娼门女侯_秦简【完结】(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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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怀安攥紧了手中玉龙,不得已跳下了马车,一步一步的向御林军走去。当他走到宫门口,面对着那凌厉的寒光之时,他将手中的玉龙出示,冷声道“我家公子求见陛下。”

  御林军对视一眼,几乎以为这少年疯了,可待他们看清楚玉龙背后“敕造宝平十年”字样的时候,所有人的表qíng就变了。

  皇宫里,皇帝看见那只玉龙,一瞬间激动得浑身都在颤抖“是他,真的是他!快让他进来!”

  一路从外面缓缓走入大殿,满眼皆是重檐覆顶,汉白玉的台阶上雕刻着双龙戏珠,两端则是五福和八仙。大殿前面的月台三面都是高大的石围栏,十八根望柱头上的石狮形态各异。走入永安宫的外殿,触目可及的便是七十二根大柱子,柱顶皆有一条描金蟠龙,它们口中倒垂的轩辕镜反she出太阳的光芒,把整个大殿照得亮堂堂的。

  掐丝珐琅双鹤香炉口中缓缓喷出龙檀香,令人恍如置身仙境一般。皇帝看着门口出现的年轻人,一时竟然激动得有些哽咽,不敢置信地从宝座上站起身来“像,像,真是太像了!”

  他的记忆瞬间回到了很多年前,那是一个十分寒冷的夜晚,他慢慢走进了一个荒芜的院子。门半开半掩,他在门口站了良久,终于推门进去。门后一片晦暗,既没有取暖的火盆,也没有伺候的宫女。他心头只觉说不出的刺痛,却还是一步步挨着到了chuáng边。chuáng上的人蜷缩在散发出yīn沉气味的被褥里,呼吸很重很重,犹如破旧的风箱。

  他闻到一种很难形容的味道,像是梅雨天湿冷的空气,又像是红烛燃尽的晦涩气息,不,这是死亡的气息。他一言不发地站在chuáng前,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更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chuáng上的人原本背向外躺着,突然似发现了什么,吃力地翻过身来。

  黑暗中,他与那曾经撼动天下的人对视了。

  一时之间有惊涛骇làng般的恐惧袭上他的心头,让他几乎下意识地落荒而逃。

  对方却只是轻轻一笑,笑声像是极为轻蔑“原来是你呀。”

  那声音带着极度的沙哑与疲惫,却是与他记忆里的一样深刻入骨,他在瞬间没办法发出声音来,仿若自己又变得无足轻重,变得可悲可怜。他咬牙瞪着那个瘦的几乎皮包骨头的人,明明是那么不堪一击,马上就要死去的人,自己为什么如此害怕?!

  “你会是个好皇帝的。”不待他发难,chuáng上的人突然静静地开口道,随后突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原本泛出死白的面孔浮现异样的cháo红。

  想到无数次在睡梦里徘徊的过去,皇帝的眼底闪过一丝晦涩。他看着从光明中走过来的人,一颗心却不知为什么如同浸在油中,滚烫的,沸腾的,眼眶莫名奇妙就变得无比酸痛……

  “你来了,我知道你总有一天会回来的。”皇帝听见自己这样说,那声音无比苍茫、悠长,几乎不像是从自己的喉咙里发出来的……

  庆王府

  赫连胜神色冷峻坐在花厅里,脸色格外yīn沉。他以公务繁忙为由滞留衙门,可那日早晨房中的铜镜却突然一下子摔得粉碎,当时他就隐约察觉这不是什么吉兆,果然很快便有家人来禀报他,说顺姨娘掉进粪坑里淹死了。匆匆赶回王府,还未进门便撞见清元郡王赫连泰,被他好一顿嘲笑,赫连胜的心仿佛被一只铁手攥紧了,几乎痛得无法呼吸。

  躲避不见面,只因为此事必须冷静处理,越是求qíng越是糟糕,原本打算时过境迁再替顺姨娘求qíng,却万万料不到对方居然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

  左萱正好步进花厅,瞧见他正在那里坐着,不觉面色微沉,径直从他身边越过。

  “站住,你去了哪?”

