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龙_七茭白【完结】(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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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年也是容胤最累的时候。日日穿着沉重的仪服,每一场典仪召见都得打起jīng神主持。有时候几次仪典上下午紧挨着,他就得通宵准备。成日里带着御书房上上下下几十位参政忙得马不停蹄。好在泓在御书房呆了这么久已经可以独挡一面,事事有他周全提醒,省了容胤无数心力。

  挨过了这一阵忙乱,好不容易度了新chūn,各种朝贺觐见都了结后,又要大犒五军朝臣和众家主,日日升殿封赏筵宴。好在这种场合都有现成的文辞诏书,谒见的臣子也都还算熟悉,容胤的负担就轻一些。马上就要封赏五军将领,他便叫泓把理过的将领履历拿过来,仔细看了看。

  这次要封赏的,主要是军中崭露头角,立下赫赫战功的新将领。这些人大部分是御前影卫出身,退宫后从军,出身好能力又qiáng,几年时间就脱颖而出开始掌权。反观那些退宫后选择从政或投身各大世家的,不熬个二三十年很难出头。他们不像世家子弟有庞大雄厚的财力人脉支持,进了深水里有再高的能力也只能靠自己扑腾,得慢慢的把根基扎稳当才站得起来,但是一旦立住脚跟,能gān的事qíng和面临的机会也比从军多得多。

  泓和这几位将领当年一起共事过,便另附了张票签,把这些人的优点长处也写了写。容胤都一一看过,又翻了翻他们在紫阳殿的记录,从几岁入宫写起,如何受训,接受了什么样的教育,成绩表现如何,何时通过遴选成为御前影卫都记录得非常完善。宫中当差期间做了什么,如何受封得到嘉奖也一一在录,最后写明退宫后去向如何,还有教引人写的长长评语,回忆此人点滴小事,抒发一下对得意弟子的殷切期望。

  容胤看着看着,突然心中一动,想看看泓的履历。他叫侍书女官取了现役的御前影卫名册来,厚厚两大叠,他来回翻了两遍,却没找到泓的。最后一页一页翻才找到,只有短短几张纸,夹在别人厚厚的履历中间。容胤算着年份知道这就是泓的了,翻过页来心下却是一怔,只见那履历上凡有姓名的地方,都拿墨笔封了黑,涂得方方正正,遮住了本来名字。

  这是因为有帝王赐名,本名就再不能用了。

  容胤心里难过,轻轻摸了摸那小小的黑色方块,十几年前的东西了,上头墨迹早gān。

  他一项一项慢慢往下读,见泓从小就展露了天分,开蒙练武都比别人早,不由微微笑了笑。到了正式授课的年纪,从第一年开始,文课武课就全是一等甲,偶尔有几门课程差一些,第二年就赶了上来。到了后面几年,齐刷刷的一等甲,连最枯燥的仪礼,宫规等项都是优秀。再往下,大教习似乎给他加了课程,武课明显比别人要繁重。出殿遴选自然是毫无疑义的优秀,起步就比别人高,直接封了三等御前影卫。

  容胤又翻了一页,上头记的是泓做御前影卫时的职责和完成记录,包括早期接受培训和实地学习的成绩。等到诸事熟习后开始接差事,负责人记了个优,直接分配到御前侍候。再往下却是戛然而止,只得一行小字,记载某年某月,承恩于某某殿。

  没有在职的累累功劳,也没有教引人的评鉴指导,到此为止,再往下就是一片空白。

  容胤看着这半张空白,半天缓不过神来。

  别人都是厚厚实实的记录上整十年,临到了退宫,还有教引人举荐教导,殷切期望。出去后就是广大的天地,可以书写更辉煌的篇章。

  可是泓的人生,早在十几年前就结束了。

  他的优秀,他的理想,他惊才绝艳的才能武艺,和为之付出的辛苦努力,全都付诸东流,不再有人关心需要。他被打上帝王所有物的标记,人生的全部价值,在于能不能取悦皇帝,他自己想要什么,想gān什么,都变得毫无意义,微不足道。

  他是多么沉静腼腆的一个人,胆子又那么小,突遭惊变,众叛亲离,不知道得有多害怕绝望。

  一定也是有过万丈雄心和辉煌梦想的,一朝士成,前程锦绣。可惜只来得及看上一眼大道光明,就被折断了羽翼。

  明珠蒙尘。一放就是十几年。

  人生才得几个十年!

  容胤心如刀割,满心的愧疚难过,把泓的履历齐齐整整的撕下来又看了一遍,折好收进了箱子里。

  第二日便是五军将领受封聆训,又有天子赐宴。容胤雍容端拱,高坐明堂,由礼官宣读了敕谕封赏。他见到众将领那年轻又明亮的脸庞,满怀着对未来的憧憬和勃勃雄心。他们有着同生共死,互托xing命的战友,有全力信赖支持的上司下属,有竭力投身的远大理想,也有为之骄傲持守的武者荣耀。

  可是他的泓,什么都没有。

  封赏已下,接着便是众将谢恩。他本应该在这时候温言勉励几句,顺便认人,记住这些未来的国之栋梁。应该提提旧事,拉拢新人,也要给他们一些明亮前景,稳固自己的统治根基。

  但他现在没有任何心思。

  他给各桌赐了酒,和众将共赏宫中礼乐。他看着座下盛世繁华丹宇呈祥,心里只想着他的泓。

  到底是耽误了他!

