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耀庭一点就透,觉得这批布应该能卖上好价钱。
指挥着仆妇升了烘笼,将四缸布滤过水后挂起烘gān。有活做,有染好的布,意味着染坊还能维系。看着鲜艳的布匹,人人脸上又涌出了久违多日的笑容。
“娘子!”吴嬷嬷走了进来,担忧地说道,“太太醒了。追着问人参的来路呢。”
季耀庭奇道:“是晟郎君贱卖给咱们的。母亲怎么关心起这个来了?”
季英英签了契约,不想让哥哥担心,是以瞒了下来。契纸,她让绫儿收进了妆奁,母亲应该不会知道:“母亲定是觉得咱家买不起百年参。我去告诉母亲,免得她担忧。”
★、第97章宴请
季氏只睡了一会就醒了。她害怕自己仍在梦中,女儿仍在赵家。尽管李吴两位嬷嬷,以及季英英拨来正院帮忙的湘儿劝慰着她。季氏仍想见到一双儿女。
背后垫了三个引枕,她倚着chuáng榻靠坐着。榻前矮几上放着半盏没有喝完的参汤。人参特有的味道引起了季氏的注意:“叫季贵过来,家里账上还有多少银钱?怎破费去给我买参?”
季氏兄妹俩进了房中,季氏看到女儿,朝她招了招手:“英英,过来。”
季英英匆匆睃了眼,见榻前矮几上放着没用完的半截参。季贵正垂手站在一旁。心里不免打起了鼓,母亲晓得了多少?
她靠着chuáng榻坐了,嗔道:“娘,你不好好歇着,是嫌女儿管家管得不好么?等你大好了,再管也不迟啊。”
眼神依然明亮,撒起娇来像山间的雀儿,活泼可爱。季氏揽了她,长长地松了口气:“娘心里踏实了。你这么大了,也该学着管家。”
母亲不知道赊买人参的事。季英英暗暗松了口气。
季氏的目光又瞟过矮几上的参道:“你姨母还没派人来还钱,库房又烧了。娘知道你孝顺。我这病啊,其实见到你好好的,就好了一大半。你不该动用帐上的银钱。这参太贵了。”
季英英笑道:“娘,这支参是那位救我的晟郎君贱卖于我的。百年参,只要了六百贯钱。不贵呢。”
二百贯买了客人订的绸布,等染好赔给人家。另外四百贯买了一批上等的白色细葛。等到染好送到益州府卖掉,家里就又有活钱周转了。季英英劝着季氏好好休养,不肯让她cao心家中事务。未尝不是想瞒着母亲染布料的事qíng。
晟郎君……季氏眼中波澜不兴,顺着女儿的话道:“晟郎君对咱家有恩,不可怠慢。季贵,我病着不方面当面道谢。去请晟郎君来家中赴宴。”
“娘,不用这么急吧?您还病着,怎能待客呢?”季英英下意识地反对。
季耀庭却觉得好:“儿子正想亲自去谢过他。他若得空来,儿子一定好生招待。”
目光掠过季耀庭明显消瘦的脸,季氏心疼起来:“大郎,家里本留了银钱给你娶媳妇。结果却被我这不中用的身子拖累。喜事只能从简,娘委屈你和四娘了。”
“没有的事。聘礼早就备齐了,一应仪仗花轿喜宴,都早已预付了银钱。花费不了多少。”
母子俩说着说着,把话题岔开了。季英英虚惊一场,告辞离开后,回到房中拿出契纸又看了一遍,小心锁进了妆奁里。
“娘子。奴婢不会说出去。可瞒不过季贵叔和大郎君的。毕竟您买了那么多的布。”绫儿担心地说道。
季英英早想好了:“我全推到朱二哥身上去了。布匹和染料都是用店里存的丝线换的。哥哥只会以为朱二哥仗义,不会起疑。季贵叔就算心里怀疑,也不会说出去叫母亲担心。等熬过这段时间,咱们凑齐了银钱,还给晟郎君换回那张契纸便是。”
第二天,晟郎君欣然而来。
季耀庭请他先到前头厅中坐了,嘱人去禀告季氏。
季英英和绫儿守在后院的月dòng门口,看到守二门的婆子得了信进来通传,知道晟郎君到了,赶紧捅了捅绫儿。
绫儿机灵地去了前院。没过多久,她就领着季耀庭进来,朝着小垮院去了。
经过季英英躲的花树时,她听到哥哥嘟囔着:“什么事这么急呀?前头还有客人呢。”她吐了吐舌头,猫腰跑出了月dòng门。
“晟郎君!”
阿晟转过身,见季英英从门口探出头来。她穿着玫红色的小袄,白色的绸裙。往上梳起的乌椎髻勾勒出优美纤细的脖颈。婷婷如初荷绽放。一双黑乌乌的眼珠骨碌转着,贼兮兮地东瞟西看。
他看着有趣,站起身走了过去,也伸长了脖子往四周看:“怎么了?”
