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重锦官城_凝陇【完结】(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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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沁瑶头一回见到这等风姿绰约的欢场女子,乍一看只觉得明艳不可方物,走得近了,才发现她眉梢眼角已有了细纹,皮ròu也不如远看时光滑饱满。

  金娘视线触及沁瑶的脸庞,也是一怔,这小道士肌肤胜雪,一双眼睛水灵灵的,显见得是个女娃娃,她怪异地看向清虚子,若在往日,她少不得要细究一番,今日却是没有心思。

  她示意丫鬟给三人奉茶看座,对清虚子道:“久闻道长大名,今日请道长前来,实是那鬼物闹得太凶,再闹下去,怕是还要出人命。”

  清虚子喝茶的动作一顿,凛然看向金娘道:“已出了人命?”

  金娘摆摆手令房中伺候茶水的丫鬟下去,压低嗓音对清虚子说道:“前些时日,我们馆内一个打杂的丫鬟名唤梅红的,莫名其妙bào毙了,死的时候一身皮ròu活像被人抽gān了似的,成了一具gān尸,好不吓人,那段时日馆内人心惶惶,都说咱们馆内来了邪物。”

  “哦?”清虚子长眉皱起,道:“这梅红的尸身现在何处?”

  金娘露出惧怕的表qíng道:“我们报官后,官府曾将梅红的尸身运走查验,后来却又说梅红的死因并无可疑,命我们前去收尸,因梅红并无家人,所以现今还放在后院的柴房中。“并无可疑?瞿沁瑶听得暗暗火起,这官府真是昏庸无能,好端端的人一夜之间成了一具gān尸,竟连一个像样的说法都不给。

  清虚子也面露不虞,默了片刻,方对金娘说道:“既如此,便请金娘子带路,待贫道查看梅红的尸身后再做计较。”

  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骤然看到已成gān尸的梅红时,沁瑶还是起了一身jī皮疙瘩。原本该是皮ròu饱满的鲜活ròu体,此时却颜色枯黑,皮ròu萎缩,眼眶深陷,最可怕的是双目虽已浑浊黯淡,却仍不屈地死死盯着虚无的上空。

  清虚子“咦”了一声,挥动拂尘,上前查看梅红的面容,须臾,吩咐阿寒道:“将她的右臂抬起来我看。”

  阿寒应是,小心翼翼地将已僵硬如木桩的尸身手臂抬起,尸身腐烂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领师徒三人前来的小厮见状,忙gān呕一声,捂着袖子一溜烟跑了。

  清虚子并不在意,只俯下身子一寸一寸盯着尸身青黑的右臂细看,看到手掌处时,低声唤沁瑶道:“阿瑶,你也来看看。”

  沁瑶近前,见手掌隐隐有条淡金色的纹路,顺掌中一直蜿蜒到小指末梢,她困惑道:“师父,这是什么?”

  清虚子气得直翻白眼:“上年才跟你们说过《妖典》上下两卷,此时全忘了不曾?——阿寒,你是师兄,你来说说,这是什么?”

  阿寒自来知道沁瑶有问必答,不防师父问到他头上,他吓得舌头直打结:“是,是,”搜肠刮肚地想答案,“是,是蛊!”胡乱一诌,等着挨师父爆栗。

  谁料清虚子听到答案,面色一缓,点头道:“嗯,倒有些长进,若为师没看错,此女正是中了蛊,只不过,她不是寄主,寄主另有其人。”

  沁瑶惊讶地张大嘴:“竟是蛊?师父,您不是说本朝的巫蛊之术早已绝迹了吗?”

