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锦曦扔开书跳起来与大哥怒目对视。她一字一句地说:“李景隆绝不是大哥眼中的败家子dànglàng公子!他不是!”
徐辉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神,眼前这个发怒冲他大吼的女子是她温宛可人的妹妹锦曦?“好好,他不是,走!”徐辉祖拉住锦曦的手就往外走。
锦曦只觉得大哥的手如铁箍一般钳住手腕,她怒极:“放手,带我去哪儿?!”
徐辉祖冷笑一声:“大哥现在就带你去看看李景隆现在做什么!”他一用劲扯住锦曦就往府外走。
锦曦深知大哥有功夫而自己却不便显露武功,挣扎不得被他拉上了马车,坐下后就赌气不语。她回想起在曹国公府兰园里见到的李景隆,那身月白长衫,过招时的潇洒,黑夜来绣楼时放下兰花时对她微笑。还有那纸素签,上面落下的深qíng款款……
不是,李景隆绝对不是表面上看去的那样。他为什么要隐藏?以他的功夫,就算当时比箭也不见得自己能赢,他为什么要把自己的风流成行让满城皆知?锦曦不知道为什么,她想,一定是有别的原因,一定是。
马车在夫子庙旁的柳巷停下,徐辉祖掀开帘子出了马车伸手扶下锦曦。
柳巷幽长,空气中弥漫着胭脂水粉的味道与隐约的丝竹声。锦曦不用再猜,已明白这是南京城名jì的私宅聚集地。
徐辉祖看了眼锦曦,迈步向前,径直走到一处紧闭的黑漆大门前。锦曦qíng不自禁抬头一看,上面写着“落影楼”。
一丛修竹从砖雕楼墙上探出头来。隐约的丝竹笑声顺着竹梢滴落在青石板上。锦曦突然觉得难过,不管李景隆为了什么掩饰自己,她,都不想看到。
“大哥,不去了。”锦曦低声说道。
“锦曦,你信了大哥么?”徐辉祖有点惊喜。
锦曦摇摇头:“见与不见都是一样,大哥,他不是那样的人,绝对不是!”
她低着头走回马车,身子陡然被扯着一个趔趄,“啊!大哥!”
“他不是那样的人?他今天请媒人上门提亲,你可知道?提亲的同时他竟还在落影楼与南京城最娇媚的名jì落影厮混!你不亲眼瞧瞧你怎会死心,走!”徐辉祖沉下脸吼道。
锦曦却被他的话震晕了,请媒人上门提亲,他请人上门提亲?锦曦脑袋一下子迷糊了起来,心里装着的全是窗外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无声冲她露出的温柔笑意,兰园里李景隆手拈兰花的潇洒。
“李景隆!”
丝竹声应声而停,堂前花树下李景隆手执一管玉笛,他身前靠坐着抚琴的名jì落影。他诧异地望着破门而入的徐辉祖,脸上习惯xing地浮起玩世不恭的笑容,那笑容刚从嘴角漾开,眼神便沉了下去。
锦曦木然地站在徐辉祖身后。她脸色苍白着,双眼无神,似瞅着他,又似没有看他。
李景隆眉一皱已站了起来:“景隆有礼了。”
“李公子不必多礼,不请自来实在冒犯,回头给落影小姐好好赔礼,我来,不过是想告诉你,小妹绝不会嫁给你,家父也是断然不会应下这门亲事的。”徐辉祖目光轻蔑地从李景隆身上扫过。
李景隆呆立当场,徐辉祖竟然带了锦曦来落影楼当众拒婚!没想到làngdàng子的花名到头来终还是害了自己。他张张嘴又闭上,盯着锦曦眉宇间笼住的那抹忧伤目不转睛地瞧着。心一阵阵地往下沉,她在意了吗?她那么清纯她怎么会不在意?李景隆一急,脱口而出:“徐公子你怎能不问锦曦的意思!”
锦曦这才回神,看了眼李景隆,他不再是兰园中白衫飘飘的李景隆,也不再是夜入绣楼解下蒙面黑巾冲她微笑的李景隆。他衣衫华丽,一如比箭之日。他的两个面目都这般真实,自己心动的不是这个人,不是这个与名jì落影温柔缠绵琴笛鸣奏的花花公子!
目光移到落影身上,见她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娇媚不可方物,这般媚色连自己都心动,锦曦心里突然就难过起来。眼睛看到那管玉笛,他不是làngdàng公子,也是多qíng之人,锦曦初动的芳心一颤,生出一缕伤感。
“问小妹的意思?”徐辉祖冷笑一声,斥责道,“你与落影姑娘琴笛合鸣,郎qíng妾qíng,还需要我问小妹的意思?”
锦曦难堪的转过头,扯扯徐辉祖的衣袖,眼中露出企求的神色。
落影见惯了达官贵人,不见丝毫慌乱,轻叹口气道:“落影连累公子了。”
李景隆瞅见锦曦的脸色反而哈哈笑了:“有落影为知己,景隆之福。”语带轻挑,目光却一直看着锦曦。
这是还敢与烟花女子调笑?徐辉祖气得不行,沉声喝道:“看明白了吗?这就是今晨还请人来府中提亲之人!无耻之极!我们走!”
锦曦心里难过,照理说,他该惊慌失措急声解释的不是么?为什么,明明见大哥这般气恼,他还越来越放dàng?锦曦张张嘴又咽了下去,转身便随大哥离开。
“小姐请留步!”落影温柔的开口道。
锦曦停住脚看了眼大哥,回头对落影勉qiáng一笑:“何事?”
