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明月_蓝云舒【3部完结+番外】(3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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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味道几个更是心头雪亮。苏味道忍不住瞧着霍标咬牙点头:“怪道霍兄当初那般热心,我等全是傻子,才错认了你!”

  霍标面无表qíng地看着外面,声音也是冷冷的没有半分起伏:“我才是傻子!”

  这边县令已是勃然大怒:这位长随明显是有备而来,一路装疯卖傻,可不管自己说什么,他都能自顾自地把要他要说的话嚷嚷完……早知如此,就不该让他开口!他悔怒jiāo加,知道再不能让他胡乱开口,忙厉声道:“大胆刁奴,好好回话也就罢了,竟敢咆哮公堂,污蔑本县,来人,把他拖回来掌嘴!”

  几个衙役忙赶将出去,抓小jī般将裴景拎了起来,裴景一路杀猪般地尖叫:“冤枉啊!冤枉啊!”衙役们哪里肯理会,把他往大堂的地上一按,两人按肩,一人上前举起蒲扇大的手掌就要扇下去。

  苏味道瞧着不对,忙上前一步道:“且慢!”外头的人群中也有人尖声应道:“不能打,不能打!小人要自首!小人要自首!”

  这一声来得太过古怪,众人都是一愣,就见堂下的人群一分,从里头连滚带爬地出来一人,身材比裴景还要来得瘦小,整个人勾肩缩头,脸上还包着块脏兮兮的麻布,看去似乎是个乞儿。

  那人跌跌撞撞冲到堂口,把脸上的包布往下一扯,声音嘶哑:“小人金大郎,京城人士,适才说是被官人们打死了的,正是小人,小人要自首!”

  他的嗓门并不算太高,但这一声,却让整个人群先是一静,随即便彻底开了锅,力壮的奋力往前挤,声高的扯着嗓门叫唤。好在那金大郎甚是滑头,见势不对,不等县令发话,一头便钻到了堂上。饶是如此,堂外的差役们也被冲得连连后退,厉声挥棒呼喝了好几声,才略略止住了人cháo。

  堂上众人更是目瞪口呆,莫说县令,连差役们都张大了嘴巴忘记自己到底在做什么。证人里有好几个见鬼般连连惊叫起来,头上还缠着纱布的苦主金二郎更“啊”地大叫一声,上来抱住了来人哭道:“阿兄,阿兄你没死么?阿兄你去哪里了?你吓死弟弟了!”

  金大郎眼睛也红了,恨恨地捶了他一拳:“还不是你欠的赌债,我总不能见你被人砍手跺脚,没奈何才接了这要命的活计,原说是断条胳膊就能得笔大钱,谁晓得那些人竟然要我的命!若不是菩萨保佑,你兄长我早就填了野狗!”

  他抹了把眼泪,推开金二郎往堂上一跪,大声道:“启禀明堂,小人金大郎,不合受人引诱,聚众生事,特来自首,求明堂开恩。”

  “去年十二月,有人给了小人两千钱,让小人到平康坊张宅生事,要引堂上这些官人来打小人。事成之后,那人又给了小人一万钱,打折了小人的一条胳膊,让小人回家悄悄闭门养伤,到时再听吩咐。到了年底,那人让乞儿给小人送了伤药过来。结果小人吃过之后就高烧腹疼起来,后来一日比一日烧得重,迷迷糊糊不知世事,等到有一天醒过来时,才发现自己竟然已躺在了棺木里!”

  “小人吓得差点丢了魂,好在那棺木没有钉口也没掩埋,小人好容易挣扎出来,还是遇到好心人收留,才慢慢地养好了伤病。小人经这番变故,吓破了胆子,回到城里也不敢声张,只是掩了脸面乞讨为生。前日小人才知道阿弟居然一状告到了县衙里,小人在外面看了两天,又想出来,又怕露面之后,那人还会来杀我,因此一直不敢上堂。适才听到堂上说又冤枉了人,这才慌了!小人胆小怕死,有事不报,小人知错,小人认罪!”

