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记的木梳也做得jīng致。大都选用桃木huáng杨木或huáng花梨木,每一齿都打磨得光滑。梳背jīng雕出各种图案。有的是木本色,露出金huáng褐色的木纹。有的用红黑二色漆得光可鉴人。最昂贵的用金银丝嵌出图案。
季英英心里再失落,也被一套木梳吸引住了。这套木梳漆了黑漆,梳背是一连串浮雕的花卉。或玉兰,或jú花,或石榴。雕工jīng湛。她每把都爱不释手。最终选中一把蔷薇梳,梳背是一簇花朵jiāo错堆积,花瓣全用金箔银箔镶嵌。华丽中透着典雅。
“娘子,这个真好看。”湘儿两眼都放着光。
嵌了金银,做工也好,价格不是奴婢能买得起的。她也不可能和季英英cha戴一样的饰品。季英英把蔷薇梳放在一旁,对湘儿道:“你挑一个,帮绫儿也选一个。我掏私房买给你们。”
湘儿大喜,谢了季英英,很快选中一把yīn刻小猴花纹的,小声说道:“奴婢属猴。娘子帮我拿个主意。不晓得绫儿是否喜欢这种。”
季英英渐渐来了兴趣,和湘儿凑在一处挑选起来。
远远听到女儿的笑声,季氏和季耀庭不约而同松了口气。两人最担心季英英铁了心要嫁给赵修缘。见她还能轻松选梳篦,都暗想,如此软磨硬泡,迟早季英英会淡了心思。
这时掌柜的挑起通往后堂的门帘。盛大郎亲手捧着一座妆奁走了出来。
季氏这次是以挑女婿的目光看盛大郎。他长得眉目清秀。妆奁漆成了红色,他一双手捧着,手指修长,一看就觉得分外灵巧。她暗想,盛大郎有手艺傍身,家里又无兄弟分薄产业。是门好亲事。只是不知道他的xingqíng如何。
季耀庭站起身,故意提高了声量:“劳烦少东家亲自送妆奁来。”
季英英下意识地转过身,背对着盛大郎,继续和湘儿选木梳。
盛大郎将妆奁放在桌上,目光有意无意地投向货柜那头。一抹娇俏的身影撞进了眼帘。他努力回忆,依稀记得去年曾见过,却怎么也想不起季英英的脸。只得按耐下心头的念想,和季氏见了礼,打开一层层妆奁介绍起来。
季氏来盛记打嫁妆家具,盛家二老知道季家有了还没订亲的适龄女,极自然地想到了盛大郎。季氏订的都是好木料,家境殷实。浣花染坊和盛家木器无论从身份还是家境来说,正是门当户对。盛家有了意,曾托人向季氏打听。季氏当初委婉说想多留女儿两年。今年季耀庭主动向盛家打听。这门亲事就有了新的转机。
“妆奁不比其它,料用的是上等红木。福州府海商云集。样式除了镶嵌金银丝外,还用上了贝壳玳瑁……”
季氏醉翁之意不在酒,当即对季耀庭道:“叫你妹妹过来,看她是否喜欢。”
有了季氏之命,季英英再不可能背对着盛大郎,无可奈何地拖着步子缓缓走来。
她低垂着头,梳的心字形髻,特别俏丽。发丝柔弱无骨的拢起,衬得前额光洁饱满。髻上cha着一枝小巧的金步摇,走动间,寸许长的流苏轻轻摇动。因今日是与姨母送别,季英英换上了宽袖礼服。玫红色大袖衫宽敞的领口露出一截纤细雪白的脖颈,显露出兰花一般娴静姿态。
盛大郎脑中嗡的一声,觉得口gān舌躁,眼睛有点拔不出来。
季氏瞧在眼里,心里认同感又增了两分。嫁一个喜欢自己的人,总比郎君不咸不淡不甚喜爱qiáng上百倍。
“少东家,这妆奁一共有几层来着?”
季氏的声音勉qiáng唤回了盛大郎的神智。他咽了口gān沫轻声答道:“一共四层。太太别嫌少。这里面特意装了个暗格。”
说到自己的手艺,盛大郎渐渐镇定下来,详细介绍起妆奁:“我家妆奁的铜镜都是在镜王梁家订制的。各种款式都有。太太也知道,他家磨制的镜全大唐都有名。我去福州府寻得两面透光镜。季太太如果想要,可装在妆奁上。”
季氏闻之动容:“有镜王梁家的透光镜?”
不多时,掌柜亲自捧了只木匣来。
季英英被透光镜勾起了兴趣:“娘,什么是透光镜?铜镜也能如水晶般通透吗?”
如果女儿嫁进豪富的赵家,问出这样的问题,大概会被赵申氏笑破了肚皮。这就是门户差距呀。季氏再一次坚定不和赵家结亲的心意,耐心说道:“铜镜梁家磨镜手艺好。其中有一种镜能透过镜面看到背后的花纹,就被称为透光镜。”
盛大郎瞧着季英英睁着黑乌乌的眼睛,那好奇的小模样说不出的娇俏动人,心里一热,亲手捧了那面透光镜递给了她:“季二娘子,对着光看,最为清楚。”
季英英接了镜子,转身对着门外透过来的光看。果然隐隐能看到镜背镌刻的一株牡丹。
阳光投在镜背,鎏银的质地将光反she了出去。she在路经木器店的一人脸上。
★、第48章惊闻
“呀!”被镜背反she到光的少女用手挡住了脸。
她身边的侍婢没看到那束光,见她捂住眼睛,紧张得不行:“娘子怎么了?”
