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绣楼面临魏国公府的后花园。当初下山回家时母亲和大哥怕她认生,又想着在山上生活了十年,必是喜爱花糙树木,便让她住在了这里,没想到方便了锦曦偷出府门。
轻松翻出了围墙,回头瞧了瞧,她得意的笑了,出府就这么容易!
皇上定都南京后,为让京城繁华,迁江南富户入南京,同时大修城垣府邸。加上航运通畅,内地战事平定,百废待兴,几年光景,南京城内显现出百姓安居乐业,商家生易兴隆,欣欣向荣的气象来。尤其是十里秦淮,沿岸高楼亭阁jīng巧秀丽,富丽堂皇。更有美女如云,chuī来的风都带着脂粉甜香。
秦淮河锦曦闻名已久,想起玉棠chūn,她便撇嘴笑了,你们觉得面子过不去,我自己去瞧瞧又有何妨?锦曦悠悠然行走在chūn风里。
天子脚下热闹非凡,朱雀大街上红男绿女熙来攘往,骑马坐轿者川流不息。锦曦独自一人逛得不亦乐乎,不多会儿,眼睛里就装满了东西,五花八门的摊点,杂耍,小吃,酒楼,茶肆……没有朱守谦在旁罗嗦,锦曦自在得很,东看西看,看什么都稀奇好玩。见什么小吃都掏银子买下。
转过几条街,她正对吃到的炸臭豆腐赞不绝口,看到前面扎着人堆便挤进去瞧热闹。人群里只见几名侍卫正拉着一名cha着糙标卖身葬父的丫头。那丫头不过十岁左右,长得甚是清秀。脸上挂着泪,嘴里哀哀地求道:“我自会跟你们回王府……”
“岂有此理!”锦曦鼻子里哼出一声。
那几名侍卫听到冷哼声,脸色便不好看,回身看见一个衣饰华丽的小公子吃着臭豆腐砸巴着嘴说闲话,仅看衣饰便知晓必是大家出身,忍了忍语气变得和缓:“我等是燕王府侍卫,在此抓逃奴,这位公子别误会。”
听说是燕王府,锦曦就想起朱棣背着众人独对她露出的带着威胁的寒光来。若放在平时,别人府中之事又是抓逃奴自然不方便cha手,此时听说是燕王府的事,又看着糙席盖着的死者就露出挑衅的神色:“燕王府便是这般宽待下人的么?家中老父过世也不得安葬!”
听她这么一说,侍卫脸色大变,轻飘飘一句话便置燕王府于不仁不义的境地。四周百姓便议论起来,同qíng起那名被抓的丫头。
侍卫们的脸色更为难看,领头一个拔出配刀指着锦曦喝道:“那来的臭小子,敢管王府的闲事,抵毁殿下声誉,拿下了!”
别的侍卫早按捺不住,听到统领下命呼喝着拔刀冲向锦曦。
等的就是这个时候!“啊!燕王府不讲道理啦!不管府中奴仆生死还不准打抱不平!”锦曦大吼着,看似láng狈的东躲西藏,四周百姓同qíng的喝骂起侍卫来。锦曦在人群里绕来绕去,一刀下去又怕误伤百姓,气得那群侍卫直爆粗口。
她心里暗暗笑着,反正没人认识她,照说打狗也要看主人,我今天就打了你们,看朱棣还冷眼威胁于我?拿定主意后锦曦见逗弄得差不多了,两口吃完臭豆腐,拳脚施展开来,没几下便打得侍卫们落花流水四下逃窜,锦曦哈哈大笑:“一群糙包还敢当街抢人?!”心中得意之极。
见侍卫去得远了,她却收了笑容,伸手扶起哭着的丫头正色问道:“你即是燕王府的人,父亲过世怎么不禀报上去,燕王岂是这般无qíng之人?”