“看我大哥。”季英英盯着通向后院的月dòng门,着急地说道,“我就是跑来给你说一声,您千万别让我娘知道我和你签约的事。我走了。找不到我,母亲会起疑。”
她说完像兔子一样飞快跑掉,一只手还在半空朝他摇晃着。
“有趣的丫头。”他笑了笑。
等季耀庭满头雾水从小垮院里出来,湘儿迎了上去:“大郎君,娘子去了太太屋里。太太咐咐您请晟郎君过来。”
季耀庭没想那么多,匆匆去请人了。
屋里,季氏拿起一枚金钿簪在季英英髻上,拉起女儿上下打量着,发出一声感慨:“英英是大姑娘了。走吧,扶我出去。”
季氏携了她的手,缓步进了前厅。
季英英扶着她落座,忍不住劝道:“母亲尚未全愈,何苦要起身待客。jiāo于哥哥招待便是。”
“既请了晟郎君来,必是要见面道谢的。”季氏倚在铺了锦垫的圈椅上,柔声说道。
早起,饮过药。又饮了一小碗参汤,季氏的jīng神瞧着比昨天又好了几分。
季耀庭陪着阿晟进来的时候,因是逆着光,季氏只瞧着他一身低调奢华的黑色锦衣。等到晟郎君上前拱手行礼,抬起脸,季氏才看清。
清癯的脸形,轮廓分明。小麦色的肌肤。眼窝有点深,显得双眼异常有神。
季氏的目光在他身上打了个转,笑着请他落座:“郎君大恩,妾身想着无论如何也要当面谢过。”
阿晟微笑道:“举手之劳而己。”
季氏客气地问道:“请问郎君是哪里人?请郎君来赴宴,却不知晓您的口味。唯恐怠慢了郎君。我家厨娘对南北菜肴都略懂一二。郎君莫要客气,想吃什么口味吩咐便是。”
阿晟斯斯文文地说道:“我走南闯北,不挑食的。客随主便吧。”
季氏便吩咐季英英道:“去厨房看看席面备得如何了。”
季英英应了,起身行了礼,带着绫儿出了房门。
支走女儿,季氏当着儿子说话更直白了:“大郎,我与晟郎君有话要说。”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
★、第98章识破
季耀庭愣了愣,明白母亲是故意遣开妹妹,想向晟郎君私下询问那晚赵家的qíng形。他起身对阿晟拱了拱手道:“晟郎君稍坐。”他离开了正房,想着母亲的意图,gān脆去了厨房守着妹妹,不让她听到。
季氏一个眼神扫过,李吴两位嬷嬷也带着侍婢退了出去,谨慎地守在了门口。
今天没有下雨,天空厚厚的云层将太阳隔开。上午的天光较为明亮,厅里并不显得yīn暗。淡淡的天光投在季氏脸上,未消褪的病容让她有了几分羸弱之感。
阿晟自如的坐着,镇定地望着季氏:“季太太想问什么?”
季氏平静地望着他道:“你算计季家,是想要秘方吗?”
阿晟没有露出半点惊惧之色,唇边仍噙得浅浅的笑容:“季太太何出此言?”
季氏嗅到了一丝熟悉的感觉。她眼里浮起一层欷歔。纵然是桑十四郎那种官宦人家出身的子弟,也豢养不出这种上位者自幼养成的优雅与深入骨髓的骄傲。原以为算计着季家的只有赵氏。如今看来,商贾出身的赵家,是万万使不动这位晟郎君的。
季氏谓叹道:“染坊失火,赵家bī债。我一时气怒攻心,血气逆行病倒。郎中方子里用了参。家仆寻遍了益州城,也没买到二十年以上的人参。您手中正巧就有那么一支,又正巧让送谢礼的家仆瞧见。晟郎君,你在赵家救了小女返家。又贱卖百年老参给小女。不断示恩于季家。妾身不相信是巧合。”
阿晟有点吃惊季氏的敏锐。想到她的出身,又释然了。既然被季氏识破,又直接了当提到了秘方,他还要不要遵守和季英英的约定呢?想起季英英活泼生动的笑脸,他有点不忍心了。只犹豫了弹指工夫,他就拿定了主意。
“季家秘方传子不传女,季太太寡居多年,带大一双儿女。想必是宁死也不肯jiāo出秘方的。”
季氏一点就透:“你断不会白白低价卖人参给我女儿。她应允了你什么?”
阿晟从怀里拿出契纸放在了桌上:“一年为期,季二娘以身作保,赊银两千贯。季太太,这个条件很宽厚。”
季氏用力抓住圈椅的扶手,qiáng行镇定下来:“你不要秘方,要我的女儿?”
阿晟将契纸叠好,小心收进了怀里:“那得看一年后季家能否还清欠债。我不会像赵家吃相那样难看,捏着未到期的欠条张牙舞爪。只有季二娘心甘qíng愿,才好替我效力。”
“不对。”季氏喃喃说道,她眼里冒出了锐利的光,狠狠地盯着他,“你不会给季家一年时间。你做了什么?你还对季家做了什么?”
阿晟微笑着望着外面的天色,轻声说道:“你马上就知道了。”
季氏的心咚咚跳如擂鼓,眼前仿佛有一道纱,让她模糊的看到了真相,又不确定自己看到了什么。女儿的才艺已然是掩饰不住。才让这个举止高贵优雅的神秘男子宁肯弃秘方而索她。不,他定不会这样简单放过季家。季氏脱口说道:“秘方和我女儿,你都要!”
“那是自然。”阿晟呵呵笑了起来。雪白的牙齿与麦色的肌肤相衬,他的笑容像雨霁后的蓝天,gān净慡朗。却激得季氏双臂泛起了一层jī皮疙瘩。
“我卖染坊卖宅子,也绝不让你如愿!”季氏qiáng忍着阵阵晕眩感,一字一句地说道。
阿晟转过头看着她,眼里透出怜悯之色来。
阵阵喧哗声从外头传了过来。吴嬷嬷听了侍婢禀告,脸色大变,转身迈进了门槛:“太太,来了一群衙役,凶神恶煞地打了拦门的季富,直接闯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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