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huáng御史家的家风老太太是很看得上的,当初想跟苏家说亲的也有那么几家,huáng夫人对苏筠也只是两可之间,还是老太太在huáng夫人跟前赞了苏筠几句,huáng夫人才动心的。
那huáng家大儿虽说肥壮了些,但待人接物都不差,学识也好,苏老夫人都首肯了,偏苏筠不喜,暗自说动了苏老夫人,苏老夫人老着脸又来求老太太想个两不相伤的法子回绝了huáng家。
老太太如今也有些懒得管苏筠的亲事了,这会儿留意到纪澄,老太太想着纪澄也到了说亲年纪,这回到沈家自然也有这般心思,纪兰有些不着调,她这侄女儿看着还不错,还得小心她行差踏错,到时候折损的也是沈家名声。若是嫁得好了,也算是一桩善缘,到了菩萨跟前也能有些说头。
纪兰闻言对着老太太点头笑道:“可不是么。”话虽如此,但纪兰显然不以为然。在她看来,纪澄若真有心嫁入高门,就该在诗词歌舞方面下写功夫,待传出名声自然有人求娶。学了厨艺又如何,相看时谁还能真让她做饭不成?
老太太却觉得纪澄值得鼓励,又道:“这些日子你可学着什么了,不知咱们有没有口福尝一尝澄姐儿的手艺?”
纪澄心里一喜,总算是等到这一天了。说实话,她这样勤快地往厨房跑,何尝又没有做戏的成分。就住在一个院子里,老太太即使不留意,也能知道她的行踪。
纪澄静静地等了这两、三个月总算是等到老太太侧目了。她其实细细研读过沈老太太的娘家家谱的。
沈老太太姓程,出自诗书大族,家中出过两位鼎鼎有名的大文豪,但程家的女儿却不见显,未曾听闻有才华格外闻名之人,不过程家的女儿都嫁得不错,想是以贤惠自戒,因为程家女儿的子孙辈里也出过不少人才。
纪澄自认亲近她比不上沈家的姑娘,论伶俐也比不上苏筠、卢媛,唯有静待时机了。
“老祖宗要是不介意,阿澄自当献丑。”纪澄谦虚地道。
这一堂人的饭食自然不用纪澄全部负责,不过是让她做个一、两道菜意思意思罢了。
那鲁大娘子在厨上听了这消息便撇了撇嘴,毕竟纪澄是刘厨娘的徒弟。当初刘厨娘到沈府时,鲁大娘子就怕刘厨娘在老太太面前得了眼阻碍了自己的前途,如今刘厨娘虽然不在,但若是纪澄的菜得了老太太的青眼,难免会让人想起刘厨娘。
纪澄也知道这里头的道理,但其实她和鲁大娘子并非一定要对立的。她一个姑娘家,给老太太做膳食,不过是赚个知恩又贤惠的名声,并不会抢了鲁大娘的差事。而刘厨娘也没有久居沈府的意思。
但是鲁大娘子就未必能想明白了,即使想明白了估计也不会相信刘厨娘会不想讨老太太欢心。
第36章乐游(上)
给老太太做饭,自然是在小厨房。鲁大娘子一路都在旁边冷眼看着,像是生怕纪澄给老太太下毒一般。
纪澄朝鲁大娘子笑了笑,“大娘,我想给老太太做两道菜,一个是虾皮豆腐汤,一个是huáng豆核桃jī。还请大娘叫下头的帮厨婆子替我准备一下食材。”
鲁大娘子原本以为纪澄要藏着掖着的,没想到她这样大大方方就说了出来,原是个没什么成算的小姑娘。
鲁大娘子也不可能在这件事上为难纪澄,否则小姑娘跑到老太太跟前一哭诉,她也没好果子吃。不过鲁大娘子自认吃过的盐比纪澄吃过的米还多,小姑娘家家也不可能有多大能耐。
食材很快就拿了上来,速度绝对不慢,可质量就不敢恭维了。huáng豆老嫩不一,核桃也是没蜕皮的,如此入菜是有涩味儿的。
纪澄跟着刘厨娘学艺,也因袭了她的挑剔,对食材那是宁少勿烂。一个下午的时间全都被她费在挑huáng豆和剥核桃上了。
鲁大娘子在一旁看了直摇头,这简直làng费得厉害,而且照纪澄这样做菜,只怕三日都做不出一桌人的菜来。
到晚上用膳时,纪澄的huáng豆核桃jī和虾皮豆腐汤出锅,统共不过一个小海碗的分量。那虾皮豆腐汤还好,还能分出几碗来,那huáng豆核桃jī若是桌上的人都伸筷子的话,怕是还不够分的。
偏偏什么东西都是越少越香,而那huáng豆都是纪澄jīng挑细选的,大小均已,豆浆饱满,嫩度合适。核桃则更是费工,但凡剥皮的时候损毁了一点点的都弃之不用,如今看着是白白胖胖,饱满完整。这道菜别说吃了,看着就令人舒心。
老太太早就养成了食不厌jīng脍不厌细的习惯,鲁大娘子的药膳虽然神奇,可总嫌有些粗糙。
纪澄做的这两道就不同了。菜色都是寻常的,鲁大娘子早就做过。老太太吃了这几十年的菜,自然也知道这两道菜的效用。
老太太最近时常腰酸腿疼,这人一老骨头就空了,总觉得风能透进骨头fèng里,大家都觉得热得不得了了,她即使坐着都还得搭个护膝的东西。这huáng豆核桃jī和虾皮豆腐汤都是补骨头的,沈老太太经常用。
纪澄做出这两道菜来,足见她平日十分细心,老太太对她的这份心思十分喜欢,伸筷子夹了那huáng豆核桃jī来,入口即化,又鲜又嫩,咸淡适中,略带回甜,竟丝毫不比鲁大娘子做得差。老太太是南边的人儿,本就嗜甜,鲁大娘子却是本着药膳的方理,并不放糖,所以纪澄这口味儿明显更讨老太太的喜欢。
大家见老太太吃得好,也不便动手,所以那一碗huáng豆核桃jī几乎都进了老太太的肚子,算是她这些时日以来吃得最多的一顿了。
老太太是个懂行儿的,吃罢了对纪澄道:“你这两道菜费的功夫只怕不比那一桌子的少,挑余的边角下料也不少吧?”