  赫连胜一开口,左萱便停住了脚步。转头望着他,似笑非笑“再过几日就是王爷的五十整寿,我奉王妃之令要准备王爷的寿筵。”

  “母亲刚死,你还有心思去帮别人准备寿筵,你可真有闲心啊!”赫连胜俊朗的面容一片铁青,字字句句几乎是从齿fèng里蹦出来的。

  左萱心头一股火气直冲上来,几乎便要发怒,然而她很快想起江小楼的嘱咐,qiáng行压下了这口气,只是矜持地弯起唇畔“王府之中只有一个王妃,我的正经婆婆也就一个,王妃如今身体康健,我劝夫君还是谨言慎行,切莫落个诅咒嫡母的罪过。”

  赫连胜怒气再难抑制,猛地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几乎震得茶盏抖了抖“左萱,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你明知道我说的是顺姨娘!”

  “哦,原来说的是顺姨娘,那夫君也不该口口声声母亲二字。王府终究是个有规矩的地方,若是让人听见只怕得笑话夫君你不知道轻重。一个奴婢是生是死又有什么要紧,难道咱们还要为她守孝不成?”左萱字字句句皆是轻描淡写,隐含的嘲讽之意扑天盖地而来。

  “你住口!”赫连胜额头青筋bào起,猛然站了起来,一下子扬起手掌,眼看便要重重落下。

  左宣扬起脸望着他,一双眸子亮的惊人,声音更是无所畏惧“打呀,冲着脸打!你这一巴掌打下去,我正好有借口可以与我父母说道说道!”

  赫连胜的手指一下子攥成拳,骨节bào突出来,隐约发出格格的响声,盯着她的眼神越发yīn沉“我提醒你一句,夫妻本是同林鸟,灾难来临你真能独自单飞?身上已经烙下了安华郡王妃的烙印,不管走到哪里别人都不会忘记你的身份!”

  他说得不错,左萱的确是安华郡王妃,这个事实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左萱挑高了眉头“夫君啊,只要能看见你倒霉,看见你痛苦,我哪怕不吃饭、不喝水,也会天天高兴的睡不着!”

  闻听此言,赫连胜突然桀桀怪笑了起来,他的面容原本十分俊美,可是当这古怪的笑容在他脸上出现,一下子让他的面孔变得yīn森可怖。凭借他的相貌和才华,花费那么多心思娶一个脖子上长瘤的千金,图的是什么?不就图左家的地位,图左大学士的权势!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竟然落入这种不尴不尬的境地,在朝中人人都认定他不过是庆王的庶子,仗着亲娘受宠,被抬举了两回便不知高低,分明都从门fèng里把他看扁了!如今那些人知道顺妃失势,一时之间各种议论都起来了,原本奉承的现在全成了乌眼jī,一个个明里安慰,背后却是无限嘲讽。平日里就yīn阳脸的,更巴不得在他脊梁骨痛快踩上一脚。最该帮着他的妻子,不是冷嘲热讽就是怒容满面,他这娶的到底是什么货色,过得又是怎样憋屈的日子!此时的赫连胜完全想不到他当初是如何对待左萱,只把一切的罪责都怪在了对方身上。

  他目光极度凶狠“你马上回去学士府,告诉你那父亲和大哥,若是再教唆着人挤兑我,可别怪我手下无qíng!”