  堂外的人群此时简直已不能用沸腾来形容,人人都恨不能挤到公堂里来看一眼这死而复生之人。早已无人搭理的裴景一骨碌爬了起来,突然哈哈大笑:“这才是老天开眼呢,黑心肝的小人想出这天理不容的法子来陷害我家阿郎,连老天爷都看不过去!”

  这一嗓子顿时引起了空前的共鸣,也不知多少人跟着点头:“可不是老天开眼?”“真真是天理不容!”

  议论声中,县令脸上已看不出是什么颜色。他闭了好一会儿眼睛,才咬牙慢慢睁开,往远处看了几眼,脸上已多了几分决断:“金大郎,你能自首,所犯小过便既往不咎,如今你到这堂上,可是要状告他人谋害你xing命?”

  金大郎用力摇头:“小人不晓得该告谁,那人包着头脸,小人只知道他说话是京城口音,年纪相貌一概不知,如何能告?小人能活下来已是命大,不敢胡乱再打官司。”说完又冲金二郎杀jī般地使眼色。

  金二郎立时也跪了下来:“明堂恕罪,小人听说兄长去世乱了方寸,这才劳烦了明堂和各位街坊。如今兄长无事,小人知罪,再不敢生事了。只求明堂开恩,饶恕小人罪过,也望各位街坊大人大量,原谅小人冒犯。”

  县令面色微微一缓,目光又扫了扫堂下一gān证人,那几个与金家兄弟同院的邻居自是巴不得此事作罢,连连点头。两个医师里,一个便跪下磕头:“小人医术不jīng,当日见金大郎高烧,只以为是受伤败血所致,不曾往别的上面想过。”另一个也道:“在下只在金大郎弥留之际给他把过一次脉,当时便觉得他的病症不似重伤,倒像是寒毒,因正值三九天气,便只想到了伤寒上头,在下惭愧。”

  此时一个个开脱得倒是gān净!县令眼睛微微一眯,几乎冷笑了出来,好容易才咬牙忍住。转头一眼看见苏味道几个正瞧着自己,满脸都是毫不掩饰的冷笑,他的脸色又变了一变,到底还是挤出一丝笑容,走下几步对着几人抱了抱手:“诸位受委屈了,都是本县太过唐突,受人蒙蔽,这才误会了各位。好在天理昭昭,如今真相大白。本县不敢再留下各位,以免耽误各位的行程。诸位若有什么要求,本县一定尽力满足。诸位若是要去大理寺陈qíng,本县也愿意奉陪。”

  这话分明是绵里藏针!苏味道哼了一声,正想开口,平日话少的许弘毅却抢先道:“不必了!我等还有皇命在身,既然此事已查明是一场误会,我等自是离京赴任要紧,明堂若无其他事由,下官们这就告退。”

  苏味道好不惊愕,转头道了声:“你!”

  许弘毅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嘴里并未停顿:“至于大理寺那边,贵人们的官司,请恕下官们不敢置喙!”

  这声音仿佛一盆冰水浇在苏味道的头上,顿时将他的那腔盛怒浇灭得gāngān净净。这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能布下这样一局棋来针对裴少伯的人,岂是他们这些初出茅庐的人可以抗衡的?

  仿佛有股寒意从心底最深处渗了出来,他转头看了看堂外,长安暮chūn的天空原是一片碧蓝,从县衙的屋檐下望去,越发显得高远宁静,然而此时此刻,他却只想赶紧离开这片天地,越远越好。

  县令微微松了口气,抬眼看了看霍标,声音变得有些平板:“霍评事今日所说之事,本县无权过问,评事去大理寺回话就好,本县也不留评事了。”

