用膳。更不会觉得饿。

  “清徽君,主上这样不思饮食,长此以往,身子可怎么吃得消啊?”叶莲舟忧心忡忡地道。

  久遥没有做声,凝眸看向宫门,那里早没了人影,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许久后默默端起了碗筷。

  叶莲舟轻声叹息一声,退下了。

  久遥用过膳后,回了英寿宫,香仪见了他,立马欢快地迎上前来,“清徽君,你叫我准备的东西我都备好了。”

  久遥笑了笑,赞赏地拍了拍她的头,“香仪做事就是快。”

  香仪闻言,眉开眼笑,“清徽君还要准备什么吗?”

  “没有了,你去吧。”久遥挥挥手。

  “那我真去了哦,我正想找织制坊里的谢姐姐学绣那双面绣呢。”香仪蹦跳着出了宫。

  久遥回到寝殿,倒在榻上阖目休息。可是一闭上眼,脑中便是风独影苍白消瘦的身影,难以安心,轻叹一声,他起身走至窗前,漫无目的地望去时窗前忽然冒出个人来,吓得他猛地往后退了几步,待看清了人,却是怒也不是斥也不是,只能吸气平息心跳。

  “清徽君。”窗边的人笑得眉眼弯弯,衬着白净秀气的面庞,实在是让人看得赏心悦目。

  “南宫大侠。”久遥几乎是有些咬牙切齿地称呼对方。

  “清徽君,在下目前已不做大侠了,任主上近身侍卫,你可以称呼我南宫侍卫。”面貌秀气的年轻男人笑起更是秀致。

  久遥看着眼前这位曾被杜康取代如今又重归旧位的南宫秀,无言地叹了口气。

  想当年在帝都做顾大人时,他也是见过那几位默默跟随在皇帝及七将身旁的近身侍卫的,虽不能说了解,但只观外表便知都脱不了“稳重可靠”这几字,杜康更是沉默寡言到了极点,却是万万没有想到与龙茶、石衍、赵空等人同出一门的南宫秀会是这么个人,与杜康更是天遥地远。

  七月底,那日午后他自太医院取了药,亲自给风独影送过去,谁知还没到凤影宫,半路上忽然从屋顶上跳下个人,正好挡住了他的路,他还未反应过来时,那人轻轻“唛”了一声,然后冲着他彬彬施礼,道:“清徽君是吗?在下南宫秀,目前是位行走江湖锄qiáng除霸惩恶扬善的大侠,你可以唤我南宫大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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