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池春_九斛珠【完结+番外】(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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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保原也只是陪韩玠前来,身上没压事qíng,就有些笑容可掬,“这位韩大人在外头号称玉面修罗,瞧见那仙鹤了吧?皇上特赐的!”索xing闲站着无趣,便与故人闲聊起来,“说起来这可是个厉害的主,靖宁侯府的二公子,武功才学样样都是出类拔萃。当初他刚进青衣卫,宫里宫外都觉得意外,谁知道不过两年的功夫,瞧见没,圣眷优渥,前途无量呐!世家公子进青衣卫的也不少,像他这样又有手段又会做事的可不多。”

  “你说他……”莫蓝的面色已是微微发白,“是靖宁侯府的?”

  薛保察觉不对劲,问道:“怎么?”

  “没,没怎么。”莫蓝像是有些站累了,靠在后头的墙壁上,低头喃喃道:“就是觉得世家公子们大多养尊处优,很少像他这样……看着格外狠厉。”

  薛保在宫里打滚多年,对莫蓝说不上知根知底,却也是相知甚深,哪里听不出那牵qiáng的语气。

  有些诧异的打量了莫蓝两眼,见她已经低下头不说话了,便也没再追问。

  皇宫里的管事姑姑们虽也是伺候人的,却比外头一些姑娘还要有体面,尤其是像莫蓝这样在皇后跟前伺候过,当时连有些妃嫔都得避让三分,那些年里也是穿着绫罗戴着金玉,比些低等妃嫔都要光鲜。

  薛保还记得当年初见莫蓝时的模样,十七岁的姑娘穿着锦缎宫装,笑着将一把金银锞子放在他手里。那时候他还是冯英跟前的一条狗,从小就穷惯了,被带到御前伺候,就连跑腿传话都觉得是无尚光荣,接过那一捧金银锞子,满心都是感恩戴德。

  而今二十多年过去,十七岁的姑娘已在深宫中熬成了婆婆。不过四十余岁的年纪,一丝不苟梳着的发髻里却添了白发,就连眼睛里的光彩也全都失去了,像是枝叶凋尽的枯木。

  薛保几经起落,想起过往种种,也有些出神。

  韩玠走出静室的时候,就见薛保和莫蓝都立在墙根底下取凉。听见门扇的动静,莫蓝迅速抬起头,面色像是有些苍白,往他脸上看了看,像是有些惊异似的,连忙避开。

  这一串反应不过两息之间,韩玠却清晰完整的捕捉到了眼里。

  他有些诧异,皱眉看了莫蓝一眼。

  ☆、第86章086

  见到韩玠出门,薛保便走了过来,“韩大人都查问完了?”

  “还要再查问一人。”韩玠原本都打算走了,在见到莫蓝那反应的时候却临时改了主意,道:“还有些事要问莫蓝姑姑,无妨吧?”

  “韩大人只管问,只管问。”薛保笑着回头示意莫蓝,那头莫蓝也迎了上来,将所有的震惊藏在眼底,低头跟韩玠进了静室。

  冷宫里的静室也很简陋,除了一副桌椅之外几乎没有旁的东西。窗棂已经旧了,上头的窗纱被晒的年头久了颜色花样都已经淡得辨认不出来,只是毕竟质地好,除了有些破dòng之外,竟然也还能勉qiáng撑着。

  阳光明晃晃的漏进来,韩玠叫莫蓝坐在对面,随便找个由头挑起话题,又将刚才的问题重新问了一遍。对面的莫蓝像是心神极乱,偶尔抬头瞧他,目光对视的时候竟是迅速逃开,说话也变得语无伦次起来,内容虽与先前的回答相差无几,却显然不如最那样镇定自若。

  这完全不是一个久处深宫、曾在皇后跟前伺候的宫女应有的模样!

  明明刚才还沉稳不惊,她出了静室之后,做过什么?

