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直背对着她道,“我不碍事的。”
郑绣也坚持,“暖暖身子吧,别孩子没找到,咱们先倒下了。”
薛直这才转身,靠火堆近了些。
火光跃动下,郑绣俏丽的脸庞越发柔和,薛直不敢看,便低着头只盯着火堆,时不时添两根树枝进去。
坐了大概一刻钟,两人相对无言。
外头的雨声渐渐小了。
薛直起身去外头看了看,进来道:“雨小了,不过山路肯定越发难走。大姑娘在这里歇一歇,我去找完这座山头,一会儿来接你。”
郑绣哪里肯,赶紧起身道:“我和你一同去。”然而一站起来,她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方才一直走着还为觉得,此时便觉得脚踝疼的难以支撑。
“你受伤了?”薛直眼神一暗,“哪里疼?”
“刚才脚扭了一下,不碍事的。”郑绣说着还准备往外走,刚走了两步,就跌坐在地。
……这身子到底不是她自己的。而是多年娇养着的原来的郑绣的,多年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娇贵的不像话。
“脚崴了?”薛直蹙着眉头问。
郑绣虽不愿意承认,眼下却不得不点头。她拉起裙摆,脱下鞋袜,查看起自己的伤势。脚腕已经肿胀的有馒头大了。
她的脚背白嫩的扎眼,宛如一块上好的白玉。相比之下,那脚腕处的红肿就更是触目惊心了。
薛直扫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大姑娘这样怕是不能再走了,jiāo给我吧,你在这里等着。”
“我……”郑绣还想说,却见离自己几步之遥的薛直忽然扑身而来。
“啊!”她吓得惊叫出声。
薛直扑在她身边,不多时等他再站起身的时候,手里已经攥了一条花纹奇特的黑蛇。
那黑蛇拇指粗细,样子是郑绣从没见过的,正‘咝咝’对外吐着信子。
郑绣不禁背后发凉,要不是薛直反应迅速……
薛直三下五除二弄死了黑蛇,把它丢出了dòng外,正色道:“大姑娘留在这儿我也不放心,还是跟我一起同去。”
郑绣心有余悸地点了点头,穿好鞋袜,挣扎着站起身。
薛直却往她面前一蹲,“上来吧。”
郑绣看着他宽阔的肩膀,再看了眼自己的脚踝,也不再犹豫,趴了上去,“那就麻烦薛猎户了。”
“无妨。”薛直十分轻巧地就把她背了起来,出了山dòng。
外头的雨已经变成了毛毛细雨,他重新点燃了灯笼,让郑绣提在手里。
郑绣其实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脸上已带出了红晕。不过最让她心急的还是两个孩子的安全,便也没那么多功夫想其他的。
薛直也不多言,稳稳当当地又走着,又走了大约半个时辰,郑绣询问道:“可要歇一歇?”
“没事,不重。”薛直说着话,又把她的腿往上抬了抬。
两人找了一路,已经爬到了山顶,只剩下小山的另外一面还未寻找。
郑绣也觉得两个孩子在这座山上的几率越来越小,心急更甚。然天公不做美,兜头又是一场瓢泼大雨。
薛直再次找了个山dòng歇下。
这个山dòng比方才的小了很多,容下两人之后便没有其他地方了。眼下这qíng境,却也不容人挑剔。
连着被浇了两场雨,郑绣已是láng狈不已。
薛直生起了火,又去外头看了看天色,回来面容沉静道:“这场雨怕是要下上好一会儿。”
郑绣点点头,“希望其他人已经找到阿誉和阿劭。”
薛直‘嗯’了一声。
郑绣打了个喷嚏,他又把dòng内的火生的旺了一些。
两人面对面坐着,他的眼神简直无处可放。
不知道是不是火生的太旺了,郑绣觉得身上暖的过分,连带眼前薛直的身影都恍恍惚惚的,看不真切。
薛直抬起了头,装作不经意地扫了她一眼,却见她眼神迷离,双颊酡红,比起平时更添几分风韵。他忙撇开头避开不再看。
郑绣坐了会儿,便觉得不对劲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苦笑道:“我可能是发热了。”
薛直道一声‘僭越了’,也伸手碰了碰她的额头。
火热一片。
郑绣这场高烧来的突然,她靠在dòng壁之上,越发觉得天旋地转起来。
薛直将火堆扫到一边,检查过dòng内后,扶着她平躺下来。
她这一躺,薛直只能往外坐,等于半边身子挨到了dòng口,也淋到了雨。
“实在不好意思。”郑绣口中不住地抱歉。当时上山的时候,她心急如焚,没有想太多,也没想到自己眼下的这副身躯如此娇弱。说着她抽出怀里的手帕,“还麻烦薛猎户沾些雨水,敷在我额头上。”
薛直应声,接过手帕浸透雨水,便搭在了她额头上。
郑绣已经开始有些迷糊了,“不必管我……找到两个孩子要紧……”
雨势不减,月至中天,薛直哪里能扔下这样的她不管。
“早知道便不带你上来了。”薛直无奈地叹息。
