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茶不光要配好水,还要配好壶。”洛卡莫抬眸瞥了她一眼,唇边凝着淡淡笑意,“以活水、深水煎茶,味道会更加清醇清远。而以紫砂壶泡茶,茶味隽永醇厚,用的时间愈长,泡出的茶水味道就愈好。”
空气中渐渐飘起萦萦茶香,阳光下那一抹优雅的身影忽然跟记忆中的某一个画面重叠,不经意地淌过一丝温暖。
“喝茶能静心、静神,去除杂念,致清导和,中澹闲洁,韵高致静……”
桑珏下意识地接过递到她面前的一只小巧圆润的紫砂杯,顿时一股清甜香气沁人肺腑。杯中汤绿水澈,叶底嫩绿,匀齐成朵,栩栩如生。细品一口,滋味醇甜,齿间流芳,回味无穷。
细细地摩挲着手中紫砂杯上金粉纹饰的蝶恋花纹,桑珏眼中掩不住惊讶。
“这套紫砂茶具叫做‘chūn意盎然’。”洛卡莫忽然轻声开口,“乃是茶圣曼陀铃留下的两套传世珍品之一,而另一套……”他顿住,目光深幽地看向她。
第一眼,她便看出,这套紫砂茶具与桐青悒的莲池院落中石桌上的几乎一模一样。不同的是,那套紫砂茶具上的纹饰是以银粉描绘的清荷莲花。
“莲华暗香。”她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洛卡莫含笑点头,忽而缓缓开口道:“今日难得能与你一同品茗,不知下次是否有机会再与你一同赏画?”
她一震,抬眸望向那道深幽的目光,心底一阵轻微的颤动。
五十一、柔qíng暗涌
大王子薨于圣寿日,甬帝桐格一度悲痛难抑,无心打理朝政,终日陪伴在甬后拉珍身边,一切政务jiāo由世子桐青悒打理。
文武百官暗自揣测,甬帝有意退位,世子不久将获冕登基。
半月过去,甬帝桐格终现金穹殿上,却是对暂缓的世子选妃之事做出决定——大王子的丧期未过,按礼制,服丧期间忌婚娶之事,故,世子选妃大典在大王子丧期满后举行。
帝旨下:当日参加金穹殿选的二十名女子暂居皇宫,由典仪阁司管。选妃大典前,不得擅自离宫。
群臣闻之愕然。
傍晚时分,帝都的街头巷尾都在议论着世子选妃大典的话题。
年前,万众期待的大王子的婚典在准王妃桑珠被掳失踪后黯然落幕。
年后,举国欢庆的圣寿节适逢世子选妃,大王子又在圣寿日突然bào薨而终,一时间亚丁高原上空yīn霾沉沉。
如今,将世子选妃大典仓促地安排在yīn霾未散之时,难免有些人心惶惑。
“甬帝是不是太心急世子的婚事了?”饭桌上,洛云就着街头巷尾议论得热火朝天的话题开口。
“大王子才刚刚……”她省掉了那个忌讳的字眼,接着道,“在这个时候急着安排世子的大婚似乎有些……不吉利吧!”
侍候在旁的福伯和胖阿婶也纷纷将困惑而又好奇地目光看向桑吉。街头巷尾的百姓讨论得再激烈也是没个谱的,究竟有啥内幕没人知道。
桑吉慢条斯理地啜了口酒,抬眸看向妻子,轻笑道:“你这算不算是在向我打探‘宫中qíng报’?”
“哦,将军是不肯泄露‘机密’了?”洛云笑着夹了一块ròu糕到他碗里,然后迎向他含笑的目光。
“再不吃,饭都凉了!”桑珏轻咳了一声,打断了父母含qíng脉脉的眼神。
洛卡莫笑望了眼面无表qíng的桑珏,然后替洛云盛了碗汤,缓缓开口道:“真要有什么‘机密’,还用得着姨娘开口问吗?”
“啊,对啊,莫儿应该也知道的。”洛云得意地瞄了桑吉一眼,转而看向洛卡莫,“那些参加选妃的女孩子真的都要住在皇宫里?”
“你们不是都已经知道了吗?”桑吉好笑地看着妻子。
“咱们象雄自开国以来还从没有过这样的先例呢,怎么能不让人好奇?”洛云说罢,看向连连点头的福伯和胖阿婶,然后又说道,“咱们这也算是出于对世子殿下的关心嘛!”
“姨娘是想知道世子妃的人选会花落谁家吧?”
“还是莫儿最懂姨娘的心思了。”洛云笑眯眯地替洛卡莫夹了只jī腿。
“要是知道是谁,还用得着将所有的人都留在宫里吗?”对于妻子洛云今日过分地关心世子选妃之事,桑吉心底隐有一丝狐疑。
“世子妃是哪家的姑娘,不是咱们cao心的问题,好好儿吃饭吧!”
“姨父说得是。”洛卡莫笑了笑,说道,“谁是世子妃的最佳人选,怕是只有世子殿下心里最清楚了。”
话落,桑珏手中的筷子微微顿了一下。
洛云和桑吉同时抬眸看向洛卡莫,饭厅里突然一阵沉默。
“我吃饱了。”桑珏放下碗筷,抬眸看向桑吉和洛云道,“爹娘慢用。”说完便起身离桌。
“我也吃好了。”洛卡莫随后起身,行了礼便跟随桑珏而去。
察觉到气氛有些异样,福伯和胖阿婶对视一眼,也默默地退了下去。
饭厅里只剩下桑吉和洛云。
沉默过后,桑吉忽然叹息一声道:“你是在担心珏儿吧?”
