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暗与流年换_东篱菊隐【完结】(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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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备受父亲宠爱的少年因为她而被斥责了么?

  心里终是不甚好受。

  朱棣下葬了。

  朱高炽登基继位,改明年为洪熙元年。

  八月了,宫后苑里桂花正香。知梦想起去年朱棣还命她收集些桂花做桂花酿,到宫后苑走一遭发现满地的落花与残枝。朱高炽的妃子们多不是惜花之人。

  朱瞻基还常见,忙着处理太子该处理的政事。朱高炽不注意时他便瞧她,有些话要说的样子。

  知梦也只是端茶倒水恭谨有加,张氏的话言犹在耳不敢忘却,颈上的勒痕虽已褪去但时时还感到痛楚。

  那日朱高炽不在,殿里只朱瞻基与知梦并两个奴才,其中一个便是那日殿中伺候她“上路”的小太监。

  “还疼么?”朱瞻基的声音很轻,眼睛盯着她的脖子。

  知梦摇头:“谢殿下关心,奴婢不疼。”

  “怎么那样着急,片刻都等不得。”朱瞻基说道。

  片刻……

  知梦不语。

  “你受苦了。”朱瞻基已起身到她面前了。

  知梦紧张,后退两步瞧瞧那两个小太监仍旧低着头,似乎对眼前的事没瞧见一般。

  他进两步她便退两步,直到后背贴到了槅段。

  “你,不认得我了么?”朱瞻基剑眉紧锁,这是他未料到的,知梦对他如此抗拒。

  “您是太子殿下,奴婢自然认得。”知梦说道。

  手蓦地被握住,知梦用力却抽不出来只得任他抓着。

  “谁要你认识什么太子殿下,你认得我么?你看看我是谁?”朱瞻基问道。

  知梦不及他高,只看到他明huáng袍子前绣着的金龙。

  “天底下唯有皇上与太子殿下能用这样的服色,您不是太子殿下又是谁?”知梦说道。

  “你在气什么?”朱瞻基问道。

  知梦不知怎么回答,她气么?不知道。自然更不知道气的是什么。

  好在,殿外悠长的一声“皇上回宫”适时响起。

  知梦松了口气。

  手被松开了。

  三十章

  回到自己住的地方,两腿站的酸胀。想起白天的事,想着朱瞻基那一脸的错愕。

  这世上又有谁能保护谁永远不受伤害呢?

  知梦睡得不安稳,梦里总看见那些挂在梁上飘飘忽忽的尸身,长长的舌头,七窍都在流血。

  吓得睡不着知梦摸出念珠打坐念往生经。这样的日子已经持续了好几天,噩梦愈加厉害,知梦整晚不能睡,脸色便苍白起来,走路也是头重脚轻,有两次明明看见没有门槛,迈过去却差点被绊倒。

  “萧女官,你脸色不好,是不是病了?”昨天,朱瞻墡问她。

  朱瞻墡比他哥哥更常来乾清宫。

  “没,谢殿下关心。”知梦说道,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

  “天凉了,注意些才好。”朱瞻墡又道。

  “是。”知梦赶紧找了由头到暖阁里躲着去了。

  朱瞻墡的眼睛里有些东西,不同于朱高炽那样如看到可口的食物一般,也不同于朱瞻基的炽热无法闪躲,他的眼神是温润的,像香泉河的水,静静地在人身边流过,温柔而不激烈。

  所以她才要躲开。

  这样清澈的水就这样永远静静流淌着就好,不需要掀起波澜,水花儿就不会撞在石头上会变得粉碎。

  “你们还是怨恨我么?”定定心神知梦摸索着下chuáng,找了件厚衣服穿好轻轻打开门栓出去了。

  没有月光,一片漆黑中,挂在廊下的宫灯红得愈甚,红得让人有些胆颤。

  避开守卫知梦往那日“上路”的殿中来了。

  宫里人信鬼信神,这里又死了如此多的人,自然便是活人勿近,即使夜里周围也无人守卫。

  “咯吱”。

  知梦犹疑片刻推门进去,顿觉一阵yīn冷之气扑面而来。

  眼前似乎又是那一排穿着各色华丽衣衫的女子。

  待眼睛适应了黑暗知梦找到梁下的位置坐定,手持念珠开始默念往生经,凉气依然未消散,让人寒到心里。

  门似乎被什么chuī动发出了轻微的声响,知梦没在意。北京的秋天本来风就大,尤其到了夜里寂静时分更是肆nüè。

  直到感觉面前多了道人影。

  没错,人影。

  知梦睁眼,眼前一片漆黑。

  “你是谁?”知梦问道。

  “让你看看我是谁。”嗓音尖细颇有些刺耳。

  火折子微弱的光亮了,正照在那人脸前。

  知梦吓得忘了做些什么反应,只喃喃道:“你是鬼。”

  满带着恨意的脸离她越来越近:“我是鬼,死在你手里的冤死鬼,今天是来索你的命。”又是两声怪笑,微弱的火光里那张脸很是狰狞。

  火折子熄了,知梦却清楚看见一道寒光闪过。

  她觉得这一次自己总该死成了。

  一声沉重的“噗通”声。

  “萧姑娘?”听声音是马云。

  一只手摸索着扶住她的肩膀:“萧姑娘,快走,这儿我会处理。我知道你不明白,回头我再告诉你,现在你先回去,别给人看到。”

  一路小跑着回到住处,关了门靠在门板上喘着粗气。再看到那太监脸的时候她真的心都要停跳了,真以为是鬼魂索命。

  可他又死了,死在了马云的手里。可是马云为何要为她除掉此人?上一次她杀人的时候也是马云在旁,这一次还是,究竟是怎么回事?

