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形之下,蔺效更像一块雕琢jīng美的白玉,俊美有余,但清冷疏离,远不如这位蒋三郎平易近人了。
蒋三郎笑着看一眼蔺效,一撩衣摆大剌剌地在一旁坐下,道:“今日回来的?如何?此次出长安可还顺利?”
谁知蔺效和常嵘乍见三郎,都暗自心惊,怎么半月不见,蒋三郎脸色差了这许多。
常嵘更是脱口而出:“三公子,你怎么了?可是最近身子有什么不适?”
蒋三郎莫名其妙地摸了摸下巴,诧异道:“好端端的,怎么人人都说我面色差,我身子明明好得很啊。”
想起什么,又勾唇笑道:“是了,最近得了个卿卿,个中妙处不足为外人道,我一时丢不开手,多贪欢了几次,许是身子有些亏损也未可知。”
抬眼见蔺效露出不以为然的表qíng,挑眉道:“你也莫摆架子,你是未尝到其中滋味,若是哪天开了荤,怕是比我还丢不开手呢。”
常嵘暗暗嗤之以鼻,世子可不是这种人,律己甚严,从不贪恋女色,哪像您蒋三郎,明明跟世子同年,房里的姬妾却已经纳了七八个了,还不包括勾栏酒坊那些不记名的露水姻缘。
“你这位卿卿从哪得的?牡丹阁?天馨苑?”蔺效端杯喝茶,状似不经意地问。
蒋三郎一怔,今日是怎么了,蔺效竟然关心起他的房里人来了。
“并不是勾栏红馆中带回来的。”他狐疑地看着蔺效道,“我上月陪母亲去大隐寺上香,路上撞见她被贼人纠缠,一时看不过眼,便救了她,后来知道她父母双亡,家中只有她和弟弟二人,她为了养活幼弟,便做了绢花来卖,我见她身世如此可怜,一时动了恻隐之心。”
“于是你便把她纳入府中?”
竟一副认真刨根问底的架势,蒋三郎望着蔺效,疑惑更加深了,道:“不曾,她说自己虽出身寒鄙,但绝不愿意给人做没名分的姬妾,我见她犟得可爱,有几分傲骨,便起了封文书,纳了她为贵妾。”
这回不只是蔺效,连常嵘都惊讶得扬起了眉,要知道蒋三郎姬妾虽多,正儿八经的贵妾可是头一个,长安城中多少人想走这个路子来巴结卢国公府而不可得,竟、竟就这么纳了一个卖花女?
蔺效手中的茶盅在唇边停滞了片刻才饮了一口,道:“姨母不曾说过什么?就这么任凭你胡闹?”
蒋三郎眯起眼睛,认认真真打量蔺效一番,似乎要将他看透:“你今日是怎么了?对我房里的事这般有兴趣。说来也怪,我娘以往对我的姬妾没一个看得上眼的,动辄说她们烟视媚行,偏偏对阿妙——就是我这位卿卿的闺名,对阿妙喜欢得不得了,并不介意她出身寒微,总说她柔善知礼,叫我善待她。”
柔善知礼?蔺效怪异地看向蒋三郎,方才从内室传来的笑声那般妩媚,何来“知礼”一说?
他忍不住将视线移向门帘,像是要穿透厚厚的帘子,看清内室的那位叫阿妙的女子。
蒋三郎气不打一处来:“你今日是来气我的么?回来后一句正经话不说,活把我当作中了邪的倒霉蛋,我是那种色令智昏的人么?纳阿妙之前,我早就派人去她家仔细查探过,她家自祖辈起便居住在大隐寺旁的福乐巷,左右都是知根知底数十年的老邻居。就连大隐寺的缘觉方丈,以往也没少见过阿妙姐弟,她父母去世时,缘觉见她姐弟孤苦无依,还曾令弟子赠了些帛金,帮着她父母下葬。”
说着便对蔺效示威似的杨扬眉,仿佛在说,看你还能说出什么。
常嵘不由想发笑,这两位主子说起来都是长安城年少有为、说一不二的主,但只要凑到一处,总少不了吵架拌嘴。
果见蔺效鄙夷地撇撇嘴,道:“我不过见你气色不佳,多问了几句,你就心急火燎地替你那位卿卿辩白,不是色令智昏是什么?我要是再说下去,你怕是要跟我拔刀相向了吧?”说到这,蔺效脑中忽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他在莽山遇到那蛇妖时,腰间宝剑曾几次自鸣报警,想来多半有识妖之能,何不激蒋三将这位阿妙引出来,用宝剑试她一试呢?
他想着,故作不屑道:“不过一个卖花女,活像见了天仙似的当作宝贝,想来即便姿容略出色些,气度举止说不定怎么个小家子气法,你贪新鲜也该有个度。”
蒋三郎似笑非笑地看着蔺效道:“你也莫激我,我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今日我便让阿妙出来让你见见,若你见了阿妙,说不出个不字来,便得恭恭敬敬叫她一声小嫂,如何?”
蔺效挑眉应战:“今日我倒要开开眼界,行,便依你所说。”
蒋三郎起身离去,不一会,内室便隐隐传来三郎的说话声,声音带着商量的语气,说不出的温柔小意。
蔺效跟常嵘诧异地一对眼,一个姬妾,对蒋三郎来说玩意似的存在,至于这么小心翼翼吗?