  “为师何时说过巫蛊之术已经绝迹?只不过是许久未曾见到如此狠毒的蛊术罢了。”清虚子将尸身右掌翻过来查看一番,沉思片刻,吩咐沁瑶道:“取一碗井水过来。”

  待沁瑶讨了井水回来,又命阿寒守住柴房门口,不许闲人擅闯。这句话倒是多余,现如今牡丹阁人人自危,避后院如鬼魅,谁会没事到柴房来。

  一切就绪,清虚子将那盛着井水的碗放至尸身一侧,又咬破手指滴了数滴鲜血至碗内,沁瑶知道,师父这是要引蛊出dòng了。

  果见师父驱动一张符纸贴到尸身额前,闭目吟诵一番,挥动拂尘,高喝道:“破——”

  话音刚落,尸身便痉挛似的扭动起来,双手屈爪成钩,喉咙间发出呜呜咽咽的声响,好不瘆人。

  尸身额前的符纸忽明忽灭,仿佛一双无形的手在与尸身体内的力量搏斗,一时间难分胜负,僵持了好半晌,尸身才终于安静了下来。

  沁瑶忙低头看向尸身右手,初始并无异常,慢慢的,掌中金线忽浓缩变短,形成粗短的一条虫状物,再一眨眼,那条金色虫状物在皮ròu下缓缓蠕动起来。

  由手掌至指尖,不过方寸之间,那金虫却蠕动了半柱香的功夫,一直到了指尖末端处,才不慌不忙地破皮而出,掉入了盛了井水的碗中。

  一尝到混了清虚子鲜血的井水,金虫旋即涨大了一倍,沁瑶看得暗暗心惊,抬头对清虚子道:“好邪xing的蛊虫!师父,这到底是什么蛊,怎这么厉害?”

  清虚子凝眉盯着碗中的蛊虫,忧心道:“此蛊有个文绉绉的名字,叫长相守,一蛊三身,从不单独出蛊,为师有些担心,恐怕咱们今日见到的,还只是其中一蛊啊!”

  第13章

  “啊?“瞿沁瑶第一次听说一蛊三身的说法,她刚要接话,清虚子却拂尘一甩,吩咐沁瑶:“封好蛊虫,咱们先把牡丹阁中的第一位寄主找出来!”

  师徒三人回到前厅时,金娘身边已经围了不少穿红着绿的妙龄女子,眼下正是初chūn,这些女子却个个袒胸露rǔ,毫不吝惜地展露着雪白丰腻的肌肤。

  其中两位最绝色者,一着紫色霓裳,一着粉裳,正一左一右坐在金娘身旁,低声安慰着金娘。

  阿寒被这一大片姹紫嫣红给晃花了眼,木呆呆地盯着前方,眼珠子都不会转了。

  这回不用师父出马,沁瑶先恨铁不成钢地狠狠掐了师兄一把,阿寒哎哟一声,意识到自己失态,忙涨红了脸把头埋得低低的,再也不敢多看那些女子一眼了。

  有人忍不住吃吃地笑,想是从未见过如此呆头呆脑的道士。

  清虚子憋了一肚子火,暗暗把阿寒骂了个体无完肤,重重地哼了一声,大步走到上首坐了。

  金娘抬头看见清虚子,用帕子拭了拭泪,起身说道:“道长,方才看见梅红的尸身,可有什么发现。”

  清虚子目光在在场诸人身上一一扫过,面色端凝,并不接话。

  金娘自顾自说道:“道长,实不相瞒,自从出了梅红之事,我们馆内生意一落千丈,人人都说我们馆内有邪祟,往日常来的主顾都不太敢来了,这样下去,怕是迟早要关门大吉。”

  她说着,连连叹息不已,紫裳女子忙宽慰她道:“妈妈莫要难过,眼下馆内生意虽清淡些,但过些时日,此事被人所淡忘了,自然又会好起来的。”

  “说得倒是轻巧,”另一侧的粉裳女子面露不屑,“谁不知道你最近攀上了威远候家的四公子,不日就要赎身做妾去了,咱们牡丹阁的荣rǔ兴衰,与你有什么相gān呢,这会儿惺惺作态给谁看?”

