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是先礼后兵了。
从三宝号回到客栈时,纪澄再也支持不住地倒了下去,她嘴唇上全是gān皮,眼睛都瘦得凹陷了下去,哪里又还顾得上涂抹什么防晒的药膏,所以连露在外头的肌肤都晒得黑了不少。
南桂用水给纪澄润了润嘴唇,轻手轻脚地替她盖上被子,也不敢吵她,自己道外头去生了火熬粥。在塞上能找到一点儿大米熬粥也是很不容易的,因为当地人根本就不吃。
纪澄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问,“沙葛那边有消息了吗?”
南桂摇摇头道:“哪有那么快,少奶奶也没睡多久,才一个时辰而已,你别担心了,就这五天,你都扔了六七十万两银子出去了,有钱能使鬼推磨,总得见点儿效不是?”
纪澄靠南桂扶着坐起身来,喝了一点儿米粥。
南桂的心里其实已经堆积了很多疑问了,只是一路上都没找到机会问纪澄,因为她的jīng神实在不大好,见客时都是qiáng打的jīng神。
“我一直好奇,少奶奶出个门,怎么身上带这么多银票?这兵荒马乱的,万一丢了,那可是几十万两银子呢。”南桂问道。
纪澄是个商人,到哪儿都不忘寻找商机。她带着这些银票,本意是打算如果在糙原上发现什么可以买卖的,这银子就能用来筹备自己的商号。
战争总是让人心痛,让百姓流离失所,但是也有很多人在战争里发了大财,纪澄俨然就是那种寻找机会的人,所以她并不怕风险,反而喜欢冒险,再说她背后还靠着沈彻呢。
南桂听了纪澄的打算之后,只能在心里佩服,这位少奶奶还真是什么机会都不放过的人,也难怪纪家在她手里不过几年就发展了起来。
“只是少奶奶这次未免太过大方了,一条消息就值十万两银子,可真是太划算了。”南桂道。
“你觉得划算就对了。你这样想,他们也会这样想,办事就会更快。咱们现在等不起的就是时间。银子撒出去还可以再赚,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纪澄道,所以她毫不吝啬银子。
“可是少奶奶为何要说,叫他们可以把消息传给喆利?”这才是南桂最不能理解的地方。
纪澄道:“这是为了让他们能点头。喆利是地头蛇,qiáng龙不压地头蛇,这些人未必买我们的帐,我虽然和他们有过合作,但那是互惠互利,也没什么风险,现如今却是战队的问题,所以他们不会轻易应承这件事的。”
南桂点了点头,这么说她倒是能理解了。
“再说了,如果我们已经知道了马神医的下落,而靖世军还让喆利的人得了先,你们这些人可就太叫人失望了。”纪澄道。
南桂比纪澄更清楚靖世军的能力,“不会的。”
纪澄轻轻笑了笑,“嗯,而且这样做还有一重好处。咱们忍受有限,霍德和喆利的人手也一定有限。大战在即,他一方面要防备征北军,一方面还要四处搜寻郎君的下落,如今咱们大张旗鼓地去找马神医,他们必定知道我们的打算,所以肯定会派人也去搜寻马神医,那样,郎君那边的压力也许会小很多。”
南桂如今只佩服纪澄的心眼儿多,一句话就能引出这么多道道儿来,也南桂她能和自家主子成为夫妻了。
真是般配。
“那咱们是不是可以四处放出消息,说是在哪里发现了马神医,这样更能分散喆利他们的人手?”南桂举一反三地道。
纪澄摇摇头,“这样不仅会迷惑喆利,还会迷惑我们去求助的那些人。我们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找到马神医。”
不过是说了一番话,纪澄就又有些头晕,她吃过粥靠在柱头上,忍了许久还是终于问出来了,“有公子的消息了吗?”她真怕听到什么坏消息。
第199章第一美
南桂摇了摇头。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纪澄合上眼睛,重新躺回chuáng上,身体疲惫得厉害,可却怎么也睡不着。
沈彻的背影老是出现在她眼前,她看不到他的正面,只觉得那背影孤寂得令人眼睛发酸。
说什么并肩面对风险,到最后承担所有的还是他一个人。纪澄身边的侍卫多了两倍,这次只怕霍德再来,也讨不了多少好的。
纪澄昏昏沉沉地睡过去,梦见一片山岗,冷得没有温度的斜阳就那么挂在天边,山岗上躺着一个人,一柄剑cha在他胸膛上,也不知死去了多久,有秃鹫从天上俯冲而下,对着那尸体啄去。
纪澄在梦里又急又吓,眼泪簌簌地落着,却怎么也喊不出声儿,也迈不动腿。
“少奶奶,少奶奶。”南桂摇着纪澄,见她身体不停地抖动,额头上满是汗,神qíng无比痛苦,赶紧地将她摇醒。
纪澄终于从那噩梦里解脱了,只差一点儿她就看到了那血淋淋的人是谁了,一切都那么熟悉。
纪澄整整喝了两杯水才稳住心神,但怎么都不敢再睡了。她手里捧着茶杯,几乎不敢去想如果沈彻不在之后的qíng形。
本来不该有这种天都塌下来的感觉,纪澄向来不是依靠人的xing子,可不知为何,唯独对沈彻她就无法释怀,只觉得一切都蒙上了灰色,看起来死气沉沉的。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嫁jī随jī,嫁狗随狗?哪怕当初她那么恨沈彻,如今也qíng不自禁地为他担忧,为他难过?纪澄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不愿意去承认自己动了心,仿佛那就输了,那就对不起过去的自己。
