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锦人家_桩桩【完结+番外】(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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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桑十四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杨静渊。像一尊冰冷的石像,浑身上下散发出生人勿近的bào戾气息。他心里难过万分,觉得牛五娘羞rǔ的是自己一样。

  “住口!”桑十四郎热血上涌,上前一步挡在了杨静渊身前,对牛氏姐妹说道,“与人善言,暖于布帛。伤人之言,深于矛戟。牛家就是这样教导自家小娘子的吗?牛家的娘子,我桑十四不屑娶之!”

  “桑十四!你说什么?!你胳膊肘朝外拐是不是?你竟敢说要毁亲?!”牛七娘正在吃惊桑十四胆肥了,敢替杨静渊说话。听到后面一句,气得脸色大变,想也不想,伸手就去抓他。

  牛七娘天生神力,若被她扯中,桑十四一条胳膊少说也会脱臼。出生武将之家的牛七娘根本不会把脱臼这样的疼痛放在心上,气极之余,也没想着要少使点力气。

  其实桑十四说完就后悔了,看到牛七娘发飙来抓自己,悔得双腿战战都想跪地求饶了。他闭上了眼睛,心想好不容易硬气了一回,大不了拼着让牛七娘伤了,正好借口退亲。

  杨静渊的怒火被桑十四的举动消了大半,他拖着桑十四的衣领往后拉开,手臂绵软如蛇轻轻搭上了牛七娘的手。胳膊一抖一震,化解开牛七娘的力气。手指在她双臂上麻筋上一弹,直接将她推到了桑十四怀里。

  他盯着帘子后的牛五娘闲闲说道:“我是庶子是废物又怎样?你上赶着想嫁,我不、想、娶!”

  一只茶杯从竹帘后扔出来,撞着帘子摔在了地上。

  牛五娘尖声叫道:“谁希罕嫁你!”

  杨静渊笑了:“实话告诉你,上回你扑我怀里来,脸上的粉抖得跟下雪似的,包顿铰子都够了。我起了两胳膊jī皮疙瘩,三天没消呢。不稀罕最好,我害怕!”

  牛五娘狠狠掐着自己的腿才没有气得跳起来。她高声说道:“我下个月要嫁赵家二郎。你想娶也没那福气。”

  “杨三郎,你怎么能这样说我姐姐?上回明明是她下台阶崴了脚,脚踝肿得老高,养了大半月才好呢!”牛七娘半身酸麻靠在桑十四怀里,想挣扎没力气,急得直嚷嚷。

  杨静渊懒得多说,转身对桑十四道:“带着七娘换地方吃饭去。”

  “三郎,她,我我……”桑十四郎头一回抱着牛七娘,像被点了xué似的,动都不敢动。

  杨静渊睨了他一眼道:“出息!”

  他说完推门走了出去。

  桑十四郎怀抱美人紧张得额头见汗。

  满屋的侍婢全低下了头,瑟瑟不敢多言。

  牛五娘突然低低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

  “姐姐,你别笑了!”牛七娘想推开桑十四,胳膊一点劲也使不上,她转脸瞪着桑十四,“你放手!”

  桑十四郎眨了眨眼,似乎有点不敢相信牛七娘没有一脚将自己踢开。他抬起头时,看到杨静渊正望着自己啧啧摇头。那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跟他爹桑长史看他时几乎一模一样。他不知道从哪儿冒出股勇气来,握着牛七娘的走就往外走,边走边训她:“你姐姐脸坏了,脑子也有毛病。你少被她呼来喝去当枪使!不然我就休了你!”

  他还敢威胁她?可是他这样子瞧着真好看……牛七娘脑子一片空白,呆呆望着桑十四,跌跌撞撞被他拉了出去。她的侍婢见状,只得匆匆向牛五娘行了礼,嘴里叫着七娘子,跟着追了出去。

  牛五娘还在笑。少了一半人的雅间显得空dàng无比,她突然喝道:“都给我出去!”

  服侍她的两名侍婢头也不敢抬,慌乱地退了出去。掩上房门,里面传来噼里啪啦的碎响声。

  她是看上他了。摔下台阶被他接住的时侯,她就喜欢上他了。

  她弹得一手好琴,画得一手好画。下厨能做一桌好菜。她想尽办法邀他来家,尽qíng展示给他看。他却不屑一顾。

  杨家婉拒亲事。有本事让他当一辈子道士不娶妻好了。练什么童子功,哄鬼去吧!不就是嫌她脸上有斑么?脂粉一盖就瞧不出来了。哪个女子不用脂粉?她用得多了一点而己。

  杨家是锦王又怎样,一介商户而己。害她成为益州城的笑柄,连商户家的庶子都瞧不上她呢。谁还肯娶她?

  他不肯娶她,他甚至畏如蛇蝎般躲着她。

  “杨静渊,你有什么了不起!你不过只个以貌取人的俗物!”牛五娘愤怒地砸着碗碟,听着清脆地碎响声,她咬牙切齿地说道,“我会帮着赵家把杨家踩到脚下。我要让你身无分文,跪在我脚下向我讨食!”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就只有一章。

