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什么!我没事。”锦曦轻斥一声,疲惫地摆了摆手吩咐道:“把马放回去,你父王已到城东二十里外,随时准备里应外合。”
进了王府,锦曦沐浴后换上了白色的深衣。独自走进燕十七停灵的偏殿。
灵幡飘动,燕十七安静地躺着。两枝附骨箭已经取下放在一旁。白衣的媳妇哭得双眼红肿。
燕十七已换上gān净的锦袍。锦曦心头一酸,自己竟没能为他换衣,十七必定是喜欢她为他打扮的。
锦曦打散十七的发髻,上面还有血污和灰尘。
“嫂子,嘱人打盆热水来。”
洗净头发,用gān布擦了。锦曦掏出蓖子认认真真的给十七梳头。
“王妃,你别这样……”
“你让我和十七单独呆会儿成么?”锦曦静静的哀求。
细细地梳好,挽起,再用发簪固定。十七的脸上似乎带着满足的笑容,锦曦柔声道:“十七,我知道你从小就没了家人。白衣找到你时,你都和láng群一起生活了七八年。从来没人帮你梳过头……你,要是娶个媳妇也好啊!”
泪水再一次蒙住了眼睛。想起燕十七这一生,幼时孤独,遇上她还是孤单一人。锦曦就忍不住流泪:“今天我帮你梳头,我不是不喜欢你,我们遇错了时间,也遇错了人。我不能抛弃父母随你远走天涯,等我想明白其实可以的时候,我心里已经有了朱棣……对不起,十七……这么多年你就守着我,我没办法赶走你,我舍不得让你不瞧着我。一直就想,能这样让你满足也好……可是你怎么就失言了呢?为什么不活着一直守着我?”
她趴在十七身上放声痛哭。
那个有着比星子还亮的眼眸,笑容灿烂胜过阳光的燕十七永远不会在她身边了。他不仅护着她,他甚至为了她的儿子而死,锦曦觉得心口的那种痛一直在噬咬她,一口一口,把一颗心咬得血ròu模糊。
“娘!父王与李景隆在郑家坝打起来了!”朱高炽的声音把锦曦拉回了现实。
她站直身体,抚摸了下戴在手指上的兰花戒指,恨意升起。她戴上它,它会时时提醒她为十七报仇。锦曦贪恋的看了十七一眼柔声道:“我要去做我该做的事了,十七,我知道你会一直护着我的。”
锦曦沉声下令:“点齐兵马,出城内外夹击!”
战罢沙场天地寒
朱棣的大军星夜兼辰从大宁赶回,扎营城东二十里郑家坝。
这里地势开阔,正适合大军对阵。
黑色的燕色大旗在寒风中烈烈作响。对面李景隆的主力也已到达。
“多年未见,景隆别来无恙啊!”朱棣笑呵呵的骑在马上打招呼。
他一身白衣银甲,雍容华贵,似平时邀约李景隆骑马喝酒一般自在。
李景隆有些嫉妒地瞧着朱棣,目光落在朱棣身后的朱高熙身上。他的儿子都这般大了,少年英俊,面容依稀与锦曦相似。朱棣三十多岁,同儿子在一起并不显老,眉宇间更多了几分成熟。
他轻叹一声:“王爷风采依旧,景隆却是不再风流!”
“哈哈!景隆真会说话,若不风流,我那妹妹怎么痴qíng至今?”朱棣与李景隆轻松寒喧,片语只言不问北平城qíng况。
儿时的玩伴,如今的敌人。李景隆终于堂皇露出他的另一面,这让朱棣有种噬血的激qíng,想起他的所作所为,凤目已渐渐变冷。
“王爷,如今我领圣旨讨伐于你。束手就擒的话就不用说了,这里地势开阔,我军二十万,围攻北平损失一些。您的燕军却只有十万,且长途奔劳,这一仗你真有把握赢么?”李景隆淡淡地说道。
“试试便知道了。从小我就想你若会军事,定是个qiáng劲的对手,今日能与你一战,也遂了心愿!”朱棣冷声答道。
两边阵式排开。战马嗅到了味道,激动不安的趵着前蹄。
朱棣和李景隆对望着,一个眼里带着锐利和寒意似乎可以看穿人的心。一个目光炯炯燃着嫉妒的烈焰像要烧毁世间的一切。
静默的风呜咽chuī过。空气变得凝重,压力从两人身上散开,弥漫了整个平原。
片刻之后两人同时掉转马头奔回阵地。
鼓声骤然响起。雄浑的进军鼓随着鼓锤重重落下,每一下都击在人心中,激起血液中的勇气和力量。
喊杀声随着鼓声冲突了方才的沉重,杀戮与血腥透过云层,大地不安地震动。不管什么地方,随时能看到扭曲红眼的士兵。
几十万人在这块平原上用最原始的力气和最直接的方式短兵作战。李景隆目中只有银甲的朱棣和他身后飘扬的黑色燕字大旗。
仗着武功卓越他一步步bī进了朱棣。擒贼先擒王,李景隆明白,擒下朱棣,战争就宣告完结。而只要接近朱棣,以他的武功,朱棣必不是对手。
这时从北平方向传来一阵轻雷声,低沉闷响似带着魔力滚滚而来。浅雪覆盖的平原远方飘起一线黑影。
李景隆有点疑惑地望向后方,北平守城连妇儒都上了城墙,怎么还会有军队?
朱棣也瞧见了,凤目中涌出激动之色,他哈哈大笑:“李景隆,你上当了!本王看似大军去大宁,实则jīng兵早留下设伏,以空虚的北平城引你上勾,如你所说,这里地势开阔,正好让你尝尝本王轻骑的厉害!”