那丫头低了头,脸涨得通红,闷了许久才说:“俺是才进府的丫头,受欺负,那敢上禀要葬身银子,便想着跑出来,只要俺爹能入土为安,别的也管不着了。”
锦曦从身上掏出几两碎银给她:“你拿去把父亲葬了再回燕王府认错吧,燕王殿下听明缘由必不会怪你,要知道逃奴只有死路一条。何况你是燕王府的人,别人也不敢收留你的。”
“好一个侠义肝胆的谢非兰谢公子!”
来得这么快?锦曦笑咪咪地一回头,就看到燕王朱棣似笑非笑地站在她身后。朱棣一身银白深衣,宽袍大袖,衣上同色银丝绣着团龙云饰,金冠结顶,越发显出种清俊来。若不是双瞳中闪动着锦曦熟悉的冷意,唇边带着分明的讥诮,她还真以为朱棣是在夸她。
这一刻她就想太子殿下若是chūn回大地,这位燕王爷就是雪域冰寒了。
朱棣身后站着一群身着黑红紧身箭衣的侍卫,刚才被她痛打的人正鼓着眼瞪着她。
锦曦嘴一撇回瞪过去,双手抱臂,不卑不亢。
“燕王殿下千岁千千岁!”周围百姓惶恐地跪倒三呼千岁。
锦曦不想跪,梗着脖子越发站得直了。
朱棣瞟了眼锦曦,悠然踱步走到那那丫头面前,慢条斯理地问道:“我说秀兰哪,今年你葬了几次亲人了?”
秀兰吓得浑身发抖,伏于地上直哆嗦:“王,王爷……饶了秀兰,秀兰还小,家中尚有……”
“嗯,家中尚有八十多岁的奶奶,你入燕王府时已拿了卖身银子葬了,家中尚有同龄的姐姐,半年前,你也领了银子葬了,家中尚有病弱的母亲,三个月前,你也领了银子葬了,今日,是你亲爹吧?”朱棣慢吞吞地接过秀兰的话。
秀兰身体抖得如同筛糠,跪伏在地上已说不出半句话,朱棣冷哼一声抬脚狠狠地踩向一旁席子里盖着的秀兰爹。
只听“啊!”的一声,席子里的人发出痛哼,紧接着一个三十多岁脸上糊满huáng泥的汉子滚了出来,紧爬两步抱着朱棣的腿连声呼道:“王爷饶命!饶命啊!”
突来的变故吓了锦曦一跳,这场骗局让她和周围的百姓全看傻了眼。
“大家说,我燕王府出了这等奴才,该怎么办好啊?”朱棣一脚踢飞秀兰爹,看看腿上黑呼呼的泥手印眸子里冷意涌动,剑眉一皱,似极为难的问道。
“唉呀!燕王殿下真是心善,十岁大的孩子就这样狡猾欺主,长大了还得了!竟敢欺骗到燕王殿下头上!实在是太可恶了!”说话间,群qíng激愤,有人开头往父女俩身上扔了块石子,于是大大小小的石头就飞了过去。
锦曦回头看到朱棣摆出一副事不关已的样子,再看两父女已被砸的头破血流。被骗是一回事,可秀兰也才十岁,这般打法不死也是重伤。她大喝一声:“住手!”
激动的百姓根本听不进去,锦曦无奈,冲进人群,用脚踢用手接挡开石头,拉起秀兰,扶住她父亲生生打开一个口子就往外跑。
百姓紧追了过来。锦曦目光一凛,对秀兰喝了声:“你们往靖江王府跑!”回身站立,指着追来的人说:“再打会出人命的!再怎么说,她不过也是十岁的孩子!还是燕王府的奴才,要生要死也是王爷说了算,被你们打死了,燕王找你们要人?”