季英英吓了一跳,赶紧放下镜子,上前道歉:“方才对着光欣赏透光镜,没想到光投到娘子眼中,实在对不住。”
季氏看到那少女身着青缎大翻领的胡服,身边侍婢皆着素绸裙,又带着两名着武士服,腰间挎刀的伴当,知道必是权贵家的小娘子,也紧张起来。
“娘,我去看看。”季耀庭说完,两步走到了门口。
那少女xingqíng慡朗,揉了揉眼睛道:“刚才突然刺目,如今无事了。姐姐手里拿着的是透光镜?拿给我看看吧。”
这样珍贵的镜子,其价值应该比妆奁值钱多了。经自己的手递给那少女,摔坏了,盛大郎不让赔,又欠人qíng。这小娘子一看来头不小,qiáng买了去,自己也脱不了gān系。季英英微笑道:“街边人来人往,娘子不如进店一观如何?”
见那少女跟进店堂,季英英松了口气,小心将镜子放进了匣子:“我不太懂,娘子可请掌柜为你介绍。”
她说完退回季氏身边。得到母亲和哥哥夸奖的眼神,季英英抿嘴笑了。
牛七娘也不等掌柜开口,伸手就将两面镜子都取了出来,对着光影看。一面背后镌刻着牡丹,另一面背后镌刻着鸳鸯。极其jīng美。她爱不释手嚷道:“的确是铜镜梁家的透光镜!我要了!”
盛大郎看到那小娘子,早就一眼认了出来。他心想这两面透光镜是为了奉迎季太太才拿了出来,可不能被你全买走了。他赶紧开口说道:“牛七娘子,这两面镜子已经被季太太订了。”
牛七娘秀美的脸上立时笼上了一层乌云,握着两面镜子舍不得放下。
她身旁站出一名侍婢道:“太太,我家娘子喜欢这两面透光镜,可否相让?”
话是询问的口气,居高临下之势扑面而来。
一副非买不可的模样。
盛大郎暗暗叫苦,生怕季家人不知道对方身份冲撞起来,他委婉介绍道:“季太太,这位是西川道牛副都督府上的七娘子。”
季氏心里叹了口气。透光镜将来有机会再给英英买,牛七娘着实得罪不起。武将家的小娘子,伴当还挎了配刀。惹恼了,砸了盛家木器店,告到州府衙门都无理可讲。她按着季英英的手站了起来:“牛家娘子既然喜欢,这两面透光镜便让与小娘子。”
侍婢抿了抿嘴,得意地瞥了季氏一眼,心想算你有眼色。
牛七娘也欢喜起来。她将镜子放进匣子,看到桌上搁着的妆奁,笑道:“多谢太太相让。掌柜的,这只妆奁算我帐上。”
“使不得!”季氏无奈地回绝了,“多谢娘子美意。不瞒娘子,妾身是想替小女置办嫁妆。”
“哦,我买来相送的确不太合适。”牛七娘慡朗热qíng,上前拉住了季英英的手,抱歉地说道,“原来姐姐也是因为出嫁……不瞒你,家姐今年要出嫁,我明年也要嫁人。妆奁上正想配两面透光镜。这样吧,盛家木器店的梳篦也做得极好。我送套给姐姐添妆。”
季英英笑道:“您太客气了。我还没有订亲呢。娘子姻缘已定,正该让与娘子。”
季氏二话不说让出了透光镜,季英英又推辞自己的礼物,反而让牛七娘生出好感:“还不知晓如何称呼姐姐。”
“三道堰浣花染坊季二娘。”
牛七娘低呼一声:“姐姐住在三道堰啊。”她歪着头想了想问道:“季二娘,你可知道三道堰槐树巷的赵家?”
季英英点了点头:“赵家牌楼和我家只隔了一条街。”
牛七娘乐了:“那你可认得赵家二郎?”
刚才她好像说她和她的姐姐今明两年要成亲……季英英的心狂跳起来:“哪个赵二郎?赵家大房的二郎君赵修缘吗?”
“对,就是他。赵家大房的赵二郎。”牛七娘慡朗地认了:“家姐年底便要嫁给赵家二郎。”她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与家姐感qíng甚笃。听闻赵家二郎丰神如玉,才艺出众。不知他为人好不好。冒味打听,季二娘莫要见怪。”
赵修缘不是关在家里织斗锦吗?他怎么会和牛副都督家的小娘子订亲,年底还要娶牛家娘子?一定是自己听错了。季英英笑了起来。
牛七娘见她笑得古怪,蹙眉道:“难道那赵二郎有什么不妥?”
季氏和季耀庭骇得心跳都快停了。生怕季英英当众失态出丑,季氏伸手将女儿的手紧紧握住。
季耀庭上前一步,挡住了妹妹,拱手道:“牛小娘子,我们家和赵家是街坊。季家只是小染坊,认得赵家郎君,却无深jiāo。也不方便背后议论他人,还请你见谅。”
他这样一说,牛七娘也不好问下去了。她不过是一时好奇,顺口就问了。原本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又大方让出了透光镜。她也不好bī着人家说。牛七娘瞥了眼一脸恍惚笑容的季英英,压下心里的疑虑,大大方方再次谢过季氏相让,带着人逛去了货柜处。
见牛七娘走开,季氏与季耀庭同时看向季英英。季氏低声叫道:“手怎么这么凉,难不成是今晨早起送你姨母,受了风寒?”
牛七娘一行还没走呢。盛大郎又站在旁边。季耀庭生怕季英英嚷出什么话来,伸手按在了她额间:“呀,果然好烫。娘,先送妹妹去医馆吧。”
他抱歉地对盛大郎道:“小妹身体抱恙,妆奁的事改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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