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桂为难地不语,实在是纪澄此次做的事qíng太过火了,换做是她,也未必能放过她的。可是南桂私心里又实在不愿见纪澄遭难,“我也不知道,若是你求一求公子,也没有坏处不是吗?我看公子待你实在是不一般的。”
南桂不记得是从何时开始的,反正每回纪澄睡着后送回来,沈彻都是从来不假他人之手的,一直到他将纪澄放到chuáng上,替她盖好被子这才离开。
有一回南桂还在屏风后看见,沈彻送了纪澄回去,也不着急走,就那样坐在chuáng畔看她,替她理了理微乱的额发,离开时还俯身在她唇上啄了又啄,看得南桂自己都面红耳赤的。
他那样看她,并不仅仅只是一个晚上。南桂犹记得沈彻去西域前的一个晚上,他将纪澄送回来时,在她chuáng边坐了良久,直到天将放白,院子里已经有了动静,这才不得不离开。
南桂就想,他们两人那般好,又那般相配,怎么会弄到如此地步。
纪澄听见南桂的劝说后,忍不住嗤笑,“我怎么去求他?连你都见不着他一面。”
南桂低头道:“我是身份所限,公子不召唤,我都不能主动去见他的,可是你不同,我去探过路了,通往九里院的密道一直都没关闭过。”
纪澄扫了南桂一眼,只一味轻笑,却不再答话。她因身份所限是以受rǔ,但那都是被动的,从未曾有过自取其rǔ的想法,尤其是对着沈彻,更是不能也不愿。
南桂看纪澄的神qíng就知道是自己多嘴了,可惜她嘴笨无法说服纪澄,只能闷闷不乐地退下。
时光不管你愿意不愿意总是不停地往前走,纪澄也不得不一大早地就跟着范增丽往报国寺去。
“哎,你怎么还是穿得这么素净?”范增丽有些埋怨道,她生怕刘家看不上纪澄的出身,又像当初的叶家那般宁肯选个龅牙姑娘。所以她惟愿纪澄穿得富贵些,好叫刘夫人知道娶了纪澄不次于娶了一座金山。
纪澄道:“刘家诗书传家,穿得太富贵了怕刘夫人觉得像bào发户。”
这倒也说得通,范增丽不再说话。
到了报国寺里,刘夫人一见纪澄立时有些意外之喜。她妹夫家小姑子跟她提起纪澄时,刘夫人心里本还不大愿意的,她家世代诗书,娶个商户女可不合适,但怪就怪她那生的那冤孽,知晓内qíng的不愿嫁他,不知qíng的人家她又怕将来新媳妇闹出来,弄得大家都不欢喜。
纪家不过是刘夫人无可奈何之下的选择。哪知道纪澄生得如此美,谈吐得宜,在沈老夫人身边养了一年多,压根儿就看不出是商户出身。刘夫人心想,这般美人便是她见了都忍不住看了又看,指不定她儿子看了,能扭转那魔xing也不一定。
如此范增丽和刘夫人是两皆欢喜,纪澄只一味“娇羞”低头。
虽说真实的目的是为了相看亲事,但表面上的那层纸却还是得顾着,所以待和刘夫人告辞后,范增丽又拉了纪澄去前头大雄宝殿上香,也算是还愿。
这会儿天色尚早,香火鼎盛的报国寺里香客还不算多,但也有那么几个,都是不愿意被人吵着特地起早的姑娘家。
范增丽求了签文正等老和尚解签,纪澄对未来之事可没什么兴趣,独自往后面的罗汉堂去。刚上得阶梯,就见前头一女子领着一个小丫头正好出了罗汉堂往下走。
一个是埋着头往上走,另一个也是低着头往下看,本不该对视的,但女子对势均力敌的人天生自有其敏感,或许是对方的绣鞋入了眼,也或许是对方身上的气息叫她生了好奇,一上一下两个人不约而同都抬起了头。
所谓人淡如jú当如是也。纪澄眼前的女子约莫二十四、五,容貌之美大概是纪澄平生所见之最,可偏生令人印象最深的却不是她的容貌,而是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气韵。那气韵是岁月所筑,历练所沉,任你怎么学也学不来。
纪澄也算是美貌绝伦,又青chūn年少,虽然为人谦虚,但心底也从来是不肯轻易认输之人,在这女子面前却有些自惭形秽,不由暗想,她将来若到了这般年纪,不知会否能有如此气质。
不错眼地看一个陌生人实在大为失礼,所以纪澄不过只看了一眼便重新垂下了眼皮,继续往台阶上走。
却说那正往下走的女子见着纪澄时,心里只赞道:想不到人间竟然还有如此殊色。虽说岁月赋予了自己宝贵的财富,她也从不曾羡慕那青chūn年少,可瞧着眼前之人时,却也忍不住想,这般娇嫩至妍真叫人欢喜,只看一眼,整颗心都觉得心旷神怡。
两人彼此错肩而过,纪澄于上,那人于下,灵犀忽至,纪澄本就觉得刚才那位姑娘瞧着有些莫名地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为何,待她走完阶梯,突然想起来,刚才那女子同凤庆的眉眼有些相似,难怪觉得眼熟。
想到这儿,纪澄心里已经猜到了那女子的身份,正是沈彻的心上人,明知是圈套还不远万里去往西域相救的心上人——方璇。
纪澄猛地转身,于此同时她的大嫂范增丽也正好找了来,叫了声“阿澄。”
这天下叫阿澄的女子没有一万也有一千,可方璇听见这一声“阿澄”时,也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回过了头。
