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翛,虽则姓顾,但刘敏慧从未听过他的名字,想来应当只是顾氏旁支的公子,她想,自己虽不是顾氏皇族直系的公主,怎么说也是太后一脉的,身份应当也配得他。
刘敏慧陷在自己的思绪里,待到回过神来,却发觉自己被繁星拽着走错了方向,连她也分不清方向,幸好遇见自己的侍婢。
那两个侍婢抚着心口松了口气,心知刘敏慧xing子温和,便忍不住道,“公主下次可莫要再一个人到处跑,吓死奴婢们了。”
刘敏慧笑道,“好,现在呀,赶快带阿星去吃饭吧,可把她急坏了。”
刘敏慧看了繁星一眼,希望能从她口中再多问问关于顾翛的事儿,可这丫头一门心思就惦记着吃,若是不将她的肚子喂饱了,很难套出什么来。
而顾翛,离开北鸣山策马直奔般若寺。
然这一去,依旧是扑了个空,般若寺中只有六七个灰衣和尚,还是天龙寺中犯了寺规被罚去思过的,哪里有那飘然出尘的一袭白衣
顾翛在山寺门前足足站了六个时辰,才转身离去。没有人知道他心中的失落,甚至连他自己也不甚明白,他只是站在寺门口的阶梯上chuī着凉风,分析着宁温究竟会去哪里。
难道是他想偏了?宁温并没有想过出斩断尘缘家为僧?
怀着失落的心qíng,顾翛郁郁的返回政阳,他将一腔失望和怒火全撒在了马匹身上,马匹似也被他的怒气所染,一路拼了命的跑,到达政阳时,一匹汗血宝马险些丧命。
因着顾翛一路星夜兼程,他到达政阳时,顾府的车队竟然还未进城
顾翛便在城门口的福缘客栈歇息了一会儿,待梳洗一番后,再去政阳王府拜见祖父,毕竟形容不整,有些失礼。
福缘客栈是白苏的产业,遍布全国,那掌柜的一见顾翛虽风尘仆仆但不掩俊逸,又身着一袭黑衣,心中便猜测是不是自家少公子,连忙从柜台后面钻了出来,挂上一脸职业xing的笑,就迎了上去,“哟,公子是打尖儿呢,还是住店?”
掌柜给小二使了个眼色,小二连忙上前道,“公子,马匹jiāo与奴吧,奴给牵去喂食。”
客栈不仅会给马匹喂食,也会征求客人的意见之后进行免费清理,这项服务是白苏要求每个分店都必须要做的,事实证明,每个客人都十分满意这项服务。
“给我一间客房,备热水。”顾翛也不说是打尖儿还是住店,直接就抛给掌柜的两金,“劳烦掌柜的,去给在下买一身衣物。”
顾翛本想自己出去买,但感受着店中一道道灼灼的目光,还是打消了这个想法,他可不想出去被围观。
掌柜的看顾翛没有表明身份的意思,也不好多问,无论是不是少主子,这出手阔绰也值得他好好巴结一番,于是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也更真诚了几分,“好嘞您放心,小的没什么别的长处,就是着瞅人一瞅一个准,保证您合身”
“掌柜的客气了。”顾翛淡淡道。
掌柜唤来一名小厮,领顾翛上楼,自己则屁颠颠的跑去成衣店买衣服,他打算花上一金,最城中最好的成衣铺去买一套最好的华服,心中祈祷着,这人一定要是自家少主子,不要让他花冤枉钱
掌柜这么做,也因心中有个七分把握,毕竟这天底下俊俏的男子多了去了,可那般气势bī人的却不多,顾翛一直客客气气,甚至有些散漫,没有丝毫傲慢之色,但他十余岁便要镇住手底下一帮老狐狸,从小形成的威严,自然不是一般人能比。
后续之咸池劫(10)
顾翛一上楼,大堂中顿时炸开了锅。
一个中年文士激动的热泪盈眶,“如此风姿,如此风姿啊这天底下恐怕只有当年的连州公子可比”
邻桌的年轻士子颇感兴趣,“前辈见过连州公子?”
士子的声音不小,大堂中许多人都听见,纷纷感兴趣的看了过来。
顾连州所着的《雍刑疏议》至今仍被当做刑法的标准,还有许多诗集、字画真迹、棋谱,甚至还有一本《辨酒》,都流传甚广,顾连州也成为文人名士的楷模,所以十几年来,对于顾连州的传闻一直不曾断过,因为他的才华盖世,因为他的俊美无双,因为他,英年早逝。
“是他,一定是他”中年文士没有回答士子的话,踉跄着往楼上跑,甚至不慎打碎了一只酒碗。
这样的举动,引的大堂内众人又是一阵猜测,有人一眼便认出,此人乃是当朝丞相——荀句
荀句原是顾连州做少师时,府中的食客,才华出众甚得顾连州信赖,早年北疆之战他便在军中任长史,后来顾连州被圣旨召回,荀句便顶了顾连州的军师之职,大败北魏。十年之后,他再为主将顾风雅的军师,一路势如破竹,攻破北魏。顾风华登基后,封他为光禄勋①,后顾风华身边的第一智囊卢泽积劳成疾,不幸过世,丞相之职空缺半年,遂将荀句提为丞相。
荀句的身份一被识破,立即便有不明原因者问道,“丞相不好好在丞相府里呆着,如何会出现在政阳?还有,如此失态,又为了哪般?”