郑绣已经听不到他这句话了,只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滚水之中,只有额头处传来丝丝凉意。
薛直每过一会儿,便替她重新浸过额头的帕子替换。
外头嘈杂的雨声中,这火光盈盈的山dòng,格外静谧。
他也终于可以放下心来,肆无忌惮地注视着她。
郑绣的衣裙还没gān透,包裹在身上,勾勒出窈窕的身姿。平时的她,做事慡利,笑靥如花。可眼下她躺在那儿,安静,柔弱,更是让他恨不得拥进怀里,好好疼惜呵护。
郑绣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她梦到了自己小时候。
那时候爷爷奶奶还都在,她跟着他们生活在乡下,条件虽然不太好,却是无忧无虑的。爷爷奶奶对她有求必应,助长了她的小脾气,让她越发顽皮淘气。
有一个冬天的晚上,下了雪,特别特别冷。
她在睡梦中突然就醒了,然后就睡不着了,吵着要吃零食。
村里的小卖铺早就关门了,要买零食只能去镇上。
奶奶好声好气地哄着她,说明天一早就给她买。
她不依不饶,说不给她买就不肯睡觉。
最后爷爷没办法,穿了衣服,下chuáng穿了鞋,说去找找那家小卖铺,让人家给开开门。
爷爷出去后,她在家里等着。
奶奶颇为担心地守着窗外,村里没有路灯,爷爷就靠着手电筒出了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觉得自己又快要睡着了。
爷爷终于回来了,在外头敲着窗子。
奶奶打开窗户,外头的冷风呼啦呼啦地往里灌着。
“囡囡,小卖铺不肯开门。爷爷明天给你买好不好?”爷爷站在窗外讨好地笑着。
她‘哇’地一声就哭了,“不嘛不嘛,囡囡就要吃!爷爷去买,买不到不许回家!”
奶奶要给起身给爷爷开门,她胡搅蛮缠地抱住奶奶,不让她动。
奶奶怕伤到她,也不敢掰开她的手,只能继续柔声劝着她:“好囡囡,你乖一点,不要闹。外头好冷好冷,先让爷爷进来好不好?”
她哭闹地越发厉害,就是不肯松手。
爷爷就在窗外chuī着冷风,也不生气,只是好声好气地说:“好囡囡,不哭了,不要哭。爷爷不进去了好不好?”
那时的她一点都不懂事,可如今,她才知道自己幼时做了多过分的事。
“爷爷,快进来!快进来啊……外头好冷,你快进来……”郑绣在睡梦中一边哭,一边用嘶哑的嗓子不住地呢喃。
薛直心疼不已,靠过去将她揽在怀里,笨手笨脚地给她擦了眼角低下的泪,轻轻拍着她的背,温声哄道:“别怕,别怕,我在这里……”
☆、第三十三章
郑绣说了半宿的胡话,直到天蒙蒙亮了,外头雨也渐渐小了,她才渐渐安稳下来。所幸有薛直的一夜照料,有他的体温暖着,她额头的湿帕一直替换着,烧倒是退下去不少。
薛直抱了她一晚上,半边身子发麻,起来活动了下,便横抱起她下了山。打算先趁着天色尚早把她送下去,再折回来继续搜寻两个孩子。
雨后的山路泥泞不堪,薛直抱着她也不敢走快,饶是这样还是几步一个打滑,十分艰难地下了山。
一下山,薛直就看到了郑仁。
郑仁带了几个官差,已经在分拨准备上山。
郑仁一眼便看到了面色苍白的郑绣,忙上前接过她,“阿绣这是怎么了?”
薛直言简意赅地道:“大姑娘淋了雨,发起了热。脚上也扭到了。”
郑仁点点头,道:“麻烦阿直先去请大夫,我把阿绣送回家。”
薛直问:“那两个孩子……”
郑仁道:“两个孩子昨夜已经回来了,说是上了其中一座小山迷了路,后来找到了路就回来了。”
两人简单说完话,薛直径直去镇上医官,郑仁跟官差jiāo代了两句,让他们回衙门复命,他自己则抱着郑绣一路回了家。
郑家一家子都是一夜没合眼,先是担心郑誉。后来郑誉和薛劭自己回来了,又变为转为担心郑绣。
后半夜那场雨整整下了一夜。没人再敢冒然上山。郑仁连夜托了关系,报了官。就等着天一亮就整装待发,上山搜救。
郑仁带回郑绣后,把她放回屋里炕上。
“绣丫头不见了一夜,怎么弄成这样?”郑老太也是急红了眼睛。
郑仁道:“她跟阿直在山上,淋了雨又扭了脚。我已经让他去请了大夫。”
“孤男寡女,”郑老太抹着泪,“这绣丫头以后的名声可怎么办?”
郑仁眼下想的却不是这些,昨夜对他来说,简直是人生中最难熬的一个夜晚。先是是去了儿子的音信,后头又说女儿也不见了踪影。如今一双儿女都回来了,他只希望昏迷之中的女儿能平安无恙,除此之外,再无他求。
“娘,先不说这些了。大夫一会儿就该到了,你先给阿绣换身gān净衣服。”
郑老太应了一声,利落地给郑绣换了衣裙。
不多时,薛直请的大夫也到了。
大夫给郑绣诊过脉,开了退烧清热的方子,又检查了她的脚踝,幸好没有伤到骨头,便开了药酒,jiāo代郑家人一天三次给她揉散淤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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