  韩玠愈发怀疑,索xing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bī问,qiáng令莫蓝抬头对视的时候,那双已然渐渐浑浊的眼睛里分明有慌乱和逃避。怎么回事!这变化太大,韩玠疑窦已起,见查问的内容没有出入,便叫莫蓝先出去,随即将刚才守在外面的小太监召进来,问道:“先前莫蓝出去之后,做过什么?”

  小太监一直在外头守着的,想了想,如实回答道:“姑姑出来后就和薛公公说话,没见做别的。”

  “和薛公公说话?”

  那小太监便道:“我听说他们以前是认识的。刚才一起躲了会儿凉,也没见做什么。”

  那么莫蓝的变化就是在跟薛保说话时发生的?

  韩玠再度出门的时候,莫蓝正跟小宫女儿们站在一处,薛保则是与先前全无异处,正在门口站着。他笑着说了声“薛公公久候。”薛保的脸上便又堆出笑意,“韩大人说哪里话,我这也是奉旨办事,韩大人还有什么要问的么?”

  “没了,麻烦公公来这一趟,韩某谢过。”

  ——薛保虽是太监,却是掌着印的,虽然未必有冯英先前的胆大妄为,然掌印太监的身份摆在那里,有些低阶的官员在他跟前还要点头哈腰,韩玠虽不必如此,却也挺客气。

  薛保便也坦然受了。

  两人离了冷宫,两侧道路荒芜冷落,韩玠微微一叹,“韩某以前没来过冷宫,未料竟是如此qíng形。那位莫蓝姑姑在这里真是可惜了,看她与薛公公闲谈,应当是相识?”

  “她与我是老乡。”薛保在御前伺候,最会听音,知道韩玠查问的习惯,既然瞧见了他跟莫蓝在一处的qíng形,必然会问,便主动撇清,“她在冷宫待久了,难免胆小,出来说大人威仪高贵,叫人不敢直视。我便劝慰她几句,免她不安。”

  “这就是过奖了,”韩玠偏头一笑,打趣道:“薛公公没说我坏话吧?”

  “大人行事刚正,有什么坏话可讲?”薛保笑答,大抵也察觉出了韩玠刨根问底的意图,反正没说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qíng,索xing一概坦白,“只说大人出身豪门,做事却如此认真,一丝不苟,叫人钦佩。”

  韩玠的目光一直留意着薛保的神qíng,见他不似说谎,便也没再追问。

  回到衙署的时候,韩玠却有些坐立不安。

  今儿去冷宫查问的事qíng其实不太重要,从莫蓝到里头几个宫女,说辞都没什么大问题,不值得深究。叫他奇怪的是莫蓝的反应——最初查问,她言语有序,目光相接的时候也毫不躲闪,可只是隔了那么片刻的功夫,怎么就忽然变了?

  唯一的变数就是她跟薛保的谈话。

  假若薛保太会演戏,没说实话,她们的谈话内容到底是什么?

  假若薛保所言属实,那么,莫蓝为何在得知自己的出身后,举止大变?

  许多细碎的线索若隐若现,韩玠沉默着站在案前,双唇紧紧的抿着。

  他既然下决心要除去越王、郭舍等人,自进了青衣卫后就格外留意,宫内宫外与他们相关的消息都不放过。青衣卫里有无数的积年卷宗,涉及朝堂大事,也有宫闱秘辛,其中大部分的卷宗韩玠有权查阅。他闲暇的时候也翻过许多卷宗,许多大案之间互相牵连,印象中,宫闱相关的卷宗里,对于莫蓝的描述寥寥可数。

  她为何会在得知自己的身世后举止大变?

