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锦人家_桩桩【完结+番外】(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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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那株百年参,季英英突然不确定自己是否能求得他低价割让。

  修长的手指噼里啪啦拔完,阿晟将帐本一合,朝靳师爷点了点头。靳师爷飞快地将帐本收齐打成一个包袱,行礼告退。

  阿晟抬脸看上季英英,深邃的眼神里噙满了笑意:“昨天府上的管事已带来礼物道过谢了。”

  为了母亲的病,季英英将所有的疑惑压在了心底。她跪坐在案几后,俯身行礼:“再次谢过晟郎君相救之恩。我来,除了相谢,还有一事相求。”

  阿晟神色有些不愉:“季二娘,那晚带你离开赵家,你就当我是突发善心。我没有索取报酬,并不等于你可以得寸进尺。求我做每一件事,都是要付报酬的。这是我的规矩。”

  季英英的脸被他说得发烫。她鼓足勇气道:“我明白。我来,是因家母病重。益州城买不到药方里的足年份人参。听说晟郎君正巧有。是以想请问郎君,多少价肯割爱相让。”

  “参?”阿晟明知故问,微微一笑道,“我手中的确有枝百年成形人参。打算献给节度使。不过,换件礼物也未尝不可。关健是你能出什么价?”

  “六百贯。”

  这是季家帐上最大限度能拿出来的钱。只要能治好母亲。抵了染坊宅子与铺子里的存货,季家总有东山再起的时候。季英英相信凭自己的手艺,两三个月内一定能凑齐还聚彩阁的货钱。

  阿晟失笑地摇了摇头:“季二娘,仁和堂离此不远,信誉极好。你要不要先去打听打听?”

  她知道,百年参可遇不可求,拿三五千贯买也值得。她呐呐说道:“我只有这么多钱。母亲……治病要紧。”

  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凭什么要将送给节度使的礼物折了低价卖给自己?她心知这是奢望。心里仍盼着他像在赵家一样,再一次不计酬劳地帮自己一回。

  阿晟没有说话,手指轻叩着案几。

  无声的叩动,像击打着她的心脏。他在思考,他没有直接拒绝。季英英感觉到了希望。

  隔了会儿,阿晟终于开口说道:“我是生意人。什么生意都做。但从不做亏本的买卖。我知道那晚浣花染坊失了火,你母亲因此气病了。季家损失惨重,六百贯银钱已经是笔大数目。看在救人要紧的份上,我可以赊给你。但你得拿东西做保才行。毕竟这是百年的参。”

  听到一个赊字,季英英像被蛇咬了一口似的。赵家收罗的欠条是赊的素绸。聚彩阁索要的银钱是赊欠的染料。如今晟郎君说,可以赊给自己一支百年人参。难道他也是冲着季家的秘方而来?她警惕地摇头:“不,我不能再赊了。”

  阿晟一脸不在意:“我不可能把百年参切成几段卖与你。你既无银钱,又无物可抵押做保。更不想赊欠于我。季二娘,究竟想怎样?”

  是啊,她难不成还能勉qiáng人家白送给自己不成?母亲气得呕血,病qíng拖不得。季英英一咬牙,颤声说道:“晟郎君想必也知道,我家染坊失了火,库里的货毁与一旦。如今能抵押做保的只有一座空染坊与家里的二进宅院一间当街铺面。您想要哪一个?”

  阿晟看了眼绫儿,没有说话。

  季英英懂了,吩咐道:“你去门外等侯。”

  等到绫儿出去,阿晟起身离座,走到了季英英面前。他弯下腰,手撑在案几上,靠近了她:“那些我都不要。”

  俯视的感觉带来山一样的压力。黑色的宽袖洒开,像一团黑云将她笼罩在其中。季英英紧张地往后仰了仰:“季家只有这些……”

  “还有你。”

  季英英像被雷劈过的木头,呆愣愣地没有了反应。

  他的眼瞳像他身上的黑色锦衣,漆黑的双瞳闪烁着珍珠般的光芒。他离得这样近,近到额头都快抵住她的。

  季英英紧张的快要喘不过气来:“我?”

  阿晟站直了,唇边绽开浅浅的笑容:“我要季家的染坊宅院铺子做什么?我只认识你。不过是赊给你一支参,求个担保罢了。怎么,你没有信心还我钱?”

  季英英眼睛亮了。她怎么会把他和赵修缘木掌柜相提并论。只要不是冲着季家秘方而来,只要说个期限,她就一定还得起。

  “一年,连本带息两千贯。还不上,我就只能登门讨人了。”阿晟半天玩笑说道。

  一年!季英英暗暗攥紧了拳头。她突然想起聚彩阁的赊欠条件,赶紧说道:“一年便是一年,没到期前,不能提前向我家讨债。”

  “依你。”

  仔细看过契约,季英英提笔签字,印了手印,拿着百年参拜谢离开。

  靳师爷从隔壁房间过来,看清了契约内容,不觉诧异:“主子讨的不是季家秘方?”

  阿晟淡淡说道:“打糙惊蛇,季二娘又不懂秘方,焉能答应?能助赵家夺回失了二十多年的锦王,季二娘的价值不比季家秘方低。长安义川男爵府的人动身了?”

