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莲娜困倦地眯著眼,动了动,合著眼睛打瞌睡。
此时亭子远处隐隐出现几人,都藏在树後。
言子星心中一紧,已是猜到了什麽。他看著拓跋真的神qíng,知道他要是发了狠,真可能生生就这样将海莲娜抢走。
他低声喝道:「拓跋真,你疯了吗!这是在遥京!光天化日下,你要这样把孩子带走!?」
拓跋真眸色锐利,彷佛刹那间变成了糙原上的一匹láng。
他不说话,只是抱著孩子退了一步。
言子星怕吓著海莲娜,不敢硬抢,上前一步道:「拓跋真,你想清楚。树林那边就有我北堂王府的护卫。你想凭这麽几个人把孩子带走?就算你现在带走了,又出得了遥京吗?还是你想bào露身分?」
拓跋真低头看了看怀里睡著了的孩子。
海莲娜缩在他的怀里,手里抱著六菱球,睡脸憨态可爱,安详而不知两位父亲之间的波涛暗涌。
拓跋真知道言子星说得对,他深深吸了口气,抬起眼道:「我只是想再多抱会儿她。」
言子星知道他动摇了,忙道:「阿真,你若想她,下次我再带她出来。现在时候不早了,护卫们快找过来了,把海莲娜给我吧。」说著伸出手。
拓跋真看看他,又低头看著海莲娜。
言子星心里捏了把汗。
他不怕和拓跋真打架,拓跋真原本武功便不如他,现在怀里又抱著海莲娜,更加不是他的对手。但他也担心惹急了他,拓跋真不知道会做出什麽事来。
好在拓跋真终於还是慢慢将海莲娜jiāo回他的手中。
感觉到父亲熟悉的怀抱,海莲娜动了动小身子,扎进父亲的怀里,喃喃了一句:「爹爹,困。」
「困就睡吧。爹爹带你回家。」
言子星哄了哄海莲娜,深深看了一眼拓跋真,道:「我走了。你……你自己小心点,别被人认出来。」
拓跋真这几年变化也很大,遥京里认得出他的人,如北堂曜日等人,都已七、八年未曾再见过他了,他略略化妆一下,倒也不会太容易被人认出来。
拓跋真道:「我知道。你……你好好照顾海莲娜。」
言子星道:「自然。」
「好好教她西厥话,她现在说得还不太好。」
「她才四岁。」
「你……」拓跋真迟疑了一下。
言子星问道:「你要说什麽?」
拓跋真盯著他的双眼,慢慢道:「你会娶妻吗?」
言子星一愣,随即道:「为什麽这麽问?」
拓跋真摇了摇头,道:「没事。你们走吧。」
言子星道:「你是想我娶妻,还是不想?」
拓跋真冷笑了一下,淡淡地道:「你娶不娶妻都与我无关,我只关心有没有人能照顾海莲娜。」
言子星不由心头恼火,沈下声道:「不劳大汗关心,海莲娜自然有人好好照顾的。告辞!」
他抱著孩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拓跋真望著他渐渐走远的身影,双手攥成拳头。
隐藏远处的几人走近,其中一人道:「大汗,您有什麽吩咐?」
作为被拓跋真特别挑选出来的武士,他深知什麽该问什麽不该问。
他按照大汗的吩咐,带人藏在山谷里,刚才看见离开的那人分明是礼部的言侍郎,还以为大汗是要在这里刺杀他呢。
好在大汗并未让他们做什麽,不然杀了那位言大人,也是个大麻烦。
拓跋真沈默片刻,淡淡道:「都准备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
拓跋真潇洒转身,头也不回地道:「出发!回糙原!」
言子星第二天才知道拓跋真已经离开了遥京。
赵子灵的使臣队伍里不知不觉地少了十几人。别人也许还没有察觉,但言子星却立刻发现拓跋真不见了,派人一问,才知赵子灵派了一队人马回西厥了,说是向汗王禀报两国最新的邦jiāoqíng况。不用猜也知道,拓跋真就在这些人里。
言子星没有想到他竟只言未留地离开了,难道竟一点不担心自己不遵守诺言吗?也……不曾把自己和海莲娜放在心上吗?
他虽早知道拓跋真的xing格,但心里还是难免失落。
也许,在自己爱上这个人时就该有这种觉悟了,即使那时他爱上的只是失去记忆的阿真,但是和现在的拓跋真又有什麽区别呢?
他们是同一个人!
拓跋真找回了自己的记忆,随之而来,是他对西厥的责任和对权势的野心。
言子星掏出那块绣著拓跋真名字的方帕,放在鼻尖处闻了闻,忽然露出一抹深沈的微笑。既然他已经确认了,不论拓跋真变成什麽模样他仍然爱著他。那麽,他早晚要将人找回来!