  一个十多岁就进宫,曾在皇后跟前伺候,在深宫中三十年沉浮的管事姑姑,理应不是那种表现。他进入青衣卫也才两年,而莫蓝十多年前就已经在冷宫了,两人原本没有任何jiāo集。

  韩玠百思不得其解,站了将近一炷香的功夫,又往那浩如烟海的卷宗里去了。

  这一整宿都在存放卷宗的书室里度过,韩玠翻了上百份卷宗,依旧没找到什么与他有任何关系的蛛丝马迹。直到天亮快要离开的时候,忽然被一份卷宗里的日期吸了目光——

  那是关于宫中一起给宫妃投毒的案子,涉事的宫女叫素月,涉案时只有二十岁,原该到了年纪放出宫去,却因为卷入给多年前故去的刘嫔投毒的案子里,被判了杖杀之刑。那是靖十六年腊月初的事qíng,卷宗里详细记录了当时素月的口供,将腊月前后所作的事qíng说得格外清楚。

  吸引韩玠目光的就在这里。

  元靖十六年十一月三十,当时的宁妃还只是个贵人,深夜诞下了三公主,当时素月就在旁边伺候。

  那个日子,恰恰就是韩玠的生辰。

  有关自己的事上,人总是格外敏感,韩玠将那日期瞧了半天,没想到三公主竟是跟自己同时出生,倒真是巧合。

  他随即心血来cháo,翻阅了整个卷宗,发现素月十四岁入宫,十六岁被分派到宁妃身边,其后的几年没什么过人之处,也犯过什么大错,就连刘嫔投毒的案子,也似乎是牵qiáng的——根据卷宗的记载,她虽在宁妃跟前伺候,却是旁人的指使,谋害妃嫔。

  供词很模糊,对照整个案子,颇显漏dòng,然慎刑司向来都视低等宫人的命为糙芥,仓促结案,也无人去认真核查。

  韩玠随即翻查了那之后的一些卷宗,将近一年的时间里,有十来件案子,其中被杖毙的宫人不少,而详查那些人的经历,倒有四五个人是曾在宁妃跟前伺候过的。只是卷宗里没再出现过与元靖十六年十一月三十相关的只字片语,只是有一处提到了宁妃,说那宫人是冒犯冲撞了宁妃,被皇后惩罚后打发去做苦役。

  短短一年时间,一位妃嫔诞下了孩子,伺候她的宫人却相继出事。按那些卷宗来推测,大约都是宫人们在宁妃生产前后犯错,被罚往别处,然后被牵扯入其他案子,相继杖毙。

  这就有些意思了。

  韩玠在案前坐了一整晚,将这些卷宗看完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

  他扶着后颈揉了揉,正在伸懒腰的时候,管着书室的书郎进来,有些诧异,“韩大人又看了一整个通宵?说起来,咱这里那么多大人,就数韩大人做事刻苦。这一晚上累坏了吧?纸坊街的刘老伯回来了,可以去买碗馄饨吃啦!”

  纸坊街刘老伯的馄饨在青衣卫里是出了名的,这些汉子们昼夜替换值守,清晨下值的时候也都喜欢去那里吃一碗馄饨。

  韩玠闻言道:“那可真是久违了,有差不多三月了吧?”

  “嗯,三个月了,大家都想念呢!”那书郎笑了笑,指着案上堆积如山的卷宗,“这些卷宗韩大人还要看么?”

  “不看了,归架吧。”韩玠因为时常翻阅卷宗,将各类文书翻得乱七八糟后总有些歉然,每回都会帮着书郎将卷宗归回原位。这会儿天色尚早,除了这位勤快的书郎,书室内也没人过来,俩人一个报卷宗号,一个按照天gān地支的分类将卷宗放回原位。

  末了,韩玠便道:“最近接了个案子跟一个叫采蓝的宫女有关,烦你有空时将她的卷宗挑出来记着,到时我来翻看。还是老规矩。”

  这书室里的书郎虽没有韩玠这般的武功和刑讯本事,却都对自己所掌书室的卷宗排放了如指掌,由他来挑卷宗,比韩玠自己寻找要省事许多。青衣卫中每个人接的案子大多也是保密的,所调阅的卷宗也不会向外透露,这书郎自然晓得老规矩,便忙道:“韩大人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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