可是这世界上,感qíng如果能被控制,那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美丽而悲伤的传说了。
纪澄不由又想起了凌子云,也不知他现在如何了,她心里只觉得对不起他。当初被迫嫁给沈彻时,纪澄的心至少是在凌子云身上的,而如今连她自己也掌握不了了,心里对从小一起长大的子云哥哥的愧疚就更是无以复加了。
一次次被抛弃,一次次坚持的等候,让纪澄有种承受不起的痛苦。
噩梦反反复复的,也睡不了多少个时辰,五日之后终于有了好消息传来,纪澄撒出去的雪花银见了回效。
南桂拿着那信手都有些抖,“我这就安排人去找马神医。”
纪澄摇摇头,“先不急,如果我猜得没错,这两日还会陆续有消息传回来的。”
前些日子最急的就是纪澄了,连赶几日几夜,马不停蹄地撒银子,这会儿收到消息了,倒是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模样,南桂就又不解了。
纪澄道:“这消息是真是假我们都不知道,人手又不够,咱们不能收到一个消息就去一个地方,那样会来不及的。”
果然不出纪澄所料,紧接着的两日又从各地传来了消息,但马神医一个人居然同时出现在了将近二十个地方。
“少奶奶怎么看?”南桂将所有的信都放到了纪澄面前。
纪澄沉吟不语,只是摸着下巴静静看着那些信。
“少奶奶,其中有三处来的消息都说的是马神医在张掖,你看我们是不是可以先派人去那里?”南桂问道。
“你手上有几处人马可以用?”纪澄问南桂。
南桂垂头道:“喆利那边最近动作频繁,我们仅有的人手都派出去了,现在能用的只有一拨。”
纪澄道:“把我身边的人都派出去。”
南桂立即否决道:“不行,公子离开前再三吩咐,保护你是第一要务,决不许他们离开你身边。”
纪澄叹息道:“喆利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郎君心里有国有家,能为我做到这个地步,我已经感激不尽。霍德再想用我威胁郎君已经不可行,所以我现在的危险不大。如今最关键的就是找到马神医替郎君解毒,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南桂拧不过纪澄,“可是即使将他们都派出去,人手也是不够的。”
纪澄从那堆信里拣选了几封出来,“这几个人送来的信应该有五分可信,你安排咱们的人先去这几个地方。”
“是。”南桂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对纪澄言听计从了,后来她回忆起这段经历时,时常想着这大概是因为在此种qíng形中,纪澄不仅没有崩溃,反而比她还来得镇定,且指挥自若,让你无条件地就信任她能带你走出困境。她身上有一种和沈彻相似的气质。
二十来个地址里,已经有八、九处能有人去搜寻了,但也不过是五五之数。纪澄弹了弹手里拣出的信,眉头一直拧着。
南桂悄悄看过去,只见那上头给出的消息说马神医就在曲漫山附近,那是西突厥的地盘,也就是喆利的地盘。
“这肯定是想引咱们入蛊,少奶奶千万别信。一旦我们进入西突厥的地盘,被喆利的人发现了就惨了。何况,如今糙原这么乱,马神医也不会去西突厥的。”南桂道。
纪澄也有南桂的顾虑,只是她拜托的这些人都是人jīng,这样一封看着就像陷阱的信不该是出自这些人之手。
“我想去这个地方试试运气。”纪澄站起身道。
南桂自然不同意,急急地反驳道:“少奶奶,我不能让你去冒险。”
纪澄道:“你不要急听我说,huáng越这个人我打过几次jiāo道,对大秦故土有比较深的qíng意,他的可信度比较大。”
“可是少奶奶也说过,已经有三、四年没联系过了,人都是会变的。”南桂道。
纪澄笑了笑,“可是你也说过,马神医和你家公子是至jiāo好友,他又是出京往北走的,是不是可以推论,他如果关心你家公子的话,大概有机会也会到糙原来。而曲漫山我听你长chūn堂的掌柜的提起过,是西突厥产药之地,马神医身为医生,出现在曲漫山也很合乎qíng理。”
南桂有点儿被纪澄说服了。
“走吧,如今你手里也无人可用了,你如果自己一个人去曲漫山,你放心我一个人?”纪澄问道。
南桂不得不承认纪澄说得很对。
去曲漫山的时候,纪澄装成了一个突厥大汉,身上穿了很厚的夹棉袄子以显得很魁梧,这种事她不是第一次gān了。然后又让南桂找了件充满了狐骚臭和奶腥臭的陈旧的突厥男装,戴了顶皮毡帽,只要不细看绝对认不出她是谁了。
南桂也是如此装束,两个人一路骑着马往曲漫山去。这一路倒是有惊无险,只是纪澄的大腿内侧早已是血ròu模糊,一直qiáng忍着没说。上回连夜赶路的伤口都还没好,这就又磨坏了。
曲漫山不是小地方,要寻人实在无疑是大海捞针,南桂又坚决不肯离开纪澄身边半步,纪澄只能妥协,领着南桂从山南麓向北走碰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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