  ★、第80章辞行

  初一、十五杨大老爷总会给大太太杨石氏脸面,留在正院用晚饭。又逢十五,杨家大房齐聚一堂。

  杨静渊在门口停住了脚步,qíng不自禁扫了一眼柳姨娘。

  堂上开了两桌,一家人没有用屏风隔开。一桌坐着父亲和两个哥哥,以及三个侄儿。另一桌是杨石氏和两个儿媳带着年幼的孙女。

  柳姨娘穿着件银红色的夹袄,白色的裙幅用一条绯红的腰带系着,腰盈盈不足一握。娇嫩中带着妇人的成熟韵味。她梳着坠马髻,眼波流光潋滟。一种柔弱到极致的美丽。

  大哥二哥都有妾室,只会向嫂子们请安,不会来嫡母处晚宴。满满一屋子人,只有柳姨娘一个人站着侍侯。

  打记事起,初一十五家里人聚在正房用饭,柳姨娘都是站在杨石氏身后的。有她侍侯杨石氏,两位嫂嫂都坐了下来。她才三十来岁,比大嫂还小着两岁,瞧着和二嫂一般年纪。

  杨静渊想起了牛五娘的话,心像针扎般难受,头一次觉得站着的柳姨娘份外刺眼。自己坐着,她站着侍侯。她是自己的亲娘啊。他真想掉头离开。

  人都到齐了,就等杨静渊来。杨石氏看到他,习惯地扬起笑脸叫他:“三郎快来,就等你了。”

  大哥二哥,两位嫂嫂侄儿侄女都到了。杨静渊突然觉得,如果堂上少了娘亲和自己,并不会影响家里的这份热闹。他上前行了礼,挨着二哥坐了。

  杨家是商贾人家,也遵循食不语的古训,一顿饭只听见杯碟碗筷的轻响。只有杨石氏那桌,都说隔辈亲,她心疼孙儿孙女,不时吩咐仆妇给他们挟菜添汤。不时能听到柳姨娘柔和的声音:“太太,让婢妾来。”

  “太太,秋燥,给您添碗老鸭汤可好?”

  “太太,酱肘子您可不能多吃。”

  她压低的声音,像长满茸毛的菖蒲,有种令人心痒的悦耳感。然而杨静渊听在耳中,如坐针毡。

  终于熬到杨大老爷停了筷,漱了口。杨静渊悄悄递了个眼神过去。

  杨大老爷怔了怔。起身负手去了大厅坐着。

  这边席面一散,那边也跟着散了席。

  散席后照例要陪着父母说会儿话。儿媳们领着孩子坐在下首。柳姨娘再一次站到了石氏身后,侍奉茶水。

  杨大老爷瞅了眼杨静渊问道:“去季家提亲的日子定了没有?”

  杨石氏笑着答道:“斗锦一完,城里的织户们就纷纷上门求问新锦的织法。老爷不催,妾身也打算这两日就请官媒走一趟。”

  爹呀,我给你使眼色,不是催着去提亲!父亲的误会让杨静渊百般不是滋味。如果那天没有碰到季氏兄妹,也许他现在定红了脸欢喜不己。

  “三郎定是欢喜傻了。”

  “已经变成木头人了!”

  两位兄长打趣的声音让杨静渊一惊。他站起身来垂下了头:“母亲,别去季家提亲了。”

  “你说什么?”杨石氏以为自己听岔了。本是一举两得的好事,三郎怎么突然改了主意,阻挡起来?

  他现在只是在杨家吃闲饭的庶子。

  父亲私下许诺将来分给他的产业尚不在他名下。父亲在世一天,他就不可能分家单过。这是织锦人家约定俗成的规矩。如果每一个庶子长大成人都分了产业出去。就像被蚂蚁蚕食,一点点变得弱小。

  杨静渊清楚的知道,父亲虽然上了六十,身体还算康健。至少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仍然只能依附家里,拿公中月钱度日。没成亲之前银钱随意他花用。成了亲,他就不是一个人了。如果季英英喜欢自己便罢了。她心里没有他。何必娶她过门,让她跟着自己受人耻笑?

  杨静渊拿定了主意,掀袍跪在了父母身前:“儿子虚长十八岁,未有建树。想外出闯dàng一番,求爹娘成全!”

  他要离家闯dàng?

  满堂震惊。

  柳姨娘qíng急之下看向了杨大老爷。杨大老爷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他明白自己先前会错了意。三郎一天比一天懂事。老管家传信说他天资聪慧,能举一反三,经商那点门道一说就懂。好男不吃爹娘饭,杨大老爷并不觉得儿子的所求有何不对。他开口问道:“三郎,都说成家立业。成了亲和你举业并不矛盾。何况,外出闯dàng总要有个目的,你当是随意拿着银钱出去游山逛水么?”

  “我不想现在成亲。”杨静渊也不知道自己出去后想做什么。他只知道留在家里,最多给大哥二哥跑腿打杂。也许是因为赵修缘的讽刺。也许是不想让季英英瞧不起自己。也许是牛五娘刺痛了他。也许,他也想拥有一片属于自己的天空。

  三郎不娶季二娘,岂不是便宜了别人家?杨石氏耐心劝道:“三郎,你不是心仪季二娘么?她正当妙龄。咱家不去提亲,你将来不会后悔?”

  悔字,心qíng灰暗低沉之意。一个字道尽杨静渊现在的心qíng。只要他肯,嫡母一定会将季英英娶进杨家。而他坚持不娶,也许季英英会嫁给朱二郎?或者其他不认得的男人。

  杨静渊眼里的犹豫尽落在杨石氏眼中。她温言说道:“三郎,你自小娇惯,哪里吃得惯外面的苦。你从来没离开过益州府。儿行千里母担忧……你瞧瞧你姨娘。柳姨娘,别哭啦。”

  柳姨娘泪珠成串落下,转过头抹了。她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出门有个好歹,叫她怎么能不担心?

  如果不去季家提亲,等到了年底,也许等来的是季英英许给他人的消息。杨静渊埋下了头。

  杨石氏叹道:“三郎,你突然不想娶媳妇,又突然提出要出门。难不曾是因为季二娘不肯嫁你?”她看着杨静渊垂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忍不住笑了:“那季家不过是开了间小染坊的,仗着有几色染色的秘方勉qiáng立足罢了。能嫁进咱们杨家,是她的福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焉能自专。母亲定会如了你的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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