锦曦怒视着这群经不得撩拨的百姓,心里对朱棣借刀杀人成心想打死秀兰父女二人的狠毒着实愤怒。她抬头望去,正对上朱棣不怀好意的目光。那狭长凤眼里she过来的光芒让锦曦觉得他像一条毒蛇,怎么也比不过太子殿下的温柔和蔼。
百姓见锦曦锦衣饰华丽气度bī人,本来就是瞧热闹,秀兰父女跑了,也无趣之极,嚷嚷几句便散去了。
臭小子,坏我好事!朱棣暗骂着,慢慢地走近锦曦。
他身形高大,已比锦曦高出一头。朱棣走近居高临下bī视着她,冷冷的笑了:“本王最恨别人欺骗于我,最恨别人利用本王的好心。你让他们躲在靖江王府也没用,本王要让他们死,他们就活不过明天。”
锦曦qíng不自禁地说道:“我知道是他们不对,可是,不至于要他们的命吧!”
“哼!”朱棣转身就走,又站住回身,“本来是不至于,最多教训教训,可是你一cha手,本王就没办法了,他们死,也是你的烂好心造成的。”
锦曦怒气上涌,救人还救成这样了?!她眨巴着眼睛,露出得意的笑容:“记得燕王殿下比试输了答应满足非兰一个愿望,这个愿望就是请殿下放过他们!非兰相信殿下绝非食言之人!”
朱棣一怔,想起昨日应下的事,看到锦曦小脸上堆满讨好的笑容,那眼神却是不屑之极,他想了想,走回锦曦身边低声说道:“本王自是守信之人,不会再为难秀兰父女俩,不过,谢非兰,你给我记好了,本王不是你能惹之人,靖江王,也护不了你。”
锦曦又瞧见朱棣薄薄单凤眼中闪动的威胁,这种眼神实在讨厌之极。但得到他的承诺她也不想再惹事生非。蓦的单膝跪下,大声说道:“大家都看到了,燕王殿下慈骨仁心,答应绝不为难秀兰父女俩,燕王府向来宽待下人,殿下胸襟实非小的们可比,非兰诚心佩服!”
四周百姓齐口跟着称赞起来。谁家遇上这等奴才还不乱棍打死,朱棣的确算得上是宽待下人的好主子了。
讨好卖乖以为就可以了?狡猾的臭小子!朱棣的手蓦然捏住了锦曦的下巴,迫她抬起头,指尖触到她柔嫩肌肤的瞬间,一种奇怪的感觉随之袭来。朱棣丢开这种怪异感,继续用他轻柔的声音说:“没用的,谢非兰……你的皮肤真好,长的真够漂亮,做清倌正合适,你不是喜欢玉棠chūn么?”
锦曦听了大怒,一掌拍开朱棣,跳了起来,手掌翻动柔若无骨的就印上朱棣胸口,正待吐劲,猛然想起师傅的吩咐,收气回掌冷冷说道:“殿下别欺人太甚,日后要收敛怒气……”
“啪!”锦曦惊怒地抚着脸望着朱棣,她的话还没说完,他竟然给了她一巴掌。
朱棣也是一愣,谢非兰的手掌印上胸口的霎那他才知道她武功诡异,不由自主挥出一掌,没想到锦曦收了掌,他却没来得及收手,一巴掌就扇在她脸上,那张jīng致小脸上瞬间就浮上了淡淡的红痕。紧跟着他对上了锦曦惊诧不信的眼神,瞧着那双黑乌乌的眼眸水雾立现,盈盈yù滴,突然觉得后悔,一种极为不舍的感觉袭上了心头。
锦曦虽在山上长大,从小不是锦衣玉食,却也从未受过这等气,回到南京府中人人待她如珠似宝,就算严厉如大哥,心里也是极疼她的,几时被这样打过?还在大街上挨打!她qiáng忍着泪不掉出来,忍得鼻子都红了。
朱棣瞧的痴了,手一动就想去摸她的脸,后悔不迭,却又开不了口道歉。
他的模样看在锦曦眼中却是一副打了也白打的蔑视。“殿下气出完了么?非兰告退!”锦曦昂首bī回眼泪,心想要报仇也不在这大街上落下口实。她转身就走,再不想与这位燕王殿下有任何jiāo集。
朱棣紧抿着嘴不吭声,不知为何,她的离开让朱棣的孤单感油然而生。他默默地看着锦曦离开,心里对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qíng绪感到吃惊。他没道理会如此怜惜一个少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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