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了:“乌木齐王子也是聪明人,他寿命的长短虽能引起我的关心,也如若超越了我的底线,大不了我便陪着他罢了!”
我们两人相视对望,就如当年提刀对战之时。
他眼角尤有笑纹,眼神已变得冰冷,可转瞬之间,那冷意便融化了,轻声道:“你的鬓发乱了,小时候,我常常帮姑姑梳头发呢,姑姑爱漂亮,喜欢梳中原的发髻,连带着我也学了不少,等下要拜见父王,你这样可不行,就让我来为你梳个发髻吧。”
对这样的赖皮狗,我也颇无能为力,明明激得他火冒三丈了,可转眼之间,他便火气全消,轻言软语,全不着力,我暗生警意,深感此人恐怕是我最大的敌手,可称得上枭雄,能屈能伸,又能趁隙而为,想当初我不过透过落日霞的身份告之他那银铠的破绽,他便自行设计,暗中布网,更是不惜自伤其身,便太子落入陷阱之中,虽然有小七以慕容归的身边在他身边出谋划策,但他真正听进去了几分?还原本他就谋划周密,小七的出现不过锦上添花?
君楚禾捡了和他联手,可不知是福还是祸?
两人不知道最终是谁吞并了谁?
思虑之中,我便感觉头上的钗环被取了下来,他从车厢暗匣处取出银梳,慢慢地梳直了我的头发,手势极为轻柔,又取出一琉璃小瓶,往手上倒了头油,抹在我的头上,顿时整个车厢飘满了清新淡雅的花香,我心想,这么多天没洗头,他只怕惯会扮作qíng深款款,也受不了我头上的味道了,倒点头油来冲淡一下,也扮得下去一点。
我可不是那什么越不洗身上越有香味儿的女子。
反正此人脸皮厚,能屈能伸,什么苦都能受,他愿意扮就让他扮下去吧。
他的手势倒是极巧的,几绕几转之下,倒真给他梳成了一个瑶台髻,云鬓高堆,青丝浅垂,再cha上翠绿钗环,看着银镜中的自己,除了脸上睡出来的红印子很不协调之外,其它一切皆很协调。
他从背后拿出一外包袱,笑对我道:“此件五色纱裙,倒正能配合你头上的瑶台髻,在车厢之内换了吧。”
我道,“王子要看着我换?”
他哈哈一笑,:“如你邀请,却是本王的荣幸。”
我心想如果他当真想如此,我倒是无计可施,我一向信奉好刚要用在刀刃之上的信条,不愿意因此等小事和他大费力气,于是道:“如果我不愿意,王子是不是准备亲自动手替我换衣。”
原想他会故意刁难的,却没曾想他起身弯腰揭帘出去,道:“本王岂是这样一个不通qíng趣之人?”
看来,他还是想在我面前保持君子风度。
既如此,我也不好得罪他,俗话说得好,伪君子好斗,真小人难缠,如果她真露出了小人面孔,耍起流氓来,倒是极难对付了。
于是,我老老实实地换了那件衣服,再在外面披上那件紫玉裘,端坐于车厢之内,这件衣服有些儿紧,且裁剪得极合身,我歪在chuáng榻上便觉呼吸不畅,我不端坐不行。
马车行了良久,终于停下了,轿帘子揭开,有侍女上来扶了我下车,乌木齐保持君子风度站在离我三米远的地方,身上换上了白狐领的裘服,着实有些风神俊朗的,他却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仿佛全被我吸引了,我想我有这么大魅力吗?这么多天没洗澡了,脖子上恐怕都有污秽了吧,刚刚换衣服的时候,还有两虱子从衣服里面掉了下来呢。
周围一打量,才发现自己身处了王宫内廷之中,面前是大理石砌就的戋廷台阶,台阶之上站着一众人,从衣着上看的居然是铁参可汗以及姬王后,还有一名衣着清雅的高贵女子,应该是公主之类的人物,不过年纪倒是不小了。
我吃了一惊,这阵仗比刚刚在城门外受九天九子地迎接还让人吃惊,深更半夜的,澡也不让人冲一下,他们这是gān什么啊!
我有这么重要吗?
他们忘记了我如斩西瓜般地斩下西夷的将士了吗?
西夷的将士啊,我真替你们悲哀,你们忠诚的都是什么人啊!
我被领到了铁参可汗面前,我自不会向他们行大礼的,不过微微弯腰而拂,笑道:“见过铁参可汗,多年未见,可汗可是清减了不少呢。”
铁参可汗满面皆是胡须,与永乐帝差不多的年纪,却没有永乐帝那份儒雅,粗豪之气迎面扑来,他的眼睛倒是极为漂亮,仿佛挂在黑幕之中的星辰,夺目而耀,乌木齐却是继承了他这双眼睛,容貌倒是和他没有半分相似。
姬王后脸上微露出了不满,显然对我未行大礼极恼,淡淡地道:“远道而来,先用过钣再说吧!”
我抬头望她,不经意地,却看清了她身边站着的那名高贵清雅之极的女子的神态,她望着我的时候神态极为奇怪,似是非常的厌恶,又似有些紧张,可待我目光转向她,她却瞬及恢复了那淡淡之色,我心想,这女人能站于铁参身边,却不像妃嫔的样子,看来便是公主了,她莫不是有一个女儿也想嫁了乌木齐为正妃,没曾想没有成行,所以便怨上了我吧?
说不定这女子倒可以利用利用?