须臾,门帘一掀,蒋三郎牵着一位身姿娉婷的小娘子出来了。
那女子用纨扇半遮着面,只露出半张眉目如画的芙蓉面,相貌确实是万里挑一,难得的是气度婉约袅娜,比起时下一味追求丰腴的世家女子,显得尤为清丽可人。
蒋三郎引着阿妙走到蔺效近前,附耳对她说道:“这位便是澜王世子。”举手投足间满是呵护。
阿妙点点头,半屈着身子对蔺效盈盈行了个礼,轻声道:“见过世子。”鬓间cha着的步摇随着她的动作金玉相撞,发出悦耳的声响。
站在蔺效身后的常嵘看清女子头上的钗镮,不由暗暗咂舌,这等名贵的珠翠,便是皇家女子也多有不及,看来这蒋三郎对他这位贵妾还真不是一般的看重。
蔺效眼睛看着阿妙,注意力却放在腰间的宝剑上,很好,宝剑悄无声息,半点都不给他这个主人面子。
他有些泄气,同时又暗松了一口气,抬头见蒋三郎挑眉望着自己,他自嘲地笑了笑,起身对阿妙恭恭敬敬回了个礼,含笑说道:“蔺效见过小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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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沁瑶这几日在家没少忙前忙后,自那日助哥哥服下蛇妖的内丹后,哥哥先是发了一天一夜的高烧,好不容易烧退后,又密密麻麻起了一身疹子,她心急如焚,连夜跑到青云观找师父。
谁知师父得知qíng况后却并不意外,只说那内胆乃千年蛇妖所有,毒xing大得厉害,便是身qiáng体健者服用,都轻易克化不动,何况沁瑶哥哥这等病弱的身子。
他令沁瑶回家自行画一张符,将符用雄huáng酒化开,给她哥哥服用,蛇毒自可消退。
沁瑶回家依样做了,一个时辰后,哥哥的疹子便尽数消退,人也从昏迷中清醒了过来,再过几日,不再咳嗽了不说,连食yù都比往常好了许多。
眼看着子誉一日比一日健壮,瞿氏夫妇和沁瑶都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尤其是瞿氏夫妇,从未曾做过恶事,却连得两个病弱的孩儿,一度觉得人生实在是绝望之至,不曾想十余年后一家人能有此造化。
这一切都是拜清虚子的高深道行所赐!瞿氏夫妇庆幸之余,便商量着要重谢清虚子一番,恰逢这日沁瑶回青云观修行,瞿氏夫妇便跟着沁瑶一起坐车前往青云观,马车上满满当当全是夫妻俩准备送给清虚子的谢礼。
瞿沁瑶见父母热qíng高涨,不好泼他们冷水,心中却暗自腹诽:爹,娘,你们也不太上道了,与其送师父这些,不如直接送他银钱,因为他老人家最爱的就是钱!钱!钱!
一家人各怀心事到了青云观,刚下马车,便看见清虚子急匆匆地带着一个浓眉大眼的道士出来,似是有急事要出门。
沁瑶忙上前唤道:“师父!大师兄!你们这是要去哪?”
那浓眉大眼,憨头憨脑的道士便是清虚子的大徒弟阿寒,当年清虚子从冰天雪地中捡得的那位弃婴,如今已长成了十七八岁的健壮少年。
他看见沁瑶,大嘴一咧,露出欣喜的表qíng:“阿瑶,你回来了!”
清虚子看见瞿氏夫妇,暗叫一句不好,忙回身作势要捂住阿寒的嘴,谁知还是慢了一步,就听阿寒大声说道:“牡丹阁闹鬼了,老板娘请师父前去捉鬼,咱们这就要去了。”
瞿氏夫妇听得牡丹阁三个字,先是错愕,随后便是短暂的沉默。瞿恩泽官场上打滚多年,机变到底比在场之人都来得要快,他随即打起呵呵,gān笑着看向老脸涨的通红的清虚子道:“这个这个,看来咱们今日来的不巧,赶上道长正要出门,呵呵呵呵呵呵。”
瞿沁瑶虽然没听说过牡丹阁,但看到父母和师父的反应,也不难猜到无非是勾栏jì院之流,她倒是一点不觉得意外,只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向清虚子:师父啊师父,你为了赚钱,还真是什么地方的生意都敢接啊。
第12章
虽说瞿氏夫妇来得不巧,但作为一观之长的清虚子还是暂时放下公务,好好地尽了一次地主之谊。
先是命人端来两碟观内小有名气的道家点心——“三味果”,这种三味果点心是清虚子的得意之作,有清心明目的功效,端午前后服用,还能防暑避蛇。
点心奉上之后,清虚子又忍着ròu痛,取出珍藏了半年多的白毫银针,吩咐弟子泡了茶来款待。
瞿氏夫妇见清虚子如此兴师动众,不好多叨扰,喝完茶说完家常,便奉上厚礼,郑重地对清虚子表达了谢意。
临走前又嘱咐沁瑶在观内好好学本领,不许淘气惹师父生气。
好不容易送走了父母,沁瑶便牛皮糖似的缠着清虚子,求师父带她一起去牡丹阁,阿寒也在一旁帮着求qíng。
清虚子被两个徒弟歪缠得没法,胡子一抖,大手一挥:“走!”
牡丹阁坐落于长安城最繁华的东五大街,据闻馆内的美人都是老板娘亲自去江南花重金挑回来的美娇娘,经过多年悉心教导,个个千娇百媚、色艺俱佳,引得世人趋之若鹜,是长安城有名的销金窟。
师徒三人来到牡丹阁,阿寒呆头呆脑地便要往门内闯,被清虚子一把拽回来,给他一个爆栗道:“蠢物!这种迎来送往的地方即便闹鬼,也多半不愿四处张扬,你一个道士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进去,生怕别人不知道牡丹阁闹鬼么?”说着便轻车熟路地带着阿寒和沁瑶绕到牡丹阁后面的小巷中,从后门进了馆内。
牡丹阁的老板娘名唤金娘,早年间也曾是长安城名噪一时的大美人,她一见清虚子带着两个徒弟进来,便迎上前来道:“道长可算来了!”显是已等候多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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