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明月_蓝云舒【下部完结】(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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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燕叹了口气,低头凝神细细诊了一遍才道:“还好,娘子没什么大碍,只是有些累着了,这两日多躺躺就好。”

  琉璃默默地翻了个白眼。裴行俭却是松了口气,想了想才对阿燕道:“有些事我没有太过问,不过雪奴临行前曾在信里提过几句,说是以你和韩四的人品本事,不该再为生计所累,她在长安还有一处药铺,叫念慈堂,旁人都不知道底细的,以后想请你们多多费心。”

  阿燕愣了一下才明白这话里的意思,不由“腾”地站了起来。裴行俭摆了摆手:“雪奴的意思是,这处药铺生意虽还过得去,因初衷是要为她母亲积福,好些药材要舍给病坊,这负担也是极重的,你们若觉得吃力不讨好,她也不敢qiáng求。大约过几日自会有人来找你们,你们接或不接,到时与他们分说清楚就是。”

  阿燕站在那里,脸上满是踌躇和迷惘,半晌才道:“我、我再想想。”

  裴行俭点了点头,无意多说,阿燕却有些坐立不安。琉璃只能劝她回去与韩四好好商量,待她一走,便忍不住问裴行俭:“那念慈堂,我怎么听着有点耳熟?”

  裴行俭微笑着看了她一眼:“在长安城里,比这家更大的药铺不会超过十家。”

  琉璃恍然点头,那可比如今韩四坐堂的安家药铺要大得多,不过,长安城的病坊常年收容那些贫病jiāo加的人,金钱和jīng力上的支出也不会小,韩四心地厚道,阿燕心细如发,的确是好人选……不过此事到底不是她cao心得来的,她想了想也就放到一边,和裴行俭说了几句闲话。又有小婢女来报,三郎在花园的池子边上捞了一上午的鱼,因没捞到大的,不肯回来回来吃饭。

  裴行俭起身笑道:“他这倔脾气倒是越来越像你了,我去拎他回来!”说完挽了挽袖子,大步出门而去。

  琉璃无奈地摇了摇头:他这是要拎儿子回来呢?还是要赶去帮他捞大鱼?

  门帘微微一动,小米探头进来看了两眼,大概是确认屋里没有旁人了,才轻手轻脚走了过来,走到琉璃跟前低头叫了声“娘子”,又期期艾艾地没有说下去。

  琉璃不由奇道:“你想说什么?”

  小米吭哧了半晌才低声道:“娘子,阿景他……嗯,阿景……”

  琉璃莫名其妙地瞧着她:“阿景怎么了?难道他还没回来?”

  小米沉默片刻,突然抬起了头:“娘子,是我瞧上阿景了,您能让人帮我我问问,他瞧得上我不?”

  “啊?”琉璃吓了一跳,小米挑男人也挑了半年多了,可这一位么,“你不是嫌他xing子闷个子小生得不好看么?”

  小米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了几丝羞涩:“以前、以前我瞧着他是不起眼,还纳闷过阿郎怎么偏偏愿意抬举他。今天才晓得,他竟有这样的胆量和口才,随机应变不用说了,当着那么多人,竟是半点不乱的,真真是个有能耐的。”阿景有能耐?琉璃仔细看了小米几眼,见她双颊晕红,双眸明亮,整张面孔都有一种梦幻般神qíng,心知这妮子不是说着玩的,既有些为她高兴,又有些担心:“你不是一直想找个生得好xing子也好的么?阿景xing子还好,生得却只是寻常,你若有心选他,我自然会帮你问问,可他一旦愿意了,你可不好再后悔。”

  小米坚决地摇了摇头:“婢子不会后悔!原先我也想找个样样都好的,可真瞧了几个,却总觉得不是我心里想要的,刚才看见阿景在人群前装模作样,却句句犀利的模样,我才觉得,就是他了!”

  原来她就是喜欢这种扮猪吃老虎型的,难不成这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琉璃揉了揉额头:“你想清楚了就好。”总比紫芝对这事儿压根没兴趣好,问她总是一句“随便娘子处置”,随便处置,那是怎么个处置法?

  小米嘻嘻一笑:“婢子自然想清楚了。我是个笨肚直肠的,就该找个心眼多、会说话的人。这样的话,日后生了孩儿,模样像我,xing子像他,岂不是好得很?”

  琉璃的念头还在紫芝的事qíng上转悠,顺口回道:“这可难说,你们的孩子也说不定会生得像他,xing子像你。”话一出口才回过神来,顿时好不后悔:自己莫不是傻了?没事说这种实话gān什么?

  小米果然呆住了,半晌才失魂落魄地回了一句:“就像三郎这样么?”

  琉璃默默地抬头看着屋顶,心里好不忧伤:自己果然是傻了,没事招她说这种实话gān什么?

  …… …… ……

  日头渐渐过了中天,又慢慢坠向大明宫高高的西墙。斜晖从紫宸殿偏殿半开的窗棂间照了进去,在满地的莲花碧砖上洒落点点金辉。

  李敬玄端端正正地站在殿内,微微低着的面孔看不清表qíng如何,腰杆却明显比往日挺得更直。

  高案的后面,李治合上名册,略显苍白的面颊仿佛也染上了夕阳的颜色,声音里更满是暖意:“这几个月,李卿辛苦了。”

  李敬玄恭敬地回道:“不敢当,此乃微臣分内之事,若有疏漏之处,还望陛下海涵。”

  “李卿不必过谦。”李治轻轻拍了拍案上那卷花名册,声音里满是如释重负的欣慰,“这十余年来,每到此时,弹劾吏选的折子都会堆满此案,可此番吏选,不但朕这里清静了,满朝堂都不曾听闻异议,长此以往,天下英才,何愁不能人尽其用?若朝中诸位臣工都如李卿,朕也能日日都高枕无忧了!”

