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刚刚明明有听到甬帝回来了……”她仍然紧紧地抓住他,突然看向立在一旁的布隆:“我看见内侍总管布隆了,他是和甬帝一起出征的,我看到他了!他回来了,甬帝也就回来了呀!为什么我没有看到甬帝,没看到……”她的身体开始颤抖起来,qíng绪越来越激动,细长的指甲都扎进了他手臂的皮ròu里却浑然不觉。甬后拉珍qíng绪失控的异状令所有人都唏嘘不已。自长王子桐青蓝死后,甬后的qíng绪便一直不稳定,甬帝御驾亲征后更是严重。
“殿下……”布隆心惊地看到桐青悒的手臂已经渗出血来。他摇了摇了头,示意布隆宣布退朝,然后扶着拉珍走出金穹殿。从金穹殿通往朝阳宫的一路上,甬后拉珍都像一个吵闹不休的孩子般不停地询问甬帝的消息,任凭桐青悒如何安抚也无法让她平静下来。
“青悒,你父王什么时候回来?”服过太药长老调配的安神汤药后,拉珍的qíng绪渐渐地平缓了下来。桐青悒体贴地替她拉好被子,柔声安抚:“父王很快就会凯旋而归!”“真的很快就会回来了吗?”“嗯!”“我想睡会儿……”拉珍的眼皮越来越沉,药效开始发挥作用。“睡吧!您累了。”“青悒”她忽然又睁开眼睛,拉住他的衣袖叮咛道:“要是你父王回来了……你要叫醒我……”
“放心吧母后,您好好休息,父王很快就会回来的。”他像哄孩子一样轻轻拍着她的手,直到她安然闭上眼睛睡着。“殿下,甬后还好吧?”在宫外徘徊许久,终于见到世子出来,布隆忙上前询问甬后qíng况。桐青悒叹息一声,说道:“父王受伤的消息千万不能传到甬后耳中!”“老奴明白!宫中的琐事殿下可放心jiāo由老奴打点!”“如今时间紧迫……”布隆抬首看向他神色添了几分凝重,缓缓道:“中、下穹的战事不能耽搁啊……”“嗯!”桐青悒点头,然后问道:“桑缈呢?”
“狻猊将军一直在书房等候!”不过短短半月,再见面却如隔了无数chūn秋。桑珏面无表qíng地行礼问候,然后沉默不语,仿佛一尊冰冷的石像。那清冷的气息依然熟悉,却又让人觉得遥远。
许久,桐青悒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心头纵有千般qíng绪却汇不成一句完整的话语。半月来,他几乎翻遍了上穹,苦寻她的下落,承受着思念和担忧的煎熬。然而,这一刻,她终于安然无恙地站在他面前,明明近在咫尺之距,却如隔了千山万水一般。“你的伤……”“谢殿下关心,卑职伤势早已痊愈!”她一字一句平板回答,漠然的脸上没有一丝表qíng。他怔怔看着她,忽然发觉她又完完全全地回到了“桑缈”的角色,恭敬而疏离。
“为什么?”在经历了诸多事qíng之后,为何她还如此坚持。桑珏没有一丝犹豫,开口道:“为人臣者,食君之禄,当忠君之事!”“值得么?”他心痛地看着她,眼中溢满懊恼。“卑职的职责就是保家卫国!”被软禁的半个月,她终于有机会思考那些她从未仔细深究的东西。她的人生究竟是为什么?她想要的又是什么?因为五岁那年的一句话,她选择了一条艰难的路。
从一个懵懂的孩子到少年英雄的狻猊将军,她牺牲了许久,也亏欠了许多。将军的荣耀光环越盛,其下的yīn影便越深。权势与yù望的yīn谋角逐,远非“梦想”那般单纯。当日,jiāo出虎符离开皇宫的那一刻,她便已看清,一切功勋荣耀都不及帝王威严。如今,她重披绣金虎袍,亦十分明了,将军的价值在于帝王江山的安稳。
既然选择了将军路,她便只有以“桑缈”的身份存在才有价值。因为“桑珏”,桑珠成为帝王联姻的牺牲品;因为“桑珏”,家族遭受了生死威胁;因为“桑珏”,国乱之时,江山岌危。“美人,倾国倾城,láng烟四起。”若然“桑珏”命中注定有此劫数,她便要“桑缈”应验——“英雄,志在千里,尊长九天。”
玄铁面具下的半张脸坚定执着,清冷疏离的气息仿佛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将他与她分隔在君臣阶梯的两端。桐青悒苦笑一声,将赤金虎符轻轻放在案桌之上:“既然你要成就‘狻猊将军’的荣耀,那就如你所愿!”
七十四、昌都陷危
下穹连城昌都。深夜,桑吉在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中猛然惊醒。门外守夜的侍卫还未开口,他已披好外袍拉开房门:“出什么事了?”“启禀镇国公,洛大人突然返回,说是有重要qíng报要通知您!”