  靳师爷恭声答道:“镖局来信,已经过了剑门关,明后两天就到益州府。”

  作者有话要说:

  这段qíng节比较重要。大概是季家的一个坎。写得也比较慢。过节,懒了。见谅。再祝大家玩的开心。

  ★、第96章好转

  染坊的一把火将季氏心里那根苦苦支撑了几十年的支柱烧塌了。守寡不易,支撑门庭不易,养大儿女更不易。最难的是一直隐藏在血脉深处的骄傲,被血淋淋的现实击得粉碎。

  这世上最容易被饿死的是读书人。所谓君子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季氏没办法向赵家折弯自己的脊梁。

  那把火像烧在她心里。让她害怕面对女儿留在赵家的后果。她不知道昏睡了多久。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她隐约看到女儿站在面前,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她欢喜得安心睡了。可是她在沉沉的梦里又看到了赵申氏带着一群仆妇拦了在自己和女儿面前,生生将女儿拉扯远了。那种撕肝裂肺地痛楚让季氏朝女儿伸出了手,想把她从仆妇手中扯过来。

  “娘,我在呢。我好好的。”季英英握住了母亲乱舞的手,把脸贴了上去,“娘,你赶紧好起来吧。”

  季氏迷迷糊糊地听到了。她害怕自己听错了,用尽了力气,撑开了沉重的眼皮。

  房里没有点灯。黯淡的光从白麻纸糊的窗户透进来。她看到了熟悉的青纱帐子。那帘钩上镶着一只蝴蝶。用的时日长了,蝴蝶翅膀上的彩漆斑驳脱落。这是她的房间,她的chuáng榻。季氏缓缓移动着目光,看到一张娇嫩美丽的脸。

  是她的英英。不,她还在做梦。赵家láng心狗肺,连放火烧毁库房的事都gān得出来,怎么可能放她的英英回家呢?

  “李嬷嬷。长安来信了吗?”季氏闭上了眼睛,把力气用在了说话上。

  她的声音很小,惊得季英英和李嬷嬷差点跳了起来。

  “娘,你醒了?!嬷嬷,母亲醒了!”季英英高兴地直抹眼泪。

  一勺参汤喂进了季氏嘴里。甘苦,回甜。人参的香气在她唇齿间久久不散。隔了片刻,季氏的jīng神渐渐好了起来,眼皮也不再沉重。她再一次睁开了眼睛。

  “娘。郎中说只要你醒了。静养着,身体就会好啦。”

  季英英笑靥如花,腮边还挂着晶莹的泪。

  季氏痴痴地看着她,慢慢抬起了手。娇嫩如婴儿的肌肤,暖暖的触觉。她的眼泪忍不住涌了出来:“英英,真的是你?!”

  “娘!让你担心了。”季英英把脸埋在了母亲手里。她心里感激着晟郎君,如果不是他的百年人参,母亲也许还醒不过来。

  季氏的真实感更加qiáng烈,她用力拍打得季英英的背,哭道:“你要有个三长两短,娘没脸去见你爹!”

  母女抱头痛哭一场后,季氏的郁结渐渐散去,身体轻快了许多。

  待她再饮了药睡着,季英英与众嬷嬷总算同时松了口气。

  出了房门,季英英看到哥哥走进了院子,赶紧迎了上去,扶着季耀庭在厅中坐了。

  “母亲才睡了。郎中说,只要醒转,静养着就会好起来。天冷了,哥哥应该多歇两日。家里的事有我呢。”季英英净手煎了茶,冲出一个隐约的好字茶花,将茶盏递到了兄长手中。

  季耀庭倒底年轻,饮了一副药,饱饱睡了一天一夜,热度就退了下去。

  他望着妹妹明媚的脸,心里愧疚不己:“都是哥哥不好,累着你了。”

  “胡说。”季英英催着哥哥将茶饮了,压低声音说道,“朱二哥帮了大忙。咱们家铺子里存着的那些丝线和他家染坊换了染料。年关将至,裁新衣的人家多。我染了三十匹细葛布,今天头一批就能出染缸。不敢叫母亲晓得。季嬷嬷下了禁口令,哥哥记得替我掩饰一二。”

  年关将至,她染得有绯红,粉红,桃红,银红,大红数种红色,又用凹板印了喜鹊梅花福字等喜庆的花纹。卖到益州城应该能赚一笔银钱。

  季耀庭赚钱心切,茶也不喝了:“反正母亲还睡着。先去染坊瞧瞧。”

  兄妹俩兴高彩烈地去了染坊。

  因连日雨水多,染缸都移进了屋里。季嬷嬷知晓这批布的重要,亲自落了锁收了钥匙。见到两人过来,拿了钥匙开锁:“天杀的鬼天气,晴上几天就好了。”

  染好的布出了染缸,得先凉晒gān透,拿到河中漂洗掉浮在面上的染料,再晒gān,才是成品。

  季英英笑道:“无妨,多架些烘笼就行了。”

  三人进了染坊,季英英指着前排的四口染缸道:“季嬷嬷,叫人来把这几只染缸里的布取出来吧。”

  粗壮的仆妇从墙边抬起宽大的竹簸箩,用木棍将染缸里的布捞起放进簸箩里滤水。

  布匹上扎着一束束油纸做的凸板。季英英绑了臂缚,解开一只。这匹染的是粉红,取了束扎的纸后后,出现了一朵绯红的梅花图案。

  普通染花,都是底色深,花朵浅。油纸凸板遮住的地方染不到,就形成了蓝底白花,红底白花。套染,也是一层层加深颜色。几乎没有一层层渐色的染法。

  季英英这匹粉底碎红梅,花色比布匹色深,又是碎花。季耀庭眼睛都直了。他想不明白染凸板遮挡之处时,别处要怎样做才不会被染到。除非一朵朵的染花,显然并不现实:“太费工夫了。”

  季英英将解下的凸板给他看,低声附耳道:“油纸下面还有一层染料。花朵相当于多染了一次,颜色自然就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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