纪澄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是呢。”
“咱家虽然讲究,可也没有那么讲究。”老太太一句就点出了她为何偏爱鲁大娘子而舍弃刘厨娘的原因来了。可见老太太不是什么耳根子软,听了鲁大娘子对刘厨娘的编排,而是她觉得刘厨娘做菜太过làng费,这才不喜的。
纪澄脸一红,不再言语。
老太太就知道她是听懂了,可见心底是个十分聪慧的。老太太想着小姑娘面浅也不再说这些,转而道:“可是说实话,这样子挑出来的菜的确是好吃。”
老太太笑出声来,纪澄随之才松了一口气。
老太太打量着纪澄,心想这样的小姑娘的确可人,在观察些时日,若真是极好的,那给她说门亲事也是不难的,这是结两姓之好,若是纪澄嫁过去能夫妻和美,婆媳和睦,倒也是一桩乐善之事。
却说到了乐游原,小辈们哪儿还有心思陪着长辈在馆榭里纳凉,这乐游原好玩好耍的地儿可多了去了。
老太太又是宠溺小辈的,便是huáng氏等想管,她也揽着不让,只说女儿家做女儿时如果都不能自在,将来嫁人之后就更不得自在了。
如此沈芫也罢了,沈荨简直像脱缰野马般,成日里聚会不断。长公主并未到静园避暑,而是去了皇家别院,这儿媳妇身份高于婆母,少见面反而还好些,否则老太太见了她还要行礼,两相不便,如是沈荨就更无人管得了了。
又说纪渊一心埋头念书,想要金榜题名,但京师的诱惑太多,周遭一众公子哥儿都是吃喝玩乐样样jīng通,纪渊身处其间,也不能免俗。
这回沈径跟着到静园,也盛qíng邀请了纪渊。纪渊心里惦记纪澄,也就顺水推舟,不过他们虽说也住在静园,但纪澄其实并没看着纪渊两眼,只因他们一大早就出门,天黑了都不归家,在外头都玩疯了。
这日纪澄好容易逮着纪渊,才知道他是gān什么去了。
“哥哥加入了初阳社?”纪澄有些惊讶。
初阳社就是沈芫、沈荨口中的民间马球社,不过这初阳社这两年才建起来的,社员多是勋贵子弟,但球打得只算马马虎虎,所以这才大力发掘各方人才。
而令纪澄惊讶的是,纪渊虽然看着高高大大,可就是个读死书的xing子,她出去野的时候,纪渊总是在书房里埋头练字温书,还劝她女孩子要文静持家,这会儿纪渊突然转了xing子,居然参加马球社,如何叫纪澄不吃惊。
纪渊有些汗颜,大约也是想起了他以前说纪澄的话。
纪澄却立即笑开了颜,“我时常担心哥哥常年埋头温书对身体不好,如今你能去参加马球社,我可就再也不用担心了。千好万好都不如你身体健壮得好,这样读起书来脑子也活泛些。”
纪渊没想到纪澄会如此想,心下松了口气地笑道:“都是子通劝我的。以前时常肩颈疼,如今打了马球后,倒是很久没发作了。”
纪澄迟疑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纪渊嘴里的“子通”是沈径的表字。纪澄不知道沈径为何要拉纪渊入社,心想大约是被纪渊的块头给欺骗了,他虽然是晋地长大,但是骑术着实很一般。
“哥哥如今的球技练得如何了?”纪澄问。
纪渊又是一阵脸红,他身体是比较高大,但马球从没碰过,如今仿佛婴儿学步一般,多亏其他人海涵,所以最近他练习得特别勤快。
纪澄想了想,招来柳叶儿轻语几句,柳叶儿就转身回去了。
纪澄拉了纪渊到一旁的大树下坐下,“哥哥最近手头紧么?”
纪青怕纪渊手里银子多了会被其他人往坏处引,所以只每月给纪渊十两银子的零花,这在普通人家已经是极大的一笔开销了。
在晋地时,纪渊是花不完这些银子的,可是到了京师,物价昂贵不说,那从不间断的雅集简直让人花钱如流水,当铺里那些世家的古物多数都是家中的公子哥儿拿去典当的,都要在外头撑门脸儿。
纪渊听纪澄这样问,很迟疑地才答道:“还能凑活。”
纪澄噗嗤笑出声,“哥哥跟我客气什么?京师不比晋地,你那点儿银子哪里能凑手。况且初阳社都是勋贵子弟,处处讲排场,哥哥也莫要输了底气,反叫人看不起。他们那样的人,你越是低眉顺眼,他们越觉得你没什么能耐。哥哥不要胆怯,我敢说咱们比不上他们贵气,但是比阔绰还是可以的。”
说着话柳叶儿也回来了,取了一叠十张十两的小额银票给纪澄,纪澄顺手拿给纪渊,“哥哥且拿着,不够再告诉我。”
“这不行。爹要说你的。”纪渊不肯收。
纪澄道:“爹爹又不是不知道京师是什么地方,不会说你的。放心吧,我也不会告诉他的。哥哥自然要寒窗苦读,可是将来入朝为官也得经营些人脉,你能入初阳社就是极好的机会。”
纪渊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否则也不会答应子通的邀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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