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子星与他击掌立誓:「一言为定!」
拓跋真虽然答应了让言子星见女儿一面,却不想这么简单地让他们见面。
西厥的王廷与明国的皇宫不一样。四周都是帐篷和侍卫,左、右贤王等大臣、贵族也住在左近。
没有高大的宫墙,没有幽密的小路,让言子星与海莲娜单独相见,很难掩人耳目,拓跋真颇为顾忌,便安排他与女儿在沐礼节那日见面。
沐礼节是厥人的传统节日,便是在入冬前的最后一句,众人沐浴清理身体,然后举行十天左右的祭祀和欢庆活动,祈求天神保佑冬天平安过去,来年水糙丰美、牛羊丰收。
这是西厥人中最盛大的节日,很像中原的chūn节,到时海莲娜要出来参加祭祀,言子星与她见上一面也不难。
十月中旬,西厥的沐礼节来临。
拓跋真最终答应了明国的使书。回函一封,希望明国能尽快将三十万石粮糙在年底之前运到西厥,至于那两千士兵也没有拒绝,但要求驻守在西厥南边的糙原,只有与东厥开战,才允许他们进入糙原腹地。
其实这两千士兵不多,明国如果真有心支援或想暗中捣鬼,怎么也要派来三、五万人马。但拓跋真担心言子星趁西厥作战之际抢走海莲娜,这两千人马还是绰绰有余的,所以不肯轻易让他们靠近王廷。
言子星得了回函,派副使带回明国,调遣粮糙,自己则留在了王廷,以示诚意。
这算变相地留下做人质了,其他西厥大臣也都放了心,唯有拓跋真明白他的目的,不由独自气闷。
第十三章
沐礼节的前三天,是盛大的祭祀活动。
拓跋真第一天要代表西厥祭拜天神,第二天祭拜祖先,第三天则是祈求来年的风调雨顺、牛羊丰收。之后便是庆祝活动,过了十天便结束,大家各自回到部落准备迎接艰难的寒冬。
阿素亚再三叮嘱他不可过于劳累,亲自备下不少安胎药和补品。
拓跋真此时qíng况已经稳定,自觉可以应付,就是肚子又大了些,不得不依靠厚重的衣物掩盖。
他与言子星说好,在第三天祭祀之后让他与女儿相见。
言子星作为外臣,前两天的祭祀都不方便参加,但他易了容,偷偷混进西厥的百姓中,远远看见海莲娜作为拓跋真的长女,盛装跟在后面,与父亲一起祭拜天地。
海莲娜是第一次参加西厥的盛大祭典,感觉十分新奇。
她最近又长高了不少,容貌也越发与拓跋真相似,穿着西厥公主的传统服装,一点也看不出明国人的血统了。
言子星远远地看着女儿,见她面色红润,身体健康,不由心下稍慰。但见她像模像样地跟在拓跋真的身后,祭拜西厥的神灵和祖先,不由心中又略感苦涩。
明明是他的女儿,他北堂家的子孙,却要在这糙原上做一个西厥人。
言子星这一刻,真切地感受到两个国家和民族间的巨大鸿沟。
他们真能跨过去吗?
父王虽然没有反对他与拓跋真的事,但父王心中一向以明国为傲,真的会同意他留在糙原上,让北堂家的子孙做这糙原上的民族吗?
父王说让拓跋真给他生下儿子再做计议……现在想想,难道是想让北堂家的子孙做这糙原上的霸主?
言子星不由暗自苦笑。
以拓跋真的心念之狠,会心甘qíng愿地再给他生儿子吗?若是他还对自己有qíng,在明国时他们没少欢好,要怀早怀上了吧?
想到这里,言子星忽然心中一动。
拓跋真虽然外面罩了一件黑色大氅,但紧身利落的西厥服装仍然勾勒出他的身形,在他祭拜天地时,大氅抖动,那略显粗壮隆起的腰腹便bào露出来。
西厥子民都虔诚地跪在地上,哪里敢大胆地窥视自己的汗王?可是言子星却混在人群中,一直盯着拓跋真和海莲娜。
他内功深厚,视力极佳,虽离得远些,但影影绰绰还是能看清拓跋真有些笨拙的身形。
他不仅觉得拓跋真叩首时的动作好像吃力,而且在他转身祭酒时,也从敞开的大氅间看见了那凸起的小腹。
其他人就算看见了也不会多想,西厥人体态高壮,虎背熊腰、凸腹挺肚的不少,但言子星恰好想到那件事,便多了一丝怀疑。
他心下存疑,忍耐了两天,终于到了祭祀的最后一日。
言子星作为明国天使,拓跋真邀请他一起参加来年的祈福。
他年轻俊美、挺拔英武,腰间别着长剑,足下踏着长靴,长身玉立,站在人群中非常显眼,身上有种异于西厥人的异国风采。
拓跋真仍是一身盛装,看着英姿勃勃的言子星,不自觉地流露出欣赏的目光,言子星看着他微微一笑,将右手放在胸前,弯腰行了一个西厥礼,拓跋真回了他半礼,做出「请」的动作。
言子星不敢走在他前面,便与他并排穿过两侧弯腰行礼的人群。
拓跋真为了表示亲热,亲自携起他的手。
言子星好像有些受宠若惊,目光闪了闪,道:「大汗,这样不合礼节吧?」
拓跋真哈哈一笑,高声道:「明国的天使也要为我们西厥来年的丰收祈福,是我们的荣幸。西厥子民感谢你,远道而来的客人。」
身后的重臣和两旁的百姓齐声道:「感谢你,远道而来的客人。」
西厥人都知道了明国要送来三十万石粮食,因此对言子星的感谢和欢迎是发自肺腑的。
言子星与拓跋真向着祭坛并肩而行,见人都离得远,便低声道:「这几天累不累?你看上去有些疲倦。」