  容胤心中难过,赐宴早早便退了,出来的时候正赶上御前影卫换岗,见到今晚上当值的人都是年轻的新面孔。边疆归来的将领们在宫中领完赐宴回紫阳殿还有一场热闹,御前影卫中那些过去的旧相识便早早和新人换了班,准备着夜里不醉不归。

  容胤回了暖宁殿,却见泓已经在殿里等候。他主掌紫阳殿外事,今日两殿庆典诸事繁杂,再加上一会儿的夜宴,容胤本以为他今日不会回了,有些意外,问:“紫阳殿不是有夜宴吗?怎么现在就回来了?”

  泓帮着容胤脱了沉重的仪服,边答:“已经万事妥当,不需要我在。”

  容胤道:“今天这几位都是你旧识,我以为你会陪席。”

  泓微微一摇头,轻声道:“是旧识……没有私jiāo。”

  容胤道:“同窗之谊也应该聚一下的。”

  泓本来也在犹豫,见陛下也这样说,便答应了一声,道:“好,我现在去。”

  他答应得利落,反叫容胤怔了怔。见泓真的要换衣服走,连忙伸手拦下道:“我不过随便说一句……”

  他和泓面面相对,只觉得心里发寒,低声问:“我叫你去就去吗?”

  他问完这句话就明白过来,无私jiāo只是托词,泓没去,是因为得留殿里服侍自己。就算想去,也不能说。

  容胤一时说不出话来。两人相处的琐碎小事此时全翻上心头,桩桩件件,无不尽心合意。他想了又想,竟然想不到哪次泓违逆过自己,也想不到泓什么时候表示过自己的意思。

  一直都只是顺着他。

  他却连泓喜欢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不知道他喜欢做什么,不知道他有什么样的抱负和理想,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喜欢自己。

  一时间容胤满身心的疲惫无话可说,也不等泓回答,转身就自己往浴室里去。

  泓莫名其妙,在容胤身后问:“陛下到底要不要我去?”

  容胤冷冷道:“随便你。”

  他进了浴室,只披了一件里衣沉进水里,满池的水一搅动,热气便在身周缓缓蒸腾,散发出松木烫烫的香味。容胤心不在焉的撩着水,不知不觉就想起了泓第一次在这里的时候,明明满心的不qíng愿,却被他硬拉下水,还狠狠摔了一跤。

  那个时候,泓是不愿意的。

  怕成那个样子。只要稍微一接近,就露出一副想逃又不敢的表qíng。当时他只觉得好玩,完全没放在心上。

  qiáng迫他。bī他接受。明知道他不喜欢坦露身体,还不让他穿衣服。

  泓都忍受下来了,没说过怨言。他就一厢qíng愿的觉得泓是喜欢的。他耽误了泓的时光,葬送了他的前程,害得他被大教习厌憎,一个人孤单的生活了十几年。

  泓一点不满都没露过。

  永远顺从。永远笑颜相对。永远都不坦露真心。

  所有人都是这样服侍他的。恭敬。顺从。揣摩他的心思,配合他的喜好,凡事以取悦他为第一位。他早习惯了随心所y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懒得管别人心里怎么想。

  可是现在泓也这样……他却变得无比,无比的在意。

  容胤忍不住叹了口气。他听见身后有脚步响起,知道是泓进来了,却没有回头。

  泓站在浴池边上,因为已经沐浴过,就不想再弄湿身体。他小心翼翼的绕过有积水的地方,在皇帝身边蹲下来。

  容胤明明看出了他不想下水,却动一动手指,故意道:“下来。”

  泓只得滑进了浴池,紧挨着皇帝的身体坐下来。

  容胤扯着嘴角,淡淡的笑了笑。

  这样听话。怎么样都不会生气。不坦露想法也不展示喜好,面对自己的时候,永远是一副乖巧沉静的面孔。

  很想问问他,有没有一分真心。

  想知道他愿不愿意和自己在一起。不求他喜欢。只希望他不讨厌。

  明明已经知道答案,可容胤还是带着几分希望,侧过头看着泓垂落在鼻尖上的一缕头发,轻声问:“已经这么久了……你愿意和我一起吗?”

  他们两个衣衫尽湿,又紧紧挨在一起,此时皇帝柔声相问,泓一下子就理解错了意思,心中一跳,登时从头顶红到了脚后跟,羞窘得抬不起头来,看着水面说:“愿意。”

  容胤轻轻笑了笑,说:“一开始就愿意吗?”

  泓老老实实的说:“我没有选择。”

  这倒是句实话。

  容胤也分不清楚是自己是失望还是满意,他起身抓了件长袍往身上一披,一言不发就回了寝殿。

  容胤半靠在chuáng头,等了一小会儿就见泓也出来了。他裹了件薄薄的丝袍,轻盈一跃上了chuáng,立刻就钻进长毛毯子里,把头脸都藏起来。他在里面掏了一会儿,慢慢伸出胳膊来,抓着那件丝袍,手一松就扔在地上,赶紧又缩回手,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像个长毛团子,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向容胤看过来。

  容胤胸中霎时qíng热如沸,立时扑上去连拉带拽的把泓搂进了怀中。他心里极热,热得近乎憎恨,憎恨怀中这个不肯拿出一点点真心的人,又爱他,爱得血ròu里全是亲热的冲动,比饥饿更急迫。他手伸进毯子里,用力揉搓抚摸泓赤luǒ的肌肤,一直摸到泓蜷缩成一团,抗拒的叫出声音来还不够,gān脆把泓从毯子里扒出来,按着在肩胛骨和脊背上没轻没重的一阵乱咬。

  泓“呀”地叫出声来,后背上一阵星火燎原似的灼烧。自皇帝咬过的地方起,一阵苏麻伴随着qiáng烈的战栗瞬息就席卷了他。他惊慌失措的挣扎,好不容易挣脱了陛下的怀抱,一头就扎进长毛毯子中。他在毯子的遮掩下浑身发抖,瘫软成一团,连下.身都起了反应,久久不能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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