有人答道,“再过三日不就是镇国公的八十大寿吗皇上派丞相为自己的父亲贺寿,是在qíng理之中但他如此失态,我却是不甚明白了……”
镇国公一生忠义,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却做了谋权篡位之人,所以他一直与当今皇上有嫌隙,这些年人老了,对这些事qíng也看的淡了,却不知为何,依旧不愿意般去宫中做太上皇,并且也拒绝皇上的封号,所以皇上只封了自己母亲为太后,依旧陪着他一起住在政阳,也就间接的告诉所有人,镇国公乃是太上皇,这些天下人也都清楚。
忽然有人惊道,“哎呀荀丞相早年是连州公子府上的食客,我曾听闻,十八年前连州公子的夫人白氏在离开石城时,是怀有身孕的难道……”
他话说了一半,但所有人都知晓下面要说的是什么,定然是方才那名少年长得太像连州公子,所以才引得堂堂丞相如此失态。
再说,少年若真是顾连州的儿子,那可是顾氏正统嫡出的孙子,祖父大寿,他来贺寿也在qíng理之中。
“果然是神仙中人”
大堂内开始此起彼伏的唏嘘感叹之声,这些人多半是不曾见过顾连州的,但方才顾翛那宛若惊鸿的身影,已经牢牢印在脑中,由此可遥想当年那个惊艳才绝的一袭青衣,是何等风姿
而顾翛此时正躺在浴桶中,洗去一身尘土,全不曾想到自己一出现在政阳,立刻就被人认了出来
并非他思虑不周,毕竟自己的父亲名义上已经逝去多年,而且政阳见过他的人也极少,谁曾想,无巧不成书,居然第一次公然露面,就遇见了父亲的熟人。
荀句心qíng激动,但方才上楼时,就见小二送热水进顾翛的房间,又想到他方才的风尘仆仆,便耐下心来,在门口等待。
掌柜的捧着一个jīng致的包袱上楼,见顾翛的房门口立着一个灰袍儒士,看样子也有些身份,他便客气的询问道,“这位客官在此处踟蹰,可是有事?”
荀句转过身来,拭去满眼泪花,哽咽的摆摆手,缓了qíng绪才道,“让掌柜笑了。偶遇故人之子,喜极而泣,喜极而泣”
荀句看见掌柜手中捧得包袱,猜到是衣物,连忙道,“你快送进去罢”
掌柜的对自己识人的本领很自信,只需一眼,便知道荀句是个正直之人,且那一番欢喜,也不似作假,所以也不再过问,伸手敲了敲门,“公子,小的给您送衣物来了。”
掌柜的继续进行自己的拍马屁事业,而荀句是何人?他乃是皇帝的智囊,掌柜的只这一句,便让他起了疑,福缘客栈遍布全国,而政阳也是个大城池,客栈老板定然是见过许多权贵的,怎的偏偏对一个少年如此恭敬,居然还自称“小的”,实在有违常理。
不待荀句出言询问,便听闻屋内一个清俊且慵懒的声音道,“进来。”
荀句又是一阵雀跃,因为这个声音虽与顾连州不是很像,但他说话的语气,简直和顾连州清晨早起时如出一辙。
“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荀句低低叹道,顾连州那样的俊才,若是不留下血脉,实在是莫大的遗憾。
掌柜的送进衣物便退了出来,又看了荀句一眼,荀句虽长得很低调,瘦削的身板,清癯的模样实在让人联想不到一代权臣,也不能让人一眼便有那种“这人是高人”的感觉,但掌柜直觉他不简单。
“您且侯一侯,公子已经出浴,片刻即可。”掌柜的笑眯眯的提醒了一句,也不下去算账了,直接站在荀句的对面,等待差遣。
两人一左一右,跟两尊门神似的,掌柜的站了一会,忽然想到以前听大掌柜的讲过,少主看中做实事之人,心中一凛,觉得自己这样光凭拍马屁是不能成事的,连忙跑下楼去做事。
荀句站了一会儿,只听里面悉悉索索的穿衣声停下,他这厢刚刚举起手,便听里头那个声音道,“先生久候多时,有话请进来说吧。”
荀句心中暗赞,口中道,“那就打扰了。”
荀句一推开门,入眼便是白色绸缎宽袍,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一袭玄色袍服披在肩上,墨发滴着水珠,衬着俊美如天人的面容,令人移不开眼去,更又那通身似曾相识的高贵,让荀句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顾翛面前的几上摆着两只杯子,垂眸倒好水,微微抬眼,“先生请坐。”
荀句道了声谢,在几旁坐了下来,瞬也不瞬的盯着顾翛,“你,你可是姓顾?”
顾翛怔了一下,放下手中的壶,一双墨玉眼,隔花掩雾般,明明是瞧着人,却觉得他什么也没有看,明明是清浅明澈,却又让人感觉看不透他的心思,盯着这样的一双眼睛,荀句几乎不需要顾翛回答,“你的母亲,是白氏,父亲姓顾,名连州,字德均。”
“荀丞相。”顾翛微微一笑,恰到好处的露出两排整齐的贝齿。
荀句没想到少年一下子就猜出了他的身份,连道了两声“好”,朝他作了一揖,“荀句见过安国亲王”
王爵分为两个等级,一是亲王,一是郡王,亲王那是正统的皇亲国戚,郡王则不定,有皇族人员也有功臣,以往各地有藩王,无论是亲王还是郡王,一律都缀以地名,一般qíng况,可以从地名的大小上来辨别王的等级,而如今天下统一,便用些有意义的字代替。
顾风华登基之后,追封顾连州为安国亲王,并且是世袭,永不降爵,既然顾翛是顾连州的儿子,自然就是名正言顺的安国亲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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