  “我父兄不过是为我抱不平罢了,更何况你若是行得正坐得直,还怕谁挤兑你?”左萱每隔几日就会回去哭诉,惹得左家人极度愤慨,三不五时给赫连胜一点警告,很显然他把这全都当成了刻意针对,分明是心胸狭隘。

  赫连胜满面铁青,几乎恶láng一般盯着左萱,然而慢慢地,他的神qíng发生了变化,语气也软了下来“萱儿,我们到底是夫妻,我现在的qíng形很不好,你就不能放下隔阂与成见为我着想吗?江小楼生xing狡诈,最擅长揣摩人的心思,她对你好是在利用你,她想要离间我们夫妻之间的关系,借以达到对付我的目的。你好好想一想,如果我倒下了,接下来你要如何自处?你是学士府的千金,你父亲那个老古板是绝不会同意你再嫁的,你必须好好守着我,只有我仕途顺畅你才能有尊荣可享。好,过去的一切都怪我不好,是我太宠爱那两个贱婢才会惹怒了你,从今后我定会改过自新,一心只疼宠你一个人。”

  左萱吃了一惊,她从未见赫连胜服过软,更没见他向自己低过头,任何时候他都是那样不可一世,仿佛迎娶自己是纡尊降贵。

  见对方一言不发、神qíng异样,赫连胜隐约感到大有机会,竟扑通一声,直接跪倒在青石地面,他盯着左萱,面色无比郑重“爱妻,是我忘记对你的承诺,忘记你我的夫妻之qíng,一日日变得昏聩无能,胡作非为,离经叛道,以至于夫妻不和,感qíng疏离!是我罪孽深重,是我没有人xing,现在只求你给我一个悔过的机会,莫要就此舍弃我!”

  他一边说着,嗓音已经变得无比嘶哑,手指都在不停的颤抖,声音里也像是带着连声的哽咽。左萱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他却猛然扣住对方的手,两行浊泪缓缓流下,一副qíng真意切的模样“只要你帮助我渡过难关,从今以后我一切都听你的!”

  左萱盯着他看了良久,一直没有说话,赫连胜越发涕泪横流,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由不得人不信任……她心头微微一动,面上有些不忍心道“你先起来。”

  “不,你若是不肯原谅,那我就长跪不起!”

  左萱脸色微微发白,全身的血液仿佛都直冲到了头顶,良久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慢慢道“好,我原谅你,先起来。”

  赫连胜这才起身将左萱揽入怀中,当他的脖子无意中靠上对方颈项的时候,立刻感受到了那块小瘤,不由自主泛起恶心,然而他面上的笑容却越发温和亲热“你肯原谅我就好了,我们夫妻二人同心协力,又怕什么事儿不成?”

  赫连胜安抚好了左萱便出了门,直奔丹凤郡主的秋霞院。院子里一条青石板路,两边遍植海棠,花蕾红艳,胭脂点点,曲曲折折,层叠铺展,有如漫天红霞。寻常海棠虽然美艳却无香气,然而这些海棠花不但十分艳丽,更兼香气扑鼻。此刻已是冬日,海棠却违背自然规律而怒放,可见是用了极稀罕的法子保存下来。婢女见他进来,连忙毕恭毕敬地请安,他冷冷问道“小姐呢?”

  婢女连忙道“小姐在屋子里。”

  赫连胜冷哼一声,快步走了进去。一把掀开蓝底彩绣丹凤朝阳帘子进了屋,房间里光线明亮,赫连笑正坐在绣绷之前jīng心绣着什么。

  “你还有心思刺绣?”赫连胜声音一下子冷了八度。

  听了这话,赫连笑吓了一跳,抬头见到是他,心头暗叫晦气,却也连忙起身迎接“二哥,你怎么来了?”

  赫连胜平日忙于外务,轻易不会来到这个院子。他唇畔笑容极冰,语气也不复与左萱说话时候的虚qíng假意,直白道“我不过是来看看自己的妹妹,不可以么?”

  他走到绣绷前,低头抚摸那红色提花织锦缎,前襟的位置大片海棠花妖娆地盛放着,每朵花的中间都嵌着圆润耀目的珍珠,领头和袖口都是极为奢华的水纹。灵针绣、钉珠绣、盘金立体绣、上下扭针绣……几乎是可以想到的刺绣方法都被灵活地运用到了这嫁衣之上,可见绣出嫁衣的人有多么用心,几乎是倾注了全部的心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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