“世子是知道珏儿的身份的,他对珏儿如何,咱们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洛云一扫方才的轻快,言语间有些沉重。
“既是如此,他更不会轻易揭穿桑缈的身份,他应该清楚那样对珏儿是没有好处的。”相对于洛云的担忧,桑吉显得镇定得多了。
“难道你真的以为,珏儿能够一辈子都扮作男子吗?”
桑吉一怔,看向妻子忧心忡忡的眼神。
“有些天生的东西是掩饰不了的……”洛云幽幽叹息着,“即使刻意隐藏,依然引人注目,随着时间的累积反而会越发明显……”
妻子的话蓦然如惊雷击中了他心底隐隐不安的角落。他真的未曾发觉吗,还是他下意识地自我安慰?
珏儿小时候的模样依然清晰地印在他的脑海里——细瓷一般无瑕的脸蛋儿,jīng致完美的五官,十年后会是什么模样。
“当年,若是带着她们姐妹俩找个隐僻的角落平平静静地生活,如今也不会有这么多的是是非非……”洛云看向自己的丈夫,坚定地说道,“尽早让珏儿远离这个是非之地,才是她最好的选择。”
后院,白狮伽蓝眯着眼趴在院落中央,享受着每日晚饭后桑珏用鬃刷替它梳理颈间鬣毛的幸福时光,偶尔抬起眼皮瞅一眼回廊上那抹闲淡的人影。
“你是在逃避吗?”洛卡莫靠在回廊上轻声开口。
桑珏专心地梳理着伽蓝的鬣毛,面色沉静如常,任凭他兀自说着。他仿佛自言自语般,“是不想接受,还是不敢面对?”
院落里只听到伽蓝鼻间发出极其享受的咕噜声。
“你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你也知道他不会轻易放弃!”
“那又如何?”沙哑的嗓音在夜风中淡然响起。她不曾抬眼,手中的动作亦未有片刻的停顿。
“上一次牺牲的是桑珠,这一次会是谁?”洛卡莫平静的声音透着一丝沁凉,如一柄钝刃,毫无预警地在她心底割开了一道血口。
她倏地抬眸看向他,清冷的眼底裂现一丝疼痛和怒色,目光犹如寒冰一般。
面对她眼底的冰冷,他的脸上却漾起了一抹温柔的笑容,“我喜欢看你生气的模样……至少,那是真实的你。”
桑珏脸上闪过一丝愕然,未料他竟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说你的人生不需要任何人来指引,可我只是希望你能做回本来的自己,希望你能卸下身上的枷锁,希望你自由,也希望……”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她,那目光柔软得仿佛可以化出水一般。
回廊上的灯光将洛卡莫那张清朗俊逸的脸照亮,仿佛有阳光照耀一般温暖。那样的温暖总令她不忍拒绝。
怔了怔,她移开了视线,不再去看那双温柔似水的眼睛。
伽蓝起身瞄了一眼回廊上的人影,然后跟随桑珏往夜色中走去。
身后,执著的声音在夜风中传来,“希望有一天,当你想要重新选择的时候,能看到我所在的方向……”
五十二、密旨辞官
深夜,一辆黑色的马车悄然停在了镇国公府后门。
车帘撩起,只露出一截裹在黑色斗篷里的手。
侍卫戒备地瞄了一眼那只自车内伸出的手,借着门廊的灯光,隐约可见那只手里握有一封火漆封印的书信。
侍卫神色一惊,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封信,匆匆奔入府内。
很快,急促而刻意压低的脚步声自镇国公府内传来。
门开,两抹披着黑色斗篷的身影闪出,迅速登上马车而去。眨眼间,黑色的马车便与浓重的夜色融为一体。
深夜寂静的穹隆银城内,只听得急促的马蹄,黑影一闪而过。
车帘再次撩起,马车已然停在了一处僻静的宅院之外。
车夫敲了三声门板,紧闭的院门自内而开。
宅院里漆黑一片,树影森森,并无明晰的道路,一行三抹人影沉默地穿行其间。
大约半盏茶的工夫,树影之中出现了一抹灯光。领路的黑衣人放缓了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两人,然后轻轻推开了房间的木门。
“微臣参见甬帝!”黑色的斗篷揭开,桑吉与桑珏齐身跪拜屋内负手而立的素服老者。
“无须多礼。”桐格摆了摆手,对二人说道,“两位将军请坐。”
内侍总管布隆将屋内的油灯拨亮了些,然后沉默地退至门外候着。
“深夜急传两位而来,是有重任所托。”桐格直接切入正题,面色凝重,“二位是朕最信任和器重的人,所以此事jiāo由二位,朕才能放心。”
“甬帝所托重任,臣自当全力以赴。”桑吉回答得gān脆利落,低垂的眼底却悄然掠过一抹隐忧。
“桑爱卿从来就没有让朕失望过。”桐格凝重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然后看向桑珏说道,“相信狻猊将军也不会例外。”
桑珏沉默地望向甬帝桐格那张傲然却格外诚挚的脸,不动声色地答道:“臣亦当全力以赴,不rǔ圣命。”
“好,果然是虎父无犬子!”话音落下,桐格将一本墨绿色的册子递到了桑吉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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