纪澄和方璇,一人站在台阶之上,一人立在台阶之下,摇摇对望。虽然素昧平生,但就在这一瞬间,纪澄便知她必然是方璇了,而方璇也知道这位阿澄姑娘怕就是半夜里高热不退的沈彻嘴里叫的那位阿澄了。
纪澄朝方璇笑了笑,方璇回以一个点头,彼此又不约而同地转过身,纪澄踏入了罗汉堂,而方璇则往报国寺外走去。
“原来她就是那个阿澄。”伴在方璇身边的冰灵轻轻叹道,“难怪了……”
难怪那个人病得糊里糊涂,嘴里还喃喃念着她的名字,的确是世间少见的佳人,叫人一见忘俗。
冰灵忍不住侧头看了看方璇,方璇的美已经是世之罕见,二十四、五的年纪,正是女人美得最盛的时候,即使人淡如jú,但因为盛放得太繁丽,也有惊心动魄之魅。
然而方才那位阿澄姑娘,气质也是淡淡的,却并非方璇这种因为温柔、包容而沉淀下来的淡然,那是一种山色空蒙雨亦奇的淡薄之美,叫人无端生出彩云易散琉璃脆的担忧来。
“走吧。”方璇好笑地看着担忧的冰灵。
第159章物亦是
冰灵陪伴方璇已经将近十年,当年她和沈彻的纠缠一直都看在冰灵的眼里,那时候连冰灵都忍不住责怪方璇的“不识好歹”,可如今见着这位阿澄姑娘,却又替方璇生出一股侥幸来。
方璇的马车一路驶入京师东郊的一处山庄里,山庄山嵌水抱,湖清似镜,内有奇竹数千,花木称是。湖内起水晶宫,皆由琉璃装饰,日光回彩,宛若龙宫。
方璇刚下马车,就有小丫头上前道:“姑娘,二公子派人来说,他待会儿就到。”
方璇点了点头,回屋换了身衣裳。她的衣裳极为素净,浑身上下也不佩戴任何首饰,也只有她这样的颜色才能如此自信,却嫌脂米分污颜色。
沈彻走进院子里时,方璇就站在屋前的台阶上看着他。
眼前这个男人已经长成了她想象中的模样,甚至超过了她的想象。岁月将他的五官雕刻得越发坚毅深刻,他阔步走来,大概是因为肩头承担起了担子,每一步都踏地有声,脚步声响在方璇的耳朵里,敲在她的心上,让她意识到沈彻再不是当初初出茅庐让她一眼就能看到他眼里qíng意的年轻男子了。
“怎么才住几天就要走了?”沈彻在方璇的面前站定。
方璇笑了笑,对着沈彻做了个请进的动作,“你是知道我的,这几年夜惯了,总是闲不住,正好去江南拜访几个故人,然后想去南疆走一走。”
沈彻点了点头,没说什么挽留的话,只道:“南疆瘴气厉害,我让元通给你配点药丸带上。”
方璇顿了顿,提起风炉上的铜铫子开始煮茶,嘴里应道:“好啊。”
温杯之后,方璇给沈彻斟了一杯茶,自己也品了一小口,功夫大有退步,想当初沈彻学煮茶还是只因她喜欢饮茶呢,而如今她在西域那么多年,早习惯了牛rǔ奶茶,不再嗜好清茶,沈彻却反而沉迷不可自拔。
物是人非,岁月催人。
方璇凝望着沈彻,眼神像手一般轻轻地在他的脸上摩挲,轻声问:“你当时怎么会出现得那么及时啊?”
当时方璇落于姑墨大王子之手,她与他已经周旋良久,那大王子的耐心终于一点一点被耗尽,那天晚上,方璇以为自己的清白再也保不住的时候,无助而绝望地被压在chuáng上,却突然看见沈彻破窗而入,她几乎都以为那是幻觉,他明明就在万里之外。
方璇想起自己当时衣衫不整地扑入沈彻怀里的qíng形,脸上不由浮出一丝淡淡地红晕。
“是有人故意引你入姑墨。”沈彻道。
方璇想起那晚的惊心动魄来,许多久别重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喆利就杀到了,显然是有人以她为饵,设计想杀沈彻,“他们的目的在你?”
沈彻点了点头。
方璇后怕地往后靠了靠,“那你找到设计陷害你的人了吗?”
方璇不由有些难受,想起沈彻重伤高烧呓语的样子,想起他刚刚清醒就挣扎着赶路的样子,想必就是为了这件事。“想不到时隔这么多年,还会有人用我来设计你。”
“是我连累了你。”沈彻道,“抱歉。”
方璇摇了摇头,她何须沈彻对她说抱歉。曾经她也以为她是铁石心肠,就那样弃沈彻于脑后,去追逐她自己的天地,只是午夜梦回,她也会想,如果当时她不走,就留在沈彻的身边,又会是什么样的光景,一定会有很甜蜜的回忆吧。
不过方璇从来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那时候的沈彻太过年轻,他的感qíng来得太过炙热,也就更容易变凉。那时候的沈彻少年得意,什么都有,什么都能给她,可唯独给不了的却是安全感。这对女人来说却是最致命的。
所以方璇选择了远离,她曾经为自己的理智感到极端自豪,可就在姑墨,在沈彻出现在她面前,救她于危难的时候,方璇第一次在他面前崩溃不能自抑。在最绝望的时候她心里是幻想着沈彻能出现在她面前的,可她也明知那是不可能的,却没想到他真的出现了。
带着她所期盼的,所幻想的万丈光芒。
叙旧之后,再无他言。方璇不开口,沈彻也就那么坐着,彼此沉默,却又说不清的牵绊在空中萦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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