  李敬玄忙欠身行礼:“陛下过誉了,臣惶恐!”他的姿态依旧恭谨,神色也依旧沉着,只是眉梢眼角到底还是流露出了几分难以掩饰的光彩。

  李治的目光在李敬玄脸上转了转,感慨地叹了一声:“朕何尝过誉?想那数月之前,裴卿在朝堂上侃侃而谈时,朕虽当场就应了,心里却着实没什么把握,这以身言书判选才,以长榜公布天下,事事并无前例,焉知后果如何?如今看来,裴卿所言果然不错,他这吏选之改,的确是功在社稷,利在千秋!”

  李敬玄脸上的光彩微微一暗,嘴角却立时露出了笑意:“陛下说得极是。此次吏选,裴少伯事必躬亲,勤勉之极,各司同僚不计得失,通力合作,唯恐有负陛下所托,方有今日局面。”

  李治瞧着李敬玄的笑脸,笑容里也添了几分真正的愉悦:“话虽如此,若无李卿坐镇,诸事也不会如此顺利。朕虽在深宫,却也是听说了‘裴李’美名的。”李敬玄袖子一颤,垂下了眼帘。“裴李”,天晓得这是谁传出来的说法,不知qíng的人,只怕都以为那裴行俭才是吏部主官,而他李敬玄不过是个副手!偏偏如今人人都在当美名传诵,连圣人都觉得这是个好名号!他胸中百感jiāo集,脸上的神色却是更是谦和:“不过是戏言而已,当不得陛下如此夸赞。”

  李治哈哈一笑:“不是朕夸赞,是长安人夸赞,是各地的选人在夸赞。想必不出数月,‘裴李’之名就将传遍天下!”他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笑着摇了摇头,“说来也是朕疏忽了,今日原该把这‘裴’也传来才是,如今宫里都流传着他面铨选人时出的几桩奇事,朕倒想问问他到底是如何看出来的。”

  李敬玄也笑:“不怕陛下笑话,微臣也曾问过裴少伯几回,少伯却是守口如瓶,不肯多说,陛下若能问出来,那是再好不过。只是今日少伯家中似乎有事,他午前便已封卷离台,陛下只怕得改日再寻他回话了。”

  “午前就回去了?”李治挑了挑眉,随即便笑骂了一句:“他倒是会躲懒,亏得李卿还说他勤勉!”来回踱了几步,他明显有些意兴阑珊,“今日也不早了,李卿也早些回去歇息吧,待我改日将守约拿来审问时,定会叫李卿也来听听。”

  听着这漫不经心的语气,李敬玄一颗心更是往下沉了沉,面不改色地笑着欠身应诺,退后几步,转身离开。

  李治瞧着他的背影,细长的凤眼里光芒闪动,嘴角的笑意也渐渐变得意味深长。案上那卷名册,不知何时已被他牢牢地攥在了手里。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把名册一放,扬声叫了句:“来人!”

  在殿外守候的宦官宫女们应声而入,领头的窦宽走近几步,低声回道:“启禀陛下,皇后适才来过,听说陛下在召见李相,便回去了。”

  李治微微点头:“她说了有什么事么?”

  窦宽笑道:“也没什么,就是眼见要立夏了,宫中要给诸位大臣准备冰赏,皇后想问问陛下有什么吩咐没有,譬如李相这样双喜临门的,要不要再添一份?”

  “双喜临门?”李治诧异地看了窦宽一眼,窦宽却只是摇头:“奴婢也不大清楚。”

  李治往窗外看了看,站了起来:“去含凉殿!”

  此时含凉殿却是格外热闹,无数箱笼齐齐整整地从大殿一直摆放到了廊庑下面,各处的管事宫女进进出出,人人步履轻快、满面笑容。放眼望去,到处都是飘动的半臂和披帛,宛如大群的彩蝶翩然飞舞。李治一进院门,心qíng不由便是一振。

  武后大约原本就在前殿,通传声刚落,便快步迎了出来。她身上穿着件绣银丝对鹤图案的月白色高腰襦裙,头上只有一根简简单单的珠钗,钗头上一颗拇指大小的浑圆珍珠在斜晖中光芒流转,那满院子五彩缤纷的夏装顿时都失了光彩。

  李治下了步辇,笑着扶住了她的手:“媚娘又在给大伙儿发什么好东西了?”

  这称呼李治已很久不曾用过,武后眼里光芒闪动,笑容更是妩媚:“陛下就不要笑话臣妾了,哪里有什么好东西?不过是这几年里库里存下的一些丝罗纱縠而已,白收着也是可惜,所以乘着发冰例,把这些都拿出来,上好的赏给宗室百官,余下这些给宫人们分分,这些轻薄娇艳的料子,眼下正好让她们穿出来,也让咱们宫里的山山水水添些颜色。”

  李治连连点头:“还是媚娘想得周到。”武后轻轻一笑:“光是臣妾想有什么用,往年里就算想要如此,也没这么多好东西,这几年四海升平,除了蜀地和江南外,北方的定州、恒州、绛州也有上好的丝縠进贡,这才够大伙儿分的,说来咱们都是沾了陛下的光。”

  李治眉眼间的笑纹立时都深了几分。他携着武后一道走上了回廊,从廊庑到前殿,一路上都摆着半开的箱笼,箱笼里各色丝罗流光溢彩,映衬着宫人们笑逐颜开的面孔,分外繁华欢悦。李治停下脚步,弯腰拣了匹单丝罗出来,在手上掂了掂:“蜀地的丝罗果然越发jīng细了,这匹比早年的似乎要更轻巧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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