落影拉住她,不落痕迹地塞了张纸条与她,轻笑道:“小姐貌若天仙,千金之躯能来落影楼,奴家忍不住想多瞧上几眼。”
锦曦脸一红,不知如何回答,也不敢看李景隆接了纸条转身就走。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李景隆就这样,连辩白都没有一句么?
瞧着她走出落影楼,李景隆才收了嬉笑之色,沉默了。他万万没有想到徐辉祖带着锦曦找到这里来,他一心还等着今日回府听媒人的好消息。
断不会将锦曦嫁给他么?李景隆心里涌出一种愤怒,对徐辉祖的怒。他怎么能带锦曦来这里,这种qíng况锦曦怎可再相信他?她再平静他也瞧出她眼神中的失落。从来游戏脂粉丛中的李景隆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是好。当面解释是枉然,要他当着落影的面表露真心么?他还从未做过这等事!这让他如何立威?!
他手中握紧了玉笛,听得“啪”的一声轻响,笛身碎裂,掌心一阵刺痛,鲜红的血滴落下来。
落影心惊胆战,赶紧扯了白布与他扎住伤口,瞬间血迹浸出,她瞧着惊心,颤抖着声音唤道:“公子……”一丝落寞从心底里泛起来,她嘴里发苦,终于忍不住轻声又问:“那,那女子就是公子的心上人吗?”
李景隆脸色一整,玩世不恭的笑了:“落影,你跟了我多久?你家公子会有心上人吗?”
掌心传来的刺痛提醒他现在的身份和所处的位置,目光淡然地落在几上的一盆兰上,他漫声吟道:“抽jīng新绿素芳容,暗香徐来花落影,落影,本是最孤高的兰,孤芳自赏之。怎么,嫉妒了?”
落影一惊,已跪伏于地:“是,落影自当谨记公子教诲。落影若有了yù念,就不是落影了。”
李景隆温柔地扶起她,小心挽起落影面颊上散落的一络发丝:“人有七qíng六yù,落影从山间来到人世,自也如此,只是,”他眼中露出刀锋般的利芒,“若与其它花种在一起,于野糙又有何区别?”
落影不敢直视他的目光,冷汗涔涔而下。
“你当初选择当落影,就再无回头之时。”李景隆的手轻触着兰叶不紧不慢的说道,感叹一声,“兰香若即若离,却煞是诱人。”
“公子……”
李景隆回头温柔地注视着她:“我也概莫能外。落影,不是公子无qíng,我再让你选一次,是入我曹国公府,还是做你的落影?”
落影心中百转千回。挣扎着还是吐出一句:“公子府中兰园珍品甚多,此间只有一盆落影。”
轻轻的笑声从李景隆喉间溢出,他抬起落影的脸笑了:“秦淮河上的新花魁,落影当之无愧。
还兰断qíng梦难成(二)
傍晚时分,锦曦避开珍贝悄悄出了府,来到落影塞给她的纸条上约定的地方。这里正是秦淮河边。天边的晚霞似锦,沿河粉墙高耸,骑楼宽敞,乌瓦小楼栉比鳞次,依河而建,偶见下到河边洗衣的下女,南京城的繁华只看这条河就可窥得一斑。
河边垂柳护着清波dàng漾,远远望去,初夏的绿意朦胧写意。锦曦笑了笑,不久前,一场大火烧了玉棠chūn。事qíng转眼就被水流冲逝得无影无踪。玉棠chūn没了,今年端午观灯,又是选花魁的时候了吧。
她回到南京不到两年,竟见识了这么多人物。温润的太子,和蔼的秦王,狠辣的燕王,深藏不露的李景隆,还有,神秘莫测的大哥。还有……憨直的表哥。想到朱守谦,锦曦忍不住觉得温暖。这些人里,最温暖的人竟是那个骄横的表哥。
站在这里回想玉棠chūn的一幕,锦曦心里一阵失落一阵感动。闭上眼翻江倒海想的却是兰园内李景隆身着月白长衫的身影,在窗边对她默然微笑的脸。
她究竟是因为他日日送兰而感动,是留恋兰园内的那个潇洒俊朗之人,对他黑夜里无声的一笑动心么?然而他却又在提亲之时làng迹烟花地,不做任何解释。锦曦心qíng混乱,看着手中捧着的那盆素翠红轮莲瓣兰出神。
新月初上柳梢头,锦曦呆呆地站在河边时,李景隆也痴痴的瞧了她许久。终于长叹一声轻声唤她的名字:“锦曦。”
锦曦回过头,怀里还抱着那盆兰花。李景隆的心往下一沉,背变得僵直,什么话也没说。
“你,你约我来,不想对我说什么吗?”
李景隆慢慢笑了,目光从她手中的兰移到她脸上,浮làng之气顿现:“还要我说什么?”
锦曦定定地看着那个笑容,她弄不明白他的意思,想起落影楼中李景隆与落影相偎依的那一幕,她轻咬了下唇望着李景隆道:“这兰太珍贵,我,养不起。”
只呆得一呆,李景隆已脱口而出:“天下间,只有你能!”他似乎有点吃惊自己的急切,隐去了那个笑容,轻声道,“锦曦,我是真心。”
真心,真心会无话可说?锦曦瞧着李景隆,勉qiáng地笑了笑,真心就是如此?只能如此?他的真心对自己又有多少?她真的不了解他。他可以温qíng脉脉日日赠兰,也可以瞬间工夫杀了五十七个人。今日所见的李景隆与她眼中看到的真的是两个人。一个人怎么会有两种不同的面目呢?锦曦觉得累心。
她把兰花放在地上,慢慢走开:“你是多qíng之人,锦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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