  霍标的脸上依然是木木的,似乎什么都没有听见。苏味道心里一动,突然意识到,此时此刻,所有的人都可以安然离开,都可以把自己摘得gāngān净净。唯有霍标,必须去大理寺面对他自己坦白的“罪状”,那是另外一桩案子了,而他显然半分胜算也没有!瞧着那张熟悉的面孔,苏味道心头的怒火渐渐变成了怅然。

  霍标却没有注意到苏味道的目光。大堂里,县令站在案几后,高声宣布本案了结,其他事由将转呈大理寺处置。县衙外,差役们开始驱散人群,引来了轰然叫骂。他却依然一动不动地看着不远处的地面,仿佛那片gān净齐整的青砖,就是这世间唯一值得细看的东西。

  相隔不远的薛记酒楼雅室里,铺着织花毡毯的地面此时已变得一片láng藉。萧守道面前的食案被推在了一边,酒壶、酒杯、食案都滚落了下来,酒水点心洒得满处都是。刚刚说完堂审qíng况的闲汉吓得倒退了两步,瞠目结舌地说不出话来。

  萧守规的脸色也难看到了极点,却还是qiáng撑出了一个笑容:“阿弟你怎么这么沉不住气,不就是有人死而复生么,也用得着惊讶成这样!”说完随手摸出个装了铜钱的荷囊丢到闲汉脚下:“你也辛苦了,拿去买壶酒喝吧!”

  闲汉转惊为喜,忙低头捡了起来,手上掂量,口中感激,脚下毫不耽搁地飞快退了出去。萧守规这才转头看了看麴崇裕,却见他依然懒洋洋地靠在凭几上,连嘴角那嘲讽的弧度似乎都没有变化。他心里的惊恐、愤怒、憋屈顿时变成了一把邪火,烧得他忍不住冷笑起来:“看来一切都不出玉郎所料啊!”

  麴崇裕淡淡地瞧了他一眼,举杯喝了口酒,竟是一句也懒得回答。

  萧守道原本就最是气盛,听见兄长这一句,再看着麴崇裕这模样,眼里更是几乎能冒出火花来,“啪”地一拍案几:“麴玉郎,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特意到这里来就是来看人出丑的,好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你……”

  麴崇裕脸色蓦然一沉,把酒杯用力往案几上一放,一声刺耳的脆响,那薄薄的青瓷杯顿时四分五裂。

  萧氏兄弟吓了一跳,麴崇裕已起身bī了过来,那张俊秀的面孔没有了笑容之后,五官轮廓便显得冰冷锐利,话语更是比冰刀更酷寒bī人:“自然有人吃里扒外,不是东西,可惜怎么算都算不到麴某人的头上!你以为我很喜欢看这大好局面功亏一篑,从头到尾都成了笑话?你以为我很喜欢看别人苦心经营,百般算计,到头来反而是让裴守约的名声更上一层楼?这设局的蠢货,也不晓得从哪里找的废物,这点事qíng都做不gān净不说,还要自作聪明、画蛇添足,难不成以为凭着自己的一点小聪明就能把裴守约玩弄于股掌之上?笑话!”

  他的嘴角渐渐挑起了冰冷的微笑:“萧二郎,你往外面看看,看清楚了,那死而复生的泼皮到底是怎么活过来的?那巧舌如簧的长随到底是怎么找过来的?你们这一步一步,全然落在了别人的算计之中,如今却还不好生反省,想想到底是哪一步出了纰漏,查查到底是谁在吃里扒外,却急着迁怒于人,在这里跟我鼓噪不休,胡乱攀扯,此等行径,就是市井泼妇也不如,直教人笑掉了大牙!”

  萧守道气得脸都紫了,全身发抖,好容易说了个“你”字。麴崇裕冷笑一声:“你什么你!我麴崇裕在西州跟裴行俭斗得你死我活的时候,你还在奶娘的屋子里玩竹马呢!今日这般局面,我在西州亲眼看到过多少次,有什么好新鲜的?原以为这次总算能瞧到不同的结局,结果却是如此!真真是让人大失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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