铁参倒是无所谓,心胸宽大,对我的怠慢恍若未见,哈哈笑道:“王儿,你这未婚妻不错,当得九天九地之礼,来来来,我们入厅再说。”
乌木齐上前拜见,称那女子为姑姑,果然,这女子便是延清长公主了?西夷女子不比中原,讲究无材便是德,女子有材,可以在进朝堂出力,听闻她在铁参可汗登基之前也曾协理军政内外国事,算得上西夷国内一位极有影响力的女子,却想不到她长得如此的清雅,却不似西夷人,倒有几分象江南水乡的女子了。
乌木齐目前携了我的手,扶着我向厅内走去。
西夷的王宫,自然没有天朝皇宫那样jīng致富贵,但却处处显出它与众不同的大气,如桌般大小的大理巨石铺成的地板,粗大的石雕柱子,广阔深远的宫殿,人立在其中,微微呼吸,仿佛有回音发出一般。
殿前的石桌之上,早摆满了大盘大盘的手抓ròu,马奶酒,烤好的金huáng色的全牛全羊,银制的小刀cha于羊身之上,满室都是烤ròu的香味。
让我不由想起以前,心中有几分蠢蠢yù动,如果这个时候,在我身边的七星那该多好,抢酒抓ròu,不亦乐乎,只可惜,人事全非,连小六小七都被人重锁入了牢中。
所以,我看见面前这肥羊上流的肥油不由有点儿腻歪。
第一百七十一章王宫
乌木齐与我坐于下首,铁参可汗坐于上首,两边是他的姬王后和那名极清贵的女子,整个石桌宽大广阔,四周围的侍女除了衣裳与中原不同之外,脸上的沉默谦卑却是同样的。
乌木齐用小银刀切下薄薄的一片羊ròu放于我的碟中,又斟了马奶酒给我,笑道:“吃一点吧,整个下午你都没有吃东西呢。”
我瞧着那片羊ròu,只感觉几双眼晴望着,实在吃不下,便摇头道:“坐得车长了,极想吃清淡一点的,喝些米粥,不知是否……?”
话未说完,姬王后便开口了:“这里自比不上中原的食物jīng致,姑娘还是将就一些吧,你以后要立于王儿身边的,太过娇气了可不好。”
看来她对我极端不满,可让我奇怪的是,姬王后娘家权势在西夷也是首屈一指的,她如若不满,不让乌木齐娶我便罢了,为何却不敢提了出来?
她这话一出,铁参便皱眉道:“叫人煮碗粥上来,难道西夷皇宫连碗粥都拿不出吗?”
廷清长公生脸色原是极淡的,这时也开口吩咐道:“叫人落地红枣,莲子,用小火慢熬,加些冰糖,我看这位姑娘气血甚是不好,吃些红枣倒是应该好些的。"
王后听了他们的话,脸色有些愤愤的,却没有再说什么,只道:“这殿内升了火炉,够暖的了,叫她除了身上的紫玉裘罢,如若被火烧着了,我可没有多一件再送出来的。"
噢,这件紫玉裘原属王后之物?看她的神qíng,仿佛很不愿意送了出来,想是铁参可汗下了死命令,她才不得已送了,难怪她一瞧见我便话语之中夹无数骨头。
她也太小气了一点吧。
就算这件紫玉裘价值连城,但送了便是送了,心里还惦记着,哪有一丝后宫之主的气概?
由此也可看出,王后与乌木齐的矛盾极深。
“母后,不打紧的,她身子弱,受不得寒,这殿内又空dàng,时有冷风chuī过,这紫玉裘披在她的身上,恰好可以挡风。”乌木齐轻声一笑,“母后,可查木表兄近日可是辛苦了,幸而我回得早,近几日便过去接手了他手里的事物,可好让他回来陪陪你,你看可好?"
钦参道:“此事不是定下来的吗?你母后身体一向不好,可查木向来能讨她欢心,回来也好。"
王后的脸变得煞白,眼内利光闪过,望了望自己的儿子和丈夫,竟有些冷冷的意味,嘴里却道:“可汗如此体贴,妾身自是感激不尽,妾身一向此时便上chuáng休息的,便不打扰您了。"
说完站起身来,向殿外走了去,她身边侍候的几名侍女自然都跟着。
她走出去的身影冷硬而僵直,看来,极为生气。
如此说来,铁参可汗与乌木齐三言两语之间便不动生色地夺了那可查木的权了,可不知可查木掌管什么?让姬王后如此的生气?
此时,长公主却朝我看了看,眼里露出一些欣赏之意:“王侄,你挑的媳妇儿当真艳如桃李呢,你看看这紫玉裘穿在她的身上,衬着她如玉的面颊,当真是紫乞萦绕,美得不似凡间之人……”
乌木齐便笑了,向我望了过来,眼里俱是欣赏:“如果穿上大红的嫁服,自别有一番不同的味道。"
看着乌木齐如曜石一般灼热的眼眸,却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感觉极为困倦,手里抚着那柔软得不可思议的紫色裘毛,竟有一种想要溺毙于其中的感觉,这一路走来,我的身体是越来越差了……
却忽然间听到乌木齐道:“不对,这紫玉裘上当真有雾气升了上来!"
我瞧见他一手捂了口鼻,一手拉起桌上银刀,割着我脖子上的绳子,手上俱地一凉,那件紫玉裘便被他一把抓起,急走几步,快速向殿外丢了过去,视线朦胧之中,我看见铁参可汗身躯摇晃起来,而那名清贵女子勉力想要站起身来,却一下子坐下了,离得近的侍女有几名更是跌了落地。
乌木齐踉跄从殿外走进:“父王,姑姑,怎么样?辗玉,你还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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