“莫儿又回来了?”洛云也被惊醒,从chuáng上坐了起来。桑吉回头看了眼洛云道:“外边儿天凉,你别起来,我去看看。”说罢,他带上房门,随前来报信的侍卫一同赶往前院。洛卡莫身上背着清晨离去时的包袱在院里等候着,额上满头大汗,一失平日的从容优雅。
“莫儿!”桑吉唤了一声,大步走上前:“你怎么又回来了?”洛卡莫见到桑吉竟顾不得行礼,急急说道:“城郊八十里处有一大批难民正向昌都城赶来!”“难民?”桑吉神色一惊。“那些是托孜城的难民!”洛卡莫神qíng凝重地qiáng调。
傍晚时分,赶了一天路的洛卡莫在一处小溪边休息,忽然,一头牛不知从哪儿冲出来。他以为那头牛是哪户牧民家走丢的,便牵着牛一路沿着小溪寻找牧民。走了不到三里地,便看见了一座小山坡,山坡下聚集着大批带着牲畜的难民。正当他yù上前归还抓到的牛时,却意外地在难民中看到了数十名身着黑铠黑盔,手持利器的骑兵。“黑铠黑盔……”桑吉眉头紧蹙,刚硬的脸上掠过一丝隐忧。
洛卡莫有些着急道:“姨父,您要尽快做好防备,只怕那些难民是故意用来做诱饵的!”桑吉沉吟半晌,缓缓说道:“不止那么简单!”洛卡莫一愣,看着桑吉脸上不同以往的沉重神色,心底忽然涌起一股不祥的感觉。桑吉抬头看了看天色,忽然说道:“此时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你去叫你姨母收拾一下,我会命人备好马车,即刻送你们出城!”“姨父?”洛卡莫瞪大眼睛,未料到桑吉竟会做出如此决定。
“记住,马车一定要走偏僻小路,路上尽量不要耽搁,到达上穹境内才算安全!”桑吉一口气jiāo待完,然后唤来侍卫去准备马车。“可是,姨父……”“我不走!”洛云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院门口。
桑吉转头看向洛云,柔声说道:“你不是一直都很想念珏儿么,既然如此你就和莫儿一起回上穹好了,这样我也比较放心!”洛云缓步走到他面前,沉默盯着他许久,说道:“从我决定嫁给你那天起,我就已做好准备,随时面对战争和死亡,上半辈子我没有机会与你同赴沙场,那么这一次无论生死我都会守在你的身边。”
“夫人……”桑吉内心十分触动,但终不愿她身陷险境:“相信我,打完这场仗,余生我们一家再也不会分离!”“不!说什么我也不会离开的!”洛云依然坚持,脸上露出少有的qiáng硬神色。桑吉无奈,转而对洛卡莫说:“莫儿,带你姨娘一起离开!”
洛卡莫看了看洛云,又看了看桑吉,同样坚持道:“我也不走!”“你们……”桑吉气结,瞪着洛卡莫说不出话来。“姨娘说得没错,我们既然是一家人,就应该守在一起,无论生死,不离不弃!”洛卡莫说完,将身上的包袱取了下来,然后拍了拍胸脯道:“更何况,我这个太医常还能派上点用场!”
“莫儿!”洛云看着他,眼中有些湿润,对他说的一番话甚是感动。看着自己的妻子和侄儿如此,桑吉心头也是感动万分,沉默许久,终于叹息道:“谁让咱们是一家人呢!”说罢,一手揽住妻子洛云,一手搭住洛卡莫的肩,三人相视而笑。
漫长的黑夜过去,远方的地平线终于亮了起来。昌都城楼上,一夜未眠的将士们此刻睁大着双眼紧紧凝望着远方的地平线。洛卡莫也披上了盔甲,沉默地站在桑吉身边。太阳慢慢自地平线爬上天空,沉睡了一夜的大地开始苏醒,天地间越来越亮。晨风带来清新的花糙气息,鸟儿清脆的鸣叫时远时近,这个清晨似乎一如往常般宁静。
然而,紧闭的城门,全副武装的士兵,却令空气中弥漫着紧张沉凝的氛围。一直沉默望向远方的桑吉忽然眯起眼,所有将士们的神qíng都在一瞬间改变了,空气中突然凝结出一股肃杀之气,压迫得人呼吸不畅。顺着桑吉的视线看去,远方的地平线上缓缓冒出来一个细小的黑点,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越来越多的黑点从地平线上冒了出来。那些黑点零零散散,行动缓慢,却都朝着同一个方向而来。
城楼下,探子飞马而至:“启禀镇国公,城外十里,约有五百难民赶着牲口向昌都城而来,未发现敌人军马。”“镇国公,是否开门让难民入城?”昌都城郡守低声询问,眼看着难民群越来越近。桑吉开口,吐出一个字:“等!”离城楼走近,难民群就越激动,人群驱赶着牲畜朝昌都城涌来。
“开门啊……”难民们蜂拥而至,争先恐后地冲向紧闭的城门,拼命哀求:“开门啊!让我们进去……”一时间,昌都城楼下人声、jī犬牛羊之声闹哄哄,大大小小的牲畜和人群混在一起,场面嘈杂混乱。
看着城楼下数百张饱受艰辛的脸和cháo水般苦苦哀求的声音,洛卡莫觉得心口一阵阵地钝痛。那些人带着惊恐而疲惫的身体一路跋涉而来,为的只是一丝生的希望,可是,这一丝希望却并不如他们想像中的光明。尽管难民们的哀求声令将士们也为之动容,但没有镇国公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随意开启城门。
“镇国公……”昌都城郡守忍不住再次开口,希望桑吉能下令开城接受那些难民。洛卡莫转头看向姨父桑吉,却见他紧抿着唇,面容如铁,无视城楼下混乱的场面,一动不动地看着远方的地平线,目光锋锐如芒。
忽然,辽阔的地平线上再次跃出一抹黑点。桑吉眼神一凛,紧紧盯着那抹快速移动而来的黑影。近了,洛卡莫才看清,那是昌都城派出的探子。“启禀镇国公,城郊二十里处,发现中穹军队,约有五万人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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