  “你——”紫裳女子对粉裳女子怒目而视,刚要开口回敬,金娘低喝道:“好了!现有贵客在场,你们还有没有一点规矩?!”

  两女同时闭嘴,各自将视线移开。

  沁瑶看得暗暗称奇。

  “敢问金娘子,”一直默不作声的清虚子开口了:“近段时日你馆内可曾招揽新人?”

  “近些时日?”金娘摇摇头,“不曾,我馆内每隔两年去江南采买一批新人,最近的一次是去年三月。”

  也就是说有近一年未进新人了。清虚子捋捋须,复问:“那这梅红生前在哪位娘子房里伺候?”

  屋里瞬间一默。不一会,那言辞犀利的粉裳女子开口道:“梅红生前是我房里的丫鬟。”

  她生就一副美艳绝伦的模样,且眉目飞扬,远比寻常女子来得鲜活灵动,即便在争奇斗妍的牡丹阁,也是数一数二的美人。

  她此时极力透出满不在乎的神qíng,攥着帕子的手却微微发抖。

  金娘安抚xing地握了握她的手,柔声道:“云芍,你将当日的qíng形再与道长细说说。”

  云芍咬了咬红唇,开口道:“梅红是去年进的馆,已在我身边伺候一年了,平日里gān活勤快,只嘴有些碎,喜欢贪小便宜。事发那日,她一大早便打碎了我一罐胭脂,到中午伺候我吃饭时,又将汤洒到我裙上,我见她一整天心不在焉的,狠狠地说了她一通,将她撵到门外罚跪。谁知到了下午,这丫头竟不见踪影了,我跟金妈妈说了,大家里里外外找了一大圈,才发现这丫头已死在后院的花圃中了。”

  她说着,似是想起了梅红的死状,有些瑟缩地往椅内挪了挪身子。

  清虚子皱眉,看向云芍道:“当日梅红可曾说过什么奇怪的话,或做过什么奇怪的举动?”

  云芍极力思索了一会,摇头道:“只神思有些恍惚,并不曾说过什么——”她猛地一顿,疑惑道:“有件事我一直觉得奇怪,事发前几日,梅红曾向我打听馆内某个人的籍贯,我因觉得此事与梅红死因无关,故不曾跟官府说起。”

  “哦?”清虚子来了兴趣,“梅红向你打听何人?”

  云芍对身旁的紫裳女子一努嘴,不屑道:“就是她咯,咱们牡丹阁现今的头牌——宝笙大美人。”

  那唤宝笙的女子气得连连冷笑:“云芍啊云芍,我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见林四公子对你的殷勤不理不睬,偏偏看上了我,你嫉恨不过,便往我身上泼污水是吧,你好狠毒的算计!”

  她眉眼不如云芍艳丽,但难得有一股清冷婉约的气质,不像欢场女子,倒像出身名门的贵女。

  沁瑶饶有兴趣地比较着两人的姿色,暗想这牡丹阁的老板娘真是深谙经营之道,馆内女子,各有千秋,各具风qíng,生意怎能不好。

  金娘露出头疼的表qíng,剁脚道:“都什么时候了,你们俩能不能消停一会?!”

  她瞪向云芍:“天下男人都死绝了?就一个林四入得了你的眼了?你可还记得刚进馆时宝笙如何照顾你的,见你初来乍到,处处周全你,待你如同亲妹。如今宝笙觅得了良人,你不替她高兴也就罢了,还整天找她麻烦,云芍啊云芍!你叫我说你什么好!”

  云芍顿时泪盈于睫,气道:“林四公子当初明明先看上我的!不过几日功夫,怎么就跟宝笙山盟海誓了呢?金妈妈你说,不是她处心积虑地挖墙脚是什么?”

  她伸出玉白的手指直直指向宝笙,即便盛怒之下,亦美得触目惊心。

  沁瑶疑惑地摸了摸下巴,这云芍嬉笑怒骂自有风qíng,比之宝笙,确实是更胜一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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