不过言子星没有想到的是,他还没开始动手,拓跋真先下手了。
一个月後,西厥使臣和东厥使臣相继离开了遥京。不久,北堂家的小郡主北堂莲清是个西厥混血儿的传言,便悄悄在京城里散播开来。
海莲娜是女孩子,又是北堂家的郡主,这个流言一传出,北堂王一家皆是大惊失色。
女儿的闺誉和名节最为重要。明国虽然允许女子继承家产,但仍然受到诸多限制和束缚。如果海莲娜是西厥混血儿的传言继续蔓延,对她将来的人生很不利,以後婚嫁上也会吃亏。因此北堂曜日很是恼怒。
而且这谣言不仅传到了宫里,甚至连海莲娜自己都听说了。
她年幼无知,天真跑去问北堂曜日:「大伯,什麽叫混血的小láng崽子?」
北堂曜日当时就脸色一变,道:「你说什麽?」
海莲娜道:「我在宫里听他们说,我的名字不像汉人,因为我娘不是汉人。我是我爹与西厥人生的混血láng崽子。可是我又不属láng,为什麽他们叫我小láng崽子?」
当时北堂君qíng也在,闻言已经反应过来,一把拉住妹妹的手,冷声道:「海莲娜,这些话是谁对你说的?我去杀了他!」
海莲娜吓了一跳,怯怯地道:「君qíng哥哥,不要杀人。」
「海莲娜……」
北堂君qíng还要说话,北堂曜日打断儿子,拉过海莲娜道:「海莲娜,这话你在宫里听谁说的?」
海莲娜摇摇头,小声呐呐地道:「我不知道。我和太子哥哥捉迷藏,躲在花丛後面时听到的。」
因前些日子言子星离开了遥京,去了燕州虎阳城,而北堂曜日最近身体不适,不方便照顾海莲娜,就把她送进了宫里抚养,谁知宫里人多口杂,竟让海莲娜听到了这等闲话。
北堂曜日眉宇蹙了蹙,柔下面容,温声道:「海莲娜不要听他们胡说。海莲娜是大伯最喜欢的甜蜜小花,不是什麽láng崽子。以後再听到有人说这话,就告诉大伯和皇伯父,大伯和你皇伯父去处理。」
「哦。」
海莲娜乖乖地点了点头。
此事虽然不了了之,但北堂曜日却即刻进宫,让司耀辉好好整治後宫和京城。
司耀辉也是恼怒,道:「这等传言不知是谁放出来的。要是让朕查到,一定揭了他的皮!」
皇上和北堂王府一起下力,不久就把流言压了下去,不过多少还是受了影响。平民百姓也就罢了,但那些官员、贵族虽然不再在表面上议论,但背後却都种下了影子。
北堂曜日与司耀辉私下讨论,都认为最有可能的是拓跋真自己放出这个消息。
北堂曜日道:「那人虽然野心勃勃、心硬如铁,但海莲娜毕竟是他十月怀胎,亲生的骨ròu。当初他胡里胡涂地将女儿抛下,现在清醒过来,想将女儿要回去,也不是不可能。」
司耀辉皱眉道:「这可如何是好?如今子星还在北边活动,这事要不要让他知道?」
北堂曜日摇了摇头,道:「先不用了。这事还只是我的推测,做不得准。再说子星也不是吃素的主儿,当初能让那人心甘qíng愿给他生下海莲娜,如今也必有办法让那人忌惮於他。」
其实北堂曜日多少能揣测出拓跋真的心思来。
以拓跋真的xing格,做事狠辣,不得手绝不罢休,他想将女儿要回去,但也知言子星不会放手,便gān脆散出女儿的身世。
言子星为了不使女儿的名誉受损,只有两种方法,一种是想尽办法遮掩此事,拒不承认那传言,再一种,便是gān脆承认此事,光明正大地将女儿「生母」的身分透露出来。
毕竟明国当年为了融合各族矛盾,皇室与官员百姓中都常有与异族通婚之举,只要海莲娜的西厥「生母」身分够尊贵,即使是混血儿也没什麽关系。所以言子星必然要给女儿找个尊贵的「生母」,否则明明是嫡出的小姐,也会变成庶出的丫头。
而那位尊贵的西厥「生母」,除了拓跋真还能有谁呢?
不过想必拓跋真不会直接承认海莲娜是他这位西厥大汗以男子之身自己生育的,但他有的是办法给女儿找个身分尊贵的母亲。只要此事坐实,他那边寻个合适的契机,要将海莲娜接回西厥,还真有可能成功。
不过这些都只是北堂曜日的推断。
北堂曜日自己也以男儿之身生下了北堂君qíng,按说有些地方与拓跋真应该能产生「共鸣」。但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qíng,北堂曜日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因为若是处理不好,海莲娜很有可能会变成最大的受害者。
因此北堂曜日非常恼怒。拓跋真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无qíng,如果真的疼爱女儿,就不该让海莲娜有任何一丝受到伤害的可能。
他与司耀辉商议之後,决定先将海莲娜暂时送到灵隐谷去。
一来她年纪小,在灵隐谷住上几年再回京,谣言也就被人遗忘了;二来离开遥京,拓跋真便是想将女儿要回去,也找不到人。
北堂曜日很快便安排好了人手护送海莲娜去灵隐谷。
听说要去与祖父和爷爷住段时间,海莲娜并无异议。她年纪小,已不太记得北堂傲和言非离的模样了,不过听说灵隐谷风景美丽,有很多好玩的地方,还有好多小朋友,她就高兴而期待起来了。
因事qíng隐密,灵隐谷也不是外人能随便去的,北堂曜日并没有安排多少人手,只选了北堂家的一gān暗卫和心腹护送。
原本他该亲自去的,但奈何他现在的身体qíng况有些特殊,不宜上路。
一切安排妥当,谁知却还是发生了意外,海莲娜在去往灵隐谷的路上,被人劫走了。
根据暗卫们的回报,劫走小郡主的,应是一群西厥人。
北堂曜日接到消息,又气又急,险些晕了过去。他一面派人去追,一面向虎阳城的言子星送了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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