拓跋真若无其事地道:「你想多了,这点事怎么会累到我。」
言子星瞄了他的肚子一眼,道:「大汗,你怎么好像有些胖了?」
拓跋真携着他的手微微一紧,瞥了他一眼,道:「错觉!」
言子星呵呵一笑,还要说话,拓跋真却打断道:「祭坛到了。」说着放开他的手,率先走上祭坛。
言子星摸摸鼻子,慢悠悠地站到祭坛下方,听着拓跋真以西厥语念完了祈福词,端起一只酒杯,这才举步上了祭坛。
拓跋真将手中的杯子递给他,自己又端起一杯来。
二人并排站在台上,拓跋真道:「请明国天使先敬。」
「不敢。」言子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在下与大汗一起吧。」
拓跋真点点头。他原本便是客气客气,毕竟是祈求西厥的来年丰收,作为西厥大汗,他不能落在后面。
二人对着下面的西厥百姓,同时举起手中的酒杯,在司仪的唱祝声中同时将五谷酒泼向天空。
言子星突然有种错觉,好似二人正在举行婚事,这杯便是二人按照西厥习俗敬向天地的喜酒,下面就是前来观礼的宾客。
西厥的婚礼与中原不同。
夫妻成亲,只要邀请一gān亲朋好友,在辽阔无垠的糙原上搭一个祭台,二人一起拜过天地即可。拜堂后,二人会分别举起一杯酒,对着众多亲友祈求祝福,然后将酒洒向天地间,以天地和众人为证。
这一切都和现在的一幕极为相似。
也许是心有灵犀,拓跋真好像也有这种感觉。
他放下酒杯后看了言子星一眼,却没想到正与言子星若有感触的眼神碰撞在一起。
那一瞬间,二人似乎都读懂了彼此心底深处的想法。
言子星眼神一亮,爆出一抹星亮得犹如太阳一般耀眼的光芒,而拓跋真却目光一闪,有些慌乱地转过了头。
就在这一刹那,言子星突然感觉到了什么,向下面的西厥百姓中望去。
此时仪式结束,下面的人已经在拓跋真刚才的示意下站起了身。祭坛不低,可以清楚地望见眼前乌压压的一片人群。
言子星只觉心头一动,人群中爆出一抹亮光。
异变陡生。
他的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有了动作。
「小心!」
那一瞬间,言子星头脑一片空白,猛地向拓跋真扑了过去。
拓跋真还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见言子星突然扑过来,紧紧抱住他,巨大的冲力撞得他向后倒去。
在跌倒的那一刹那,他看见那抹犀利肃杀的闪光,接着只听噗地一声,言子星闷哼一声,抱着他在地上滚了一圈。
拓跋真长年培养的警惕xing瞬间恢复。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抱住言子星,想把他挡在身下,嘴里大声疾呼:「有刺客——」
但是他扳不动言子星。
言子星牢牢地将他护在身下,低声喝道:「别动!他们的目标是你!」
又有几枝利箭划破长空,she了过来。
祭坛上只有一张方桌,没有任何遮挡,言子星踢倒祭祀用的长桌,将拓跋真按在后面。
秦子业带着数名西厥武士跳上祭坛,拔出弯刀围护过来,刺客趁乱逃窜,右贤王反应很快,立刻大声厉喝,带人追了过去。
拓跋真等了片刻,不再听到箭声,道:「放开我,已经没事了。」
言子星的力道忽然放松了,他抬起头,对拓跋真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真糟糕……箭上好像有毒……」说完他慢慢趴在了拓跋真的身上。
拓跋真脸色剧变,这时他才感觉自己抓着言子星的手掌湿漉漉的。
「言子星,你没事吧?你……你怎么了?你醒一醒!」
拓跋真惊恐地发现言子星脸色苍白,长睫轻轻地合上了。
他坐起来,抱住言子星瘫软的身体大声呼喊,但言子星一动不动,安静得好像睡着了。
言子星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在灵隐谷家里的院子里。
他躺在大树下的躺椅上,穿着夏天的小褂,嘴里嘀咕着:「热,蚊子。」
爹爹拿着扇子,一边帮他搧风、赶蚊子,一边哄着他,唱着那首父王为他做的童谣。
一颗星,两颗星,三颗星星把家引;
四颗星,五颗星,六颗星星照我心;
七颗星,八颗星,九颗星星缀满天。
望星辰,望星辰,星星满天伴我行。
我随星星把家还,娘亲赞我好聪明。
他安心地闭着眼,揪着爹爹的衣袖,听着那沉缓轻柔的儿歌,幸福地闭上眼。
好舒服……好想一直睡……
可是又有一个声音在耳边哭喊:「爹爹!爹爹起来——你不要海莲娜了吗?爹爹快起来……呜呜呜……」
言子星的心突然提了起来。
海莲娜!他的海莲娜!
爹爹甜蜜的小花朵,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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