糙原轻骑!李景隆心往下一沉,朱棣北征收服咬住乃尔不花时太祖将元兵残部尽归燕王帐下。这支骑兵竟然留在北平!而且看轻骑的来势已远超以往,看来是朱棣下了血本在轻骑上,还扩大了原有的规模。
他开始后悔与锦曦的十年之约,为了避免自己忍不住破坏,他刻意减少了北平的暗桩。李景隆终于明白太祖临去之前的怒气从何而来。连自己,锦曦不仅定下十年之约,还隐瞒了他的耳目。
李景隆眼睁睁瞧着轻骑飞驰而来,急声下令后卫抵抗。他咬牙切齿地想,她宁可叫妇儒上城楼抵抗,也舍不得用这支骑兵。她被擒后宁可自杀也不肯透露半点与朱棣定下内外夹攻的计谋!
悔恨在心里翻江倒海,每次碰到锦曦他就忘记她的心机和算计。他居然还对她怜惜,对她心软!
转眼之眼三万多人的轻骑像支利箭狠狠的刺进了李景隆的后防。
这是糙原上最厉害的军队。轻易撕破李军步兵的抵抗。
“战车列阵!”李景隆大吼道。
轻骑快速,而战车掉头却难。他本来是把战车排在前锋,以防燕军冲锋,如今却成了累赘。
如果从高处望下,便会清楚地看到在地面看似缓慢的人马胶着时,糙原轻骑的迅猛和锐利。
轻骑似白色的蛟龙张牙舞爪在李军后防翻滚,撕咬。前方燕军在令旗挥动下迅速与轻骑夹击。李军像只巨大的黑色爬行动物,从中部起在慢慢的缩小体积。
轮番冲击下,轻骑已突破李景隆后方防线,燕军如cháo水般涌入,似钱塘垮堤,海làng掀起高高的làng头一波又一波的狠狠砸下,将地面上的一切事物都拍成齑粉。
李景隆恨恨然回头,看到万马奔腾中锦曦白衣宽袍随风翻飞,带着种娇艳的美丽出现在战场。每一次矫健地避开士兵的砍杀,剑光落处,点点鲜血溅上她的白袍,黑发如墨在寒风中飞扬。
这一刻,他和朱棣同时想起多年前郊外比箭初识锦曦的时候。她站在马上,带着阳光,顾盼神飞。
“该死的,居然还敢上战场!不知道会要命吗?”李景隆脑中飞快的闪过这个念头。
锦曦已破开一条血路,冲去与朱棣汇合。李景隆意识到北平的守军和轻骑已倾城而出与朱棣形成了完美的合围。
他一剑砍翻向他袭来的燕军,抬头时看到前方朱棣眼中闪动着惊喜。“你笑吧,你敢再让她这样,你会哭不出来!”李景隆咒骂着,见大势已去便想迅速结束这场战斗。帅字令旗摆动。队伍向南撤退。
燕军军鼓再击,燕军趁胜追击,朝廷兵马溃不成军。
李景隆并未随大军主力撤走,而是断后与追上来的燕军拼杀。
手起剑落,剑上似长了眼睛一般。而他的目光却贪恋地望着远方那道白色的衣影。
“公子!”银蝶急得大吼。都什么时候了,他还看着燕王妃。
锦曦的白袍像面旗帜,所到披靡,黑发在空中飞舞,美丽得像仙子。朱棣凤目中盈满相思,银枪一摆,拍拍墨影喊道:“快!”
墨影长嘶,扬开四蹄奔向锦曦。
只是一口气撑着她,要击败李景隆,要为十七报仇,要见朱棣。锦曦斗志前所未有的qiáng盛。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信念。这种信念能支撑着人用最难以想象的意志突破极限。
跨下驭剑嗅到了墨影的味道,兴奋的直往前冲。锦曦被它带着离朱棣越来越近,一抹笑容在脸上绽开。
一色的神驹如墨,一色的白衣飘飘。
李景隆怔怔的瞧着,剑凭着直觉拼杀。他看着锦曦挥剑如雨,朱棣银枪挑飞挡路的士兵,两人越靠越近。像两颗闪亮的流星蓦地撞在一处,激起耀眼夺目的光。
锦曦飞身跃起,宽袍舞开,像一朵怒放的白jú。
他看着朱棣大笑着伸开双臂接着她。看她绽出最灿烂的笑脸,仿佛这里不是战场,没有两军对垒,整个世界只剩下她和朱棣。
为了他是吗?为了他你连命都可以不要!嘴里冒着苦水,恨意从心底扭曲着身体钻进了脑子。“朱棣!我必将集结大军再同你一战!”
他的声音愤怒而yīn骘。策马回头,长剑如镰,所到之处燕军如割糙般纷纷倒下。这般诡异的场面让燕军胆寒,他的话像重乌云死死地压在众人头顶。
“哈哈!景隆可要快点!别等本王杀过来你的大军还在路上!”朱棣慡朗的笑声击碎了这层yīn云。
燕军狂追四十里,歼敌十万多人,取得了北平保护战的完全胜利。
锦曦靠在朱棣怀中看着这一幕。兴奋得说:“朱棣,咱们以少胜多,实力又增qiáng了,你看,缴获多少锚重,还有归降的士兵!”
“怎么甲胄不穿就上战场?”朱棣眉却皱着,沉着脸责备道。
锦曦招起头看他,眼睛慢慢浮上一层水气,张口正要告诉他十七没了。一口血就喷在朱棣银甲上。胸口椎心的痛像无数的竹签□去,□时还带着细竹丝戳在柔嫩的ròu里,轻轻动一下都痛得吸气。她听到朱棣惊恐地连声喊她,却再无力回答。
“王爷,王妃是忧思过度,且脱力疲惫所致!”大夫把过脉后这样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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