  有个念头在知梦心里徘徊。

  马云是朱高煦的人。

  扶着门站起来,知梦摸索着去找火折子燃灯,有些光亮不会那么害怕。点亮了蜡烛却又吓了一跳,她的绣榻边赫然坐着朱瞻基。

  “啪”,火折子落了地。

  “半夜不好好睡觉到处跑什么,宫里又不gān净。”朱瞻基轻声说道,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

  “太子殿下怎么在这儿?”知梦问道,挪开目光不看他。

  “想你了,白天不方便。”朱瞻基话说得理所当然,一撩袍子站起来,几步就迈到她面前,知梦往桌的另一边挪一挪。

  “这种话不该出自您的口中,夜深了,太子殿下还是请回吧。”知梦说道。

  朱瞻基往她这边挪两步知梦就继续绕着桌子挪。

  “可是,回去了也睡不着,一想到你在生着气我就睡不着,怎么办?”朱瞻基说道,长臂一伸拉到知梦的胳膊让她动弹不得。

  “奴婢怎么敢?”没看清朱瞻基怎么挪动脚步那佳楠香已就在鼻端了。

  “怎么不敢?这不是?都不给好脸色看。”朱瞻基环着她,额头碰碰她的:“我不知道父亲会忽然派我去长陵,我知道你会怕,可不能不去,这个,你懂。”

  知梦不语,她当然懂。从那天听说他被派去了长陵她就懂。只是——许是她心太小,人家说什么便记得什么,不去设身处地为他考虑。出了京自然是鞭长莫及。

  “还气么?若要是不解气随你是掐是咬,如果你舍得的话。”朱瞻基笑嘻嘻,一边就弄熄了蜡烛:“大半夜的咱就别点灯熬油了,不方便你动手捶打我。”

  “太子殿下知道夜深就请回去吧,奴婢不气。”知梦说道。

  “不气更好,那给我抱一会儿以慰相思。”揽她入怀,腾出一只手摩挲她的头发:“别气了,这两天都不好看了,脸皱得像个松粉团团。”

  “你才像松粉团团。”知梦不自觉回嘴。

  “嗯,我像,我恨不得自己就是松粉团团。”凑近她耳朵咬一下耳唇:“然后被你吃了,也算是一亲芳泽。”

  知梦羞得脸通红,一旦没外人在朱瞻基就没正形。

  “做什么去了?”朱瞻基问道。

  知梦脊背一下子僵了,刚才那鬼一般的脸孔又清晰出现在眼前。

  “没做什么,殿下请回吧,奴婢要睡了,明天还要当值。”知梦说道。

  朱瞻基便没有再追问,嘱咐她好好歇着便走了。

  这一晚,知梦又没有睡好。

  同在乾清宫当值,与马云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可马云竟像无视人一般把昨天的事忘了个gāngān净净,知梦瞅了没人问他,他便一脸疑惑:“昨晚?昨晚有事么?”

  闹得知梦也不敢再问。

  下午,知梦奉旨去撷芳殿给朱瞻墡送画儿,经过一处假山时忽然听到马云的声音,知梦不自觉地便敛声屏气。

  “你回去禀告主子,不必担心,我都处理gān净了,没人会发现。”马云的声音。

  “下次若还办事这样不利,小心主子生气。你知道主子的脾气,不用我多提醒你。你回去吧,仔细保护着萧姑娘,可别让她掉了一根头发,再有昨晚那样的事发生,倒霉的可就不只你了。”一个没听过的女声,很有些居高临下的气势。

  “是,我知道。”马云道。

  知梦藏在石头后面,待那女子走了她才出来。

  既然马云是奉命保护她,那她总有权利知道是谁要他这么做的吧?

  马云从假山后出来见到知梦也楞了一下。

  “开门见山吧,马公公,你主子是谁?”知梦问道。

  “萧女官说笑,这宫里哪个奴才的主子不是皇上?”马云说道。

  “马公公,别和我打马虎眼,刚才你们的话我都听见了,若你不告诉我我自然会想别的办法知道,比如,哪天深更半夜再出去逛逛那死人殿。”知梦说道。

  “既然都听见了萧女官不觉得这一问多此一举么?”马云机警地瞧瞧四周:“天底下谁最在乎您的安危您不知道么?”

  马云没给她反应的时间马上走了。

  谁最在乎她的安危?

  朱瞻基总是嘴上这么说,可谁知道是真是假。他那个人一向在她面前没个正形。

  一路到撷芳殿知梦还在想着这个问题。有一点她想不通,七月里她眼见着那小太监没了气息怎么昨晚又活过来了?那次也是马云处理的尸身,难道,那小太监根本没死而是被马云放过了?否则他怎么来得那样及时?

  昨晚又是马云,这小太监是死是活她此时也是一肚子的不确定。

  马云到底是要救她还是要杀她?抑或只是恐吓她?

  到了撷芳殿却不见朱瞻墡,太监们说襄王殿下有些不适正在内里休息,知梦放下画卷仔细jiāo代一番便要回去复命,还未到门口便听见太监